桃花依旧

　　我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义无反顾或是奋不顾身，但它一直存在。

　　我的先生长相斯文清秀，看上去文质彬彬，他是一名建筑设计师，我们经亲戚介绍，相亲认识，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前途茫然，年长我五岁的他在业内已经小有成就。

　　相互见面后他对我的外貌非常满意，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个人比较文静，不善言辞，除了外貌，不知道哪里能吸引到他，所以他问我要了电话号码，后来就频繁联系我了。

　　他帮我找了一份工作，他公司的文员，工作非常清闲相应的薪水微薄，他经常带我出去和朋友聚餐，在公司对我也照顾有加，上班往返接送，冬日送热汤，夏日送雨伞，因家教保守的原因，我从没谈过恋爱，因此他的照顾和关爱让我不知不觉坠入爱河。

　　我爱过他，第一次的牵手和亲吻都让我心跳如雷，我甚至渴望和他肌肤相触，听闻他曾经谈过的女朋友，我都会吃醋气哭，我翻遍他所有的朋友圈，只为他的过去没有我的参与而失魂落魄，心若针扎。

　　认识八个月，刚好经历初夏到深冬，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我们简单结了婚，没有宴请太多的亲戚朋友，婚后我住进他在三环内自己买的房子里，三室两厅，布置得十分温馨，他才华横溢，是一支巨大的潜力股，所以我父母并未向他索取礼金，只希望他能真诚待我，夫妻恩爱一辈子。

　　结婚一年后，他的事业蒸蒸日上，我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工作做得敷衍且平平无奇，他说我上班只是打发时间，就让我辞了工作在家调养，我每天都在喝中药，每天做好饭菜等他，而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通常酩酊大醉，我开始和他争吵，明明是要孩子，为什么还要喝酒抽烟，他说我不理解他，随后摔门而去，长期以往，他开始夜不归宿。

　　我不能告诉家人让他们操心，我更不能告诉朋友，让她们笑话，只能吞咽自己所受的委屈，那段时间流下的泪，是我有生以来最多的时候，我开始怀疑，我嫁给他是为了什么？女人都想找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但是最后的风雨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我深以为然。

　　吵架之后过了很多天的清晨，他回了家里，天色还早，我还在睡觉，他洗了澡轻手轻脚地躺在床上，慢慢挪到我背后抱紧了我，冰冷的气息激得我颤抖起来，但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他，依然保持着睡姿一动不动，他知道我醒着，在我耳边低喃道：“对不起，薇薇。”

　　听着他亲昵地喊我的名字，我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又不自觉流出来了，他掰过我的身体，亲吻我的眼泪，亲吻我的鼻尖，再到嘴唇辗转，手心游离在我的身上，就像第一次时那般对我温柔，我爱他，虽然心里委屈，但我没有矫情地拒绝，在他进入的时候，我甚至感到了满足。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我是这么想的。

　　得到满足后，他很快就睡着了，这时候已经天色大亮，我侧身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薄薄的眼皮下有层厚重的青黑，嘴唇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胡渣，本来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黑一块白一块，恻隐之心升起，很快原谅了他摔门而去，半月没回家的行为。

　　也许他真的很累，他是为了养我才这么累，我能这么悠闲，都是他的付出，所以我该体谅他，温柔以待而不是自私地索取他的陪伴。

　　我亲亲他的脸颊，他居然弯了弯嘴，睡梦中呢喃地唤了一声，声音太小太模糊，我一时听不清楚，低头再听时，他翻身睡了过去。

　　我起身，拿着衣服，关上了房门，赤/裸着到外面的卫生间洗澡，看着镜子里的人，标准的鹅蛋脸，眼型像桃花，眼大而修长，是网上说的桃花眼，不过镜子里的这双眼没有迷惑迷离的神采，只有委屈和浮肿的憔悴，每次在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就会生出一种奇怪之感，好像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似乎在等待些什么东西，我以为我等待的是丈夫一如既往对我的爱和陪伴。

　　我用热水敷了很久的眼睛，浮肿才褪下，他半月没回家，我应该让他赏心悦目，仔细化了妆，弯了弯嘴角，让自己看上去很柔和很漂亮。

　　收拾好，我拉着一个小推车，准备去超市买些新鲜的食材，他那么辛苦，我该做些好吃的给他。
　　去往超市的路上，我经常避开喧闹的大街，穿过一条小巷，那条小巷背后是一个菜市场，菜市场早上人特别拥挤，路上积水又多，我很少去里面转。

