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之楔]无欲之爱

　　空间一阵扭曲后，成群的舰队在宇宙中缓缓前行。
　　舰队中部的指挥舰中，黑发青年睁开眼，起身，拨开跃迁时连接在身上的神经接头，转向立在一旁的副官，“距离下次跃迁还有20小时的时间，你可以先去休息，有事再通知我。”
　　青年微微蹙眉，连续几次链接整个舰队进行远距离跃迁，负担还是有些大了。
　　语气中犹如凝结着冰霜，尽管青年是出于关心，年轻的副官还是僵硬了一瞬，不小心对上了青年泛着蓝色冷光的黑眸，心中一惊，立刻低头应是。
　　待青年转身走向休息室，副官不自觉舒了口气，才发觉这冷漠的上司步伐似乎…比平时慢了？
　　Riki回到专属的休息室，解开裁剪合身的制服扣子，从束缚感中解脱出来。
　　头微微抽痛着，Riki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捏了捏额头，企图让不适感减轻些许。
　　细微而不容忽视的异样感，犹如蜘蛛结网般笼罩着全身，这是进行数据交换过久的后遗症，放弃似的躺在床上，望着金属质感的银灰色天花板。
　　坚硬的床铺给了Riki一种熟悉的安全感，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黑暗。
　　≈≈≈≈≈≈≈
　　“我讨厌欠别人人情。尤其是你这种伟大的精英分子。”自己在低吼着嘲讽。
　　金发的俊美男人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不悦，反而轻挑着好看的眉，似乎在看一件有趣的物什。
　　“哦……你的兴趣是专门挑剔别人的好意吗？”
　　好意？！这个…混蛋！
　　Riki如是想，从未有过的，一种名为愤怒的情感滋生，犹如被丢入烙铁的水面。
　　“你过来一下。”傲慢地以下巴指指方向，怄气般地向前走去。
　　金发男人不置可否，却默默地与他并肩而行。
　　……
　　紧接着，就是许久的，看不分明的黑暗，滚烫的、强势的，前所未有的热感袭来，仿佛要将他湮灭。
　　恐惧、沉迷、依恋、悲哀，百余年来从未打开过的，情感与欲的匣子，仿佛一夕之间被骤然开启。
　　……
　　“怎么，为什么这么吃惊只不过是主人要抱自己的宠物而已，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似乎是金发男人的声音，深藏着戏谑和愉悦。
　　无法躲避，无法逃离，无法戒除，男人的一切，仿佛甜美的剧毒，莫名的屈辱感觉，让Riki挣扎不已。
　　如果能就这样沉迷，该多好……
　　Riki意识不清地想着，黑暗中的一点火光闪耀，梦幻的烟气缭绕，一切都结束了…
　　他紧紧凝视着男人，自下而上，难得的依恋和顺从，冲天的火光燃起，此刻便是终结。
　　≈≈≈≈≈≈
　　Riki猛地睁开眼，又慢慢闭上，身体还残留着迷梦的余韵。
　　气息不匀地喘着，闭着的眼前浮现出男人最后一刻的微笑，心中各种滋味翻涌，是梦？
　　不是梦。
　　那样深刻而悲哀的恋情，怎么可能是一场幻梦缔造出的？
　　Riki勾起唇角，无论如何，不想否认那个男人的存在。
　　“叮——”
　　思想回笼，Riki迅速地用清水抹了把脸，接通了通讯器，“什么事？”
　　声音略显沙哑，副官讶然，冷漠的长官面色微红，额头的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珠，如果不是知道元帅的休息室内没有其他人，他真的要怀疑，这位长官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和谐的事。
　　压下思绪，努力忽视长官身上的暧昧气息，“元帅，还有一小时，舰队能量补充完成，可以进行最后一次跃迁，舰队正在等待您的调遣。”
　　Riki颔首，通知副官在指挥室等候，关了通讯器，打算换了一套新的制服。
　　双腿依旧有些打颤，被汗水打湿的衬衣让他有种粘腻的感觉。镜中的男人脸上带着薄红，衣服湿答答地黏在身上，隐约可见形状完美的肌肉。
