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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师下山,初入京城
昭庆七年
大梁国·无净山
暮秋已至多日,一场霜降过后,染红了漫山遍野的秋枫,层层叠叠的煞是好看。
山风轻抚,吹得枫叶飒飒作响,林涛阵阵,一片清凉爽人。
在枫林的掩映下,一条青石小径若隐若现。
就在小路的不远处,正有一老一少踏着飘落在地的枫叶相携而行,一步一踱的往山脚走去。
负手走在前面的老者蓄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满头银霜尽束于发冠之中。眉清目明,精神矍铄,健步如飞地行走在山路上。着一身灰白长袍,举止之间尽显儒雅。
距老者身后三四步,一个弱冠少年慢悠悠地跟着。
书生打扮,体态修长,不紧不慢地跟着老者前行。嘴角微微上扬,使得那双桃花眼也跟着含上几分笑意,很是惹眼。
少年步伐优雅缓慢,右手持着一柄纸扇,轻轻地敲打着左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散和漫不经心。
火红的枫叶轻摇坠地,无声地昭告着离别的不可避免。
走在前面的老者率先打破沉默:“这次机遇难得,赶巧地碰上了恩科,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要是一举中了,也不枉费了你这些年的用心,对你以后要走的路也大有好处……”
当今圣上昭庆帝,准备为国立储君,特开恩科。
这对读书人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知道了,知道了。师父,我都快能背出后面的话了。”少年急急地打断,不留半点面子。
这些话已经不知道被师父唠叨来唠叨去多少遍,耳朵都快被磨起茧子来了。
唠叨虽烦,真情却是难掩。
即便听不起了唠叨,任东篱仍是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 。
刚刚被任东篱打断,失了几分做师父的颜面,任瑛抬手虚握成拳,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你可别不听老人言,以后准有吃亏的时候。”
任东篱快走了几步,离得任瑛更近了一些,讨好道:“我哪有不听师父的话,我可听师父的话了!”
那模样,就差摇尾巴了。
以前也是在样,每当任东篱犯错或是想讨任瑛高兴,示个弱撒个娇,任瑛就心软地摸摸任东篱的脑袋,什么事都掀过不再提。
这不,任瑛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你还小,年轻气盛的,到了京城闯了祸,我可护不了你。”
说到底,还是心系着这个弟子。
“怕什么,且不说我会不会闯祸,就算出了事,也该轮到弟子来护着师父了。”
一言一语间,全是少年郎的无畏意气。
任瑛听罢,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也不说什么,内心一阵子的感慨。
孩子,长大了。
自己……也老了……
任瑛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山脚了。
这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短了……
突的,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放心地转头,叮嘱任东篱道:“检查看看我给你的那封信可有带好?”
“忘不了,早就带上了。”少年漫不经心的答复道。说完还用扇子拍了拍自己胸口处,补充说道:“银票和信都贴身放着的,不会有事的。”
“嗯,你可收好了。到了京城就拿去找我的忘年至交——李元李子肃,他现在在工部当差。看完信后,他定会帮我照顾你一二。说不定在他的帮衬下,篱儿你也能少走些弯路……”任瑛仔细吩咐着,无可避免的又啰嗦了起来。
任东篱听着,半是无奈半是苦恼地拿扇子点了点头。
一条路,就算你走的再磨蹭,终有尽头。
就如同这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宴席……
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已行至山脚,不远处,安静的停放着一辆马车。
任瑛停下了絮叨,任东篱也收起了那一路走来的漫不经心。
看着任瑛略带孤寂的背影,任东篱按下心底微微泛起的酸涩,轻轻牵起嘴角,状似轻松地笑道:“好了,师父,你就送到这里吧!弟子走了。”
言罢,笑嘻嘻的快步朝马车走去,还不忘回头向任瑛挥手。
任瑛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目送他离开。
经此一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
任东篱收回视线,继续朝着马车走去,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来越小。
在很早以前,任东篱就知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师父曾经带他到镇子上过上元节,小镇称不上有多繁华,却是意外的热闹。很少下山的任东篱紧紧地牵着师父的手,好奇的左右张望,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驾,骑大马咯!大马快跑!”
