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RTEX-不老歌- [副八][启红]

　　01.
　　1928年，深秋。
　　齐铁嘴才一打开卧室的门便打了个喷嚏，院子里扫着叶子的小满听见了，扫帚都来不及放下就跑上前来。
　　“八爷，您可多穿两件吧，今天比昨个冷得多了，别看这日头大，吹阵风来脑子都是凉嗖嗖的。”
　　“所谓春捂秋冻，这才……”齐铁嘴话没说完愣是被自己两个连着的喷嚏噎回去了，这两个喷嚏来势汹汹，一时间唾沫横飞正淋了小满一头一脸，齐铁嘴蹭了蹭鼻子，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连忙掏了袖子里的手绢让他擦脸，小满却并不在意，嘿嘿一笑抬起胳膊就全擦在自个儿袖子上了。
　　一阵风吹过，确实刺骨得很，院子中间堆成一堆的枯叶哗啦一声散开些许。
　　“怎么这么多落叶，不是前阵子就已经没有了吗？”齐铁嘴诧异道。
　　“是啊，我也不懂，”小满两步跳进院子，把散开的叶子堆拢回来，“早上起来就看一地都是，也不晓得从哪里吹来的。”
　　齐铁嘴抬头看了院墙外面的参差的高树孤枝，叹了口气：“哎呀……我看这长沙城是要变天啊。”
　　“谁说不是呢，昨天还没这么冷的。”
　　“先别扫了，去多烧些热水我要沐浴更衣祭拜祖师爷。”
　　小满一听登时慌了，转眼想着又觉得不对，立刻飞快的数起指头来，“啊？今儿……今儿不是大日子啊……哎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记错了日子呢。”
　　“叫你去就去，哪这么多废话呢。”
　　“那早饭还吃吗？”
　　“当然不吃，”齐铁嘴一手拎着长衫摆子，一阵风似的飘过院子进了长廊，“我去前堂处理些事情，今天不进客不出货。”
　　小满做事一向利索，不出半个时辰已经备好热水和一干祭祀用品，以往每月阴历初七齐铁嘴都要沐浴斋戒祭拜祖师爷，趁着齐铁嘴更衣的空挡，小满又掐着手指算了遍日子，阴历八月二十五，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算错，况且家里的月饼还多着，原来中秋也才正好过去十天而已。小满想不明白齐铁嘴的意思，但是却也知道他之前说的“要变天”多半是要出大事了。
　　齐铁嘴收拾妥当便像往日大祭一样穿着道袍在祠堂里画符诵经，场面像是宗庙里祭天地的法事，却又不似那些道人斋醮科仪那般弄出许多事情来。堂中梁上一串串金铃无风自响，开始时有音有律，竟称得上是悦耳动听，却忽然一片细碎杂乱毫无章法乱人心神，齐铁嘴心里一顿，抖开衣袖身子坐正，一手攥着沉香手珠一手掐指。
　　散乱的铃声大震，尔后竟合为一声洪如佛堂撞钟，整整七下，才又变得细碎散乱渐渐地停了。
　　守在祠堂门外的小满被铃声吓了一跳，心惊胆战的盯着禁闭的大门不知如何是好，他还没有成为齐家正门弟子，大祭他是不能够进去的，这么些年了，那些个金铃从没这样响过，小满心里忐忑，想想齐铁嘴早晨的话又想着这两年处处战乱的光景，顿时感觉安生日子到头了，竟忍不住考虑起来逃难的时候这么多家当要怎么个带法，又想着齐铁嘴平日里除了出货算命，最重要的就是吃了，到时候兵荒马乱的，吃食要怎么解决才好。
　　正胡思乱想着，祠堂的门开了，齐铁嘴拎着袍边出来抖了抖，看着一脸紧张的小满咧嘴一笑。
　　“怎么了小满，脸色这样差，又吃了独食闹肚子？”
　　“那个…没有…八爷…咱们这儿是要打仗了吗？”
　　齐铁诧异得右眉尾梢一挑：“你听谁说的，天气这么好像是要打仗的样子吗？”
　　小满刚想说打不打仗跟天气有什么关系，就见齐铁嘴摆了摆手往院子后门方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天气真好”。
　　“八爷您去哪儿啊？”