　　虽然是实际意义上的处男，但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自己完全是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
　　不由有些气恼，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虽不曾和人做过，明明也是有按时自我纾解的。
　　也许真该找个伴儿了，哪怕是形式意义上的。
　　Riki并不喜欢制服这种束缚着他的衣物，可每次，都穿得整整齐齐，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甚至不曾在人前脱下外套，连不算太长的黑发，都要打理得一丝不苟，完全是众人眼中标准的禁欲系冰山。
　　在跃迁前一刻钟，Riki才终于来到了指挥室，身上带着一贯的冷静自持。
　　一切都准备就绪，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Riki心想，这场战役胜利，应该就能结束一切了吧。
　　那些虽然由金属构成，却如同昆虫一般，只知道侵占资源求得生存的机械生命，严格意义上并不具备完整的智能。只有求生欲和掠夺欲的生物，只能算是野兽。
　　那些机械生命也许是某个文明科技发展失控的结果吧，Riki心想，不过，这场战役结束，关闭两星系间的空间通道，那些见鬼的机械生命就彻底和人类再见了。
　　Riki坐进指挥舱，神经接头刺进皮肤，引起些微的痛感，Hermes开始运转，整个舰队的信息都传导至主控舱。
　　头有些微微的胀感，是还未从之前的负担中彻底恢复。
　　“检测使用者精神峰值下降，建议降低接入速率。”Hermes无机质的声音响起。
　　“谢谢了，Hermes，不过没关系的，马上就要进行跃迁了，必须在那之前完成联结。”还是Hermes比较像真正的生命吧，虽然，他一直都是一成不变的机械音，但作为和Hermes并肩作战了几十年的伙伴，Riki还是能切实地感受到Hermes的关心的。
　　“调整至标准传导速度，联结完成度95%--98%--100%--联结完毕，星际跃迁准备--”
　　巨大的空间虫洞撕裂了宇宙的静谧，带着偌大的舰队驶向星系边缘。
　　开始跃迁之后，年轻的副官紧守在指挥舱边上，紧抿着唇，神色透露出担忧。
　　这种由军团长和智能核心引导的跃迁，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下级战斗舰队的能源损耗，相应的，智能核心与军团长将承担更大的压力。
　　这种跃迁方式，是在智能核心投入使用后出现的，能在远距离奔袭时，最大程度的保留军团实力。
　　正是因此，在智能核心研发出来之后，联邦得以逼退那些机械生命。
　　青蓝色的数据流几乎化作实体，环绕着指挥舱，隐约可见青年黑色的眸子映着蓝光。
　　这一次还真是不容易呢。
　　副官检测了一遍联接情况，数据传导速度早已超过了正常值。这样高强度的运转，那个一向如机器人般理智冷静的元帅也难以负荷吧，之前就已经露出了疲态。
　　不过，只要他们成功到达星门，作战就成功了一半，战争胜利后，元帅也能稍微享受一下日常生活了，也不会如此冷漠了吧。
　　想到元帅已经在职近百年，每天恪尽职守，仿佛没有情感的机器一般，不传绯闻，从来不参与娱乐，唯一算得上爱好的，就只有读书了。
　　也不知道，元帅能不能找到一个夫人，要知道，舰队里爱慕他的人都被他的冷漠吓得缩回去了。
　　副官有些肆意地想着，等待跃迁结束。
　　天琴座边缘的星门是最后一个空间通道，第十二集团军的任务就是奔赴星系边缘，干扰机械生命的作战，保护负责关闭星门的第十一军团Hephaistos，防止机械生命反扑。
　　指挥舰内的重力有一瞬间的改变，跃迁结束了。
　　副官坐在指挥舱旁，接受着各个分部发送的报告。
　　天琴座的机械生命是最多的，这里是那些金属野兽最先占领的星域，许多行星因为无节制的开发而满目疮痍，甚至，部分星球被毁灭，化作了宇宙垃圾，形成了复杂的碎石带。
　　刚刚步入星系边缘，就已经发现了大批的敌方军队，此处的战斗才刚刚开始，等到后方的十一军团到达，关闭星门，他们才算任务结束。
　　≈≈≈≈≈≈
　　星系边缘的战斗持续了十天，已经比原定计划推迟了三天。