　　今天穿过小巷的时候，路边很突兀地出现一个卖花的老翁，他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闭眼低着头，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我驻足并非他穿着古代衣服或是看他可怜，亦或背后就是菜市场，卖东西的都聚集在那边，而他会在很少有人经过的巷子卖东西，只因寒冬腊月，他面前陈旧的背篓里的桃花，团团簇簇，开得炫耀夺目，明显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

　　“姑娘，你要买桃花吗？”

　　感觉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他抬起头，睁开了眼，眼睛浑浊无神，却在看清我时，眼睛亮了起来，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随即那片光芒消失不见，他又恢复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半弯下腰问：“这个季节桃花开得好奇怪，老伯你是从哪里拿来卖的？”

　　“我有一颗桃树，花开千年，不分四季，永不凋败，也不结果实，但是它的主人被我弄丢了。”

　　他的声音苍老无力，说得很认真，我却觉得他已经老得神志不清了，所以不想再有多的言语，就问他：“多少钱一支？”

　　从他背篓里抽出五支桃花，桃花之间相互摩擦，花瓣在寒风中起舞，飘散在他和我之间，脑海里闪过一个相似的画面，只不过对面的老翁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样貌俊朗的年轻男子，小巷周围的建筑也变成了一刻粗壮花开得绚烂的桃树。

　　“你喜欢就送给你。”

　　老翁的话唤回我的失神，桃花还在飞舞，周围的景致提醒我刚才不过是一时眼花产生的幻象。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元现金递给他，他没接。

　　我从没买过鲜花，不知道花的市价是多少，但一百元买五支应该是够了，多的也算我做慈善，在他沉默不语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把钱放进他陈旧的背篓里，转身而去。

　　走了一段路，我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却看到老翁看着我的背影泪流满面，我甚至能看到他身上悲伤得快要消逝的死气。

　　我心里发憷，今天早上是撞邪了？遇到个快死的老变态？！

　　定睛再看时，他依然无精打采地靠着墙角，眼睛紧闭着，根本没有哭过的迹象，我暗自嘲笑近几个月来的寂寞让我头脑也不清醒了。

　　从超市采购出来，我纠结要不要从那条小巷返回，左手抱着的花瓶是我特意为插这几支桃花买的，桃枝折腾了好久依然花团锦簇，我想这寓意着欣欣向荣，是否表示我的婚姻会越来越好，决定再买几只，但又觉得小巷今早有些邪乎。

　　思量良久，我终于还是向小巷走去，回到来时的那个角落，没见老翁的身影，只有墙角几瓣淡粉的桃花提醒他曾经来过这里，我居然感到落寞，不知是为买不到桃花还是可怜那位衣着单薄的老人。

　　回到家，他还睡得很熟，我把新买的花瓶清洗一番，装了半瓶水，放在餐桌上，餐厅因为这几支桃花的装扮亮丽了不少，我穿上围裙，开心地为他做起了饭菜。

　　锅里炖着鸡汤，几个小菜只要他醒来热热就能吃，我不打算叫醒他，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想起早上的一幕，我不由往餐桌上的花看去，看着看着居然犯了困，这些天都没睡好，大概他回来使我心安，我拿过大衣外套盖在身上，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梦中又见到满树桃花下那个俊朗的男子，他身穿白色长衫，气质清冷，仿若天上的谪仙，他看到我，那片清冷的气息不在，充满了浓浓的悲伤，我被他身上散发的悲伤所感染，胸口上像放了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挣扎着醒来，眼前还是熟悉的样子，暖气开得太大，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直起身，毛毯从身上滑落，呆愣地看着毛毯良久，我才反应过来他起床了。

　　我走到卧室，被褥凌乱，摸了摸，还有他身上的余温，唤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答复，安静的房子里只有我自己的声音，我落寞地坐回沙发上，才看到茶几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忍心打扰你，我去工作了，今晚加班不回来了。

　　我一个人吃着饭，眼前的桃花似乎比早上明艳了些，飘着淡淡的清香，它开得如此绚烂，我却这般孤单。

　　我想我还是应该找一份工作，这一次一定要兢兢业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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