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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挽红纱
悬明刚出西山,遥遥就看见了落英城。纵使圆月高悬,斜风细雨,依旧能看到城里城外漫天飞花。让他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妖界晃悠。
城中也正热闹,不少路过的旅人都冒着雨挤在花语楼附近,说要看什么御水舞姬。
悬明乏味地等了些时候,手上的多宝串盘了数不清几圈,才终于穿过层层人群,又被门口的小厮拦住了。
“这位相公,您可有进门的凭证?”小厮仰头看了眼悬明,又低头看了眼他腰间三尺剑鞘,恭敬问道。
悬明听了,把早就备好的玉佩递上。
小厮躬身接过,细细查看了一番,而后躬身把玉佩双手还回,转身道:“持火云玉佩的爷到了,叫小云来接。”
话音一落,里门立刻走出一位身披红衣、面戴薄纱的小厮,怯怯唤了声“爷您安好”,就引着悬明往里座走。
这时候,戏台上已有些拿花篮唱曲儿的伶人,台下大堂里的小桌也已坐了不少人。
红纱小厮引着悬明走向其中一座空着的矮桌落座。邻座是个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的秃头大汉,一手端着酒樽,一手揽着个凹凸有致的红衣美人,戏还没开场就竟已喝得微醺了。
悬明身侧的红纱小厮也给他斟上了酒,而后恭敬跪坐在后方。
“哎呦,咱们这儿也来人了。”邻座的秃头大汉似是终于看见了悬明,遥遥冲他举了个杯。
悬明也举杯还礼,“兄台好兴致。”
“好兴致,好兴致!”秃头大汉听了哈哈大笑,“少侠也莫要拘谨,来了我落英城,如此美景美人,怎能不醉一回?”
大汉说罢又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身旁的姑娘咯咯的笑着给他斟酒,似是高兴得很。
悬明见这人似乎很是熟络,便探听道:“兄台,听说此处有位能御水的舞姬,可当真有此事?”
“那是自然!”大汉摇头晃脑,“御水姑娘可是我们落英城最出名的舞姬,那身段相貌自不必说,这一手‘御水术’可是天下罕见啊!”
只是这话一说,大汉身边的美人不乐意了,娇声埋怨:“爷,原来您是来看御水姑娘的!”
大汉一听,赶紧哄美人去了。
悬明正打听到关键的地方,对方却突然截了话头,一时不好追问,左右又没有旁人,只得叫住了身后的红纱小厮。
“你叫小云?”悬明问道。
“是。爷有何吩咐?”小云轻声回答,手指绞着衣摆,眼神似是不敢和悬明对视,只是时不时扫过他腕上的多宝手串。
“有件事问你。”悬明轻声道,“御水姑娘会‘御水术’这事,可是真的?”
小云闻言,稍稍抬起头,语速加快了些,“这自然是真的。人属土木,最难御水。这天下能御水的修士寥寥无几,能御水的舞姬就更少了。御水姑娘是我们花语楼的招牌。每月十五登台都要来不少人呢!”
悬明点点头,端起酒樽又放下了。
“我看你倒也挺喜欢她?”悬明问道。
“有御水姑娘在,我们也好过不少。”小云说着,又垂下视线,把桌上的酒倒了,重新斟了杯温酒,“哪怕小云这样的,也能混个生活。”
“是吗?”悬明笑道,“我倒觉得你很好看,眼里似有盈盈流水。你不会也能御水吧?”