　　“出去走走，”齐铁嘴说着已经出了门，然后又倒回来两步，“今儿你别出门，会有血光之灾。”
　　小满一听立刻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
　　城里尚且算是秋高气爽，一来长沙城里人多热闹，二来楼阁房屋亦或是围墙都高耸庇护，再冷也不过就是偶尔有风刮过的时候会觉得冻着耳朵，但是城外就不一样了，半人高的荒草空旷的野地，除了呼啸的疾风就只剩下除了刺眼没什么用处的阳光。
　　齐铁嘴两手揣在袖子里眯着眼睛慢慢悠悠的往前走，愤恨的觉得这刺骨的寒风是故意一掌一掌的抽在他脸上，什么春捂秋冻，都见鬼去吧——若不是时辰将至，他定要回去换件棉袄再来。
　　今日齐家有劫，是福是祸尚不可知，虽说奇门八算神乎其神，但倘若真要算起来，齐铁嘴这一身的本事放在祖师爷面前不过是身皮毛，比三脚猫的功夫还欠点儿意思，所以今日祖师爷显灵授训齐铁嘴半刻都不敢怠慢。
　　“午时，潜龙于于泽，或越于渊，缘择天定，若善，福至光宗耀祖，若祸，血光难测不得善终。”
　　这是齐铁嘴捻着自己的本事算出来的，除此之外便是那人的辨识特征。当时祠堂内悬着的金铃一时间全部掉在他画的八卦阵里，同时敬着的香全部熄灭，成了他从未见过的莲花香——要么大吉命中贵人，要么大煞索命。
　　荒地走到了尽头，一条江水拦住去路，齐铁嘴四处张望一番，方向他没有走错，但是此处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潜龙于泽，长沙这个方向不是只有湘江吗？”齐铁嘴觉得奇怪，“难不成这个方向还有个深潭？”
　　眼看着就要午时，齐铁嘴不免有些着急，虽说这天降缘分福祸不定，但也总得降到头上才做数，若是因为误了时辰或者走错了地方，让天降落了空，那他齐家不得善终都能算是老天格外开恩了。
　　泽兑指东，龙飞五天，天乾位东南。齐铁嘴看着罗盘，心想既然东边被江水拦截无路可走，往东南总错不了，果然不出百米江边不知是谁搁浅了一艘小船。齐铁嘴乐呵着拎着长袍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刚想把船推进水里就听不远处一声枪响。
　　齐铁嘴不知是反应迅速还是被吓的，立刻就地抱头趴在野草堆里，紧接着一排子弹打在船延上。
　　“出てこいつ!”（滚出来！）
　　日语，齐铁嘴心里一惊，自从上次日军被赶出长沙已经过去二十年，他没想到这个时候长沙附近竟然又出现日本人。齐铁嘴眼前的野草被拨开，眼前出现一双腿和一个枪孔，齐铁嘴抬头强行让自己傻笑了一下，两个日本人凶神恶煞的看着他，其中一个举着把机枪对准他的脑袋，另一个正将一本册子塞进怀里。
　　“我……我就是个算命的…”齐铁嘴一边举起手里的罗盘给他们看，一边慢慢的爬起来，心想自己没找到潜龙，这天罚来的也忒快了点。
　　“陰陽師？”日本人看了看罗盘满脸疑惑，他们对阴阳师倒是还敬重的，虽然这是个中国的阴阳师。
　　齐铁嘴叫他们对罗盘的态度，心里立刻放松不少，“这个，地方”齐铁嘴指了指自己脚下，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罗盘，“你们要完，”又指了指他们两个，然后对着两个日本人摇了摇手。
　　那两个日本人似乎听懂，一脸惊恐的放下枪：“悪鬼？！”
　　齐铁嘴当然不知道说的什么，他正想着怎么忽悠他们方便脱身，突然其中一个人的头被爆开了花，滚烫的鲜血和脑浆喷了了他一脸，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也被爆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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