“哎,小心点!”
一阵欢笑传来,任东篱侧目看过去,一个小孩骑在他爹的脖子上开怀大笑,旁边的妇人手里拿着串糖葫芦逗弄着小孩。
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任东篱很是羡慕。
还没有成年男子大腿高的任东篱牵着师父的手,指着那欢声笑语的一家三口,很疑惑地问:“师父,为什么我没有爹娘?”
任瑛顺着任东篱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很久。
任东篱不依不饶的晃了晃任瑛的手,仰着个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我没有爹娘陪着?”
任瑛垂眸,任东篱执拗的和他对视,固执的想要个答案。
任瑛没了办法,蹲下身去,温柔的地揉了揉任东篱的脑袋,轻声哄道:“师父会陪着你的。”
任东篱嘟起小嘴,明显是不满意他的回答。
“师父就是你的……家人,你也是师父的家人。”
任瑛说完,起身牵着任东篱的小手,带着他去买糖葫芦。
回了山上后,任瑛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小盒子,将里面的玉佩给任东篱戴上,解释道:“这是你尚在襁褓时就有的了,估计是你父母留下的信物。要戴好了,可别弄丢了。”
任东篱懵懂地伸出小手捏了捏玉佩,又抬头看了眼任瑛,像是明白了什么,从此再也没有问过自己的身世。
那玉佩就挂在腰侧,随着任东篱的动作而左右摇晃。任东篱越来越缓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身回头,朝着来路往回走了几步。
曾经也疑惑过,家在何方?
现在明白了。
心安之处便是家。
见任东篱转身往回走,任瑛有些疑惑。还不待他开口询问,眼前的一幕让他措手不及。
任东篱先是向他恭敬的作了一揖,随后掀起衣摆,二话不说,一跪到底。
不怕疼似的,“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突如其来的一下,任瑛一下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了想过去扶起任东篱,任东篱已经站起来拍了拍灰尘,心满意足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师父,我真走了!”
入京赶考,不管及不及第,自己都难有时间再回无净山一趟,更别说孝顺他老人家。
只能趁现在磕头赔礼,还希望师父能原谅不孝之过。
任瑛心下欣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此,任东篱也放心地转身离开,上了马车后,还掀着帘子大声地说:“师父,快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任瑛看着马车慢慢驶离,直到再无踪可寻。
无净山终究还是太小了……
都留不住他们……
任瑛的一袭灰色长裳被山风吹得飞舞,鬓角的白发也微微飘扬,静立了片刻,任瑛也慢慢地踱步离开,只余下被风吹碎的只言片语。
“去吧。”
“反正……这一切你迟早都会知道。”
骄阳斜射,倾洒着万丈光芒,山风依旧,林涛依旧,只是故人已不知去向何方。
大梁国·平阳城
经过小半个月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一路上紧赶慢赶,任东篱终于在距恩科开始只剩下半个月的时候赶到了大梁的京城——平阳城。
车夫直接将马车驶进京城,到了马车行结算清楚报酬,任东篱就离开了。
因为才正午刚过,时候尚早,任东篱就打算先逛一逛这天子脚下的皇土,玩尽性了,再去找客栈落脚。
在路边胡商摊上买了一块胡饼充饥,边走边吃,一边逛着街一边还不忘对京城评论一番。
啧啧,真不愧是京城,鳞次栉比,店铺林立,百货杂陈,车如流水马如龙。走卒贩夫走街串巷来来往往,到处都是攘攘熙熙,呈现出一幅繁华热闹的市井图。
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非一般地方可比。
这还只是寻常时候,要是遇上了什么盛世节日,到时候,灯火如昼,千街错绣,车马间拥,不可驻足。那才叫真正的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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