　　星门在机械生命的变得异常巨大，使得Hephaistos不得不耗费更多的时间去关闭它。
　　当然，这对自由军团来说压力更大。Hephaistos阻断了星门的传导功能，天琴座残余的机械生命就如潮水般涌向星门。
　　自由军团作为护卫，不能后退，只能用性命筑起防线。
　　Riki作为Hermes的拥有者，片刻都不能离开战场。通过下级战斗单位，将其作为媒介，对机械生命进行信息干扰，这是Hermes及其使用者独有的能力。
　　综合实力排名末尾的Hermes能拥有如此大的威名，也是因为他的这一特性。
　　十天来，Riki一直呆在指挥舱，对机械生命进行大范围的信息干扰，进食也是使用能量补充剂。
　　战场的变化一直处在可控范围内，自由军团也没有太大的伤亡，依Hephaistos的进度，还有24小时就可以平稳结束战斗。
　　Riki全身心地关注着战斗，前线突然混乱了起来，信息传输发生中断。随即，一条奇怪的代码被Hermes捕获。并不属于帝国网络系统，Hermes也无法解析，极有可能是高等机械生命发布的指令。
　　“元帅，前方传来了消息，那些交战中的机械生命都开始发动了自杀式袭击，目前，前线的舰队已有三分之一被打乱了。”
　　副官神色反而平静，仿佛报告的不是一个糟糕的坏消息，静静等着青年的指示，毕竟，坐在这里的，是帝国最年轻的元帅，自由军团的军团长。
　　Riki顿时了然，因为Hermes存在而无法有效攻击，机械生命也破釜沉舟了吗。
　　沉吟片刻，Riki向舰队下达撤回前线的指令。
　　中部舰队停止攻击，开放防护罩，后方舰队全面进战，以光子武器远程攻击，掩护前线部队。
　　前线撤回的战斗舰在指令下，围绕着指挥舰，组成一个奇特的阵型，在Hermes的联接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柏拉图多面体。
　　一层青光将外围舰队包裹起来，抵挡了机械生命大半的自爆冲击。
　　战斗变得轻松起来，Riki在指挥舰内，负担骤然加大。
　　跃迁时的联接，是Hermes被动连接到各个战斗舰，使用者充其量相当于一个信息集中站。而这种防护罩，则是主动联接，将Hermes的力量发送到各个单位，进行联接，相当于放大了Hermes的核心载体，越强大的防护，需要的单位越多，使用者的负荷就越大。
　　这样范围的守护，即便是Riki，也只能支持数小时。
　　机械生命不知疲倦地冲击着防护层，后方舰队的光子武器持续攻击，在星辰间炸出无数炫目的烟火。
　　战斗区域在不断缩小，守护持续的时间早已超过了Riki的极限。
　　各个战斗舰的战斗画面一齐涌到了Riki脑子里，仿佛整个人被撕裂成了无数份，各种奇异的图案在眼前跳跃。
　　精神力过度分散的后遗症，再严重一点，就是精神无法承载意识，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了。
　　Riki咬牙坚持，他和Hermes是舰队唯一的防护层，一旦他发生崩溃，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又是近一天，战斗才进入尾声，机械生命也只剩零散的部队，成不了气候，同时Hephaistos也完成了星门的关闭，比预期提前了数小时。
　　切断对外的精神链接，Riki还是觉得一阵阵头晕，眼睛刺痛着，下令收拢舰队与第十一军团汇合，清扫残余敌军。
　　这场战争，几乎已经尘埃落定，Riki因为长时间超负荷工作，已精疲力尽，将指挥权移交给第十一军团，便去了休息室，一闭眼，就进入了梦乡。
　　舰队阵型逐渐收拢，天琴座边缘几乎看不到成规模的机械军团，自由军团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欣喜。
　　还有一光年，就能与第十一军团汇合。
　　一个超小型的空间虫洞出现在指挥舰上方，半人高的机械蜂不顾一切地冲向指挥舰，速度极快，仿佛一颗即将湮灭的流星，却带着极大的能量，战舰的能量罩也不能阻挡其分毫。
　　在机械蜂爆炸的一瞬间，指挥舰被彻底摧毁，周围所有人望着这无声的火光，头脑一片空白。
　　他们的星，陨落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