小云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称赞吓着了,慌忙摇头,“我,我怎么能……”
悬明也没再继续逗弄这小厮,转而四下看了看。此时大堂的烛台又被吹熄了几盏,二楼雅座的隔窗已经打开,想必那御水姑娘就快要登台了。
随后,台上又是好一阵捶打弹唱,这压轴的御水姑娘才翩然而至。方才还吵闹的四座骤然安静下来,邻座的秃头大汉都顾不得喝酒了,只张着嘴痴痴得看着台上。想来这兄台说的那么热闹,也是头一回看见。
一曲唱到后半程,只见几个姑娘捧着花型器皿附身在附近,这御水姑娘站在远处,朝着几个水盆遥遥一指,水盆里登时有水珠纷纷窜向空中,在四周琉璃彩灯的照耀下异常绚丽。
方才还端着的宾客终于耐不住性子的开始呼和,各式打赏纷至沓来。御水姑娘在戏台上笑靥如花,今晚也是个好时节。
唯有悬明,依旧是一副撑着下巴兴味索然的样子,百无聊赖地转弄着手里的串珠。
小云看了那串珠片刻,略一犹豫,悄悄凑上前解释道,“爷,御水姑娘这是扮作海神娘娘,跳祈雨之舞,以求风调雨顺。”
谁想悬明听了这番说词,反而嘲弄般轻笑一声,“世上哪有海神一说。若是想祈雨,为何不拜龙王庙。”
小云闻言连忙低头应声,“爷说的是。”
“也罢。是龙族没落了。”
悬明叹息着摇头,而后忽然拉过那小云的手腕,把自己手上的多宝串“喀拉”一声渡了过去。
“见你总盯着看,不如送你罢。”
小云似是吓了一跳,匆忙摇头,“这太贵重了,怎么行呢……”
“无妨,寻常玩意。”
悬明说罢,便起身离席。小云在原地愣了片刻,连忙起身追上。
“爷,您的客房在西厢三楼,夜香阁。”
“知道了。”悬明答,“你回去歇着吧。”
*
三楼走廊只勉强点着几株昏暗的琉璃灯,看起来四下无人,大堂的人声鼎沸完全传不到这里。
悬明很快找到了夜香阁的牌子,推开门,就见是间布置雅致的内室,还难得有面窗子。月色穿过细雨洒在窗沿,一只蓝色的蝴蝶伏在窗框,轻轻拍打微湿的翅膀。
这只蓝蝶立刻吸引了悬明的注意。只是他刚要进屋,却又听得身后传来零散的脚步声。转身一看,果然是那红纱小厮。
“你跟着我做甚?”悬明问道。
小云闻言,一时不语。只是低着头,眼神游移,手指摩挲着面纱下摆,似是心下纠结不已。
悬明也不急,默默看着他。
片刻后,小云拉扯着面纱的手指忽然收紧,流转的目光直盯着悬明,似乎是终于做出了决定。虽然面纱挡住了表情,耳尖却已经红透了。
“小云若是这样回去了,也要被管事派去别的房里。”红纱小厮说道,眼里似是转起一汪水色,“爷,敢问您……可愿收留小云一夜?”
悬明后来忆起这事,只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被这双流水般的眼睛蛊惑。
沉默片刻,转身便推开了房门。
“如此,就进来吧。
小云一听,面色终于带上几分笑意,连声道谢,跟在悬明身后掩上门。
悬明心下叹息一声,准备先去打开窗子,把那蓝蝶放进屋里。
然而就在他放下戒备,右手松开剑柄的瞬间。身后的雕花木门“喀拉”一声落锁。
随后刹那,一道冰凉之物缠上了脖颈。
悬明心下一惊,再看那的红纱小厮——眼里哪有什么含情脉脉,羞怯可怜,只余凉如天阶夜色。蓝色蝴蝶轻轻振翅,翩然落在那小厮肩上。
随着那小厮的手指逐渐收紧,悬明开始感觉呼吸困难,他下意识想拉扯开扣住脖子的束缚,然而除却冰凉的触感,什么也没有碰到。
相反,又有什么冰凉的物体如蜿蜒的水蛇般从四面八方席卷了全身。悬明借着窗口月色,瞥见手臂上缠绕着丝线,泛着粼粼波光。
水。缠住身体的是被操纵成线状的水。
御水术。操纵水的术法。
没成想,自己四处寻觅已久的“御水术”,还真在今天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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