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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活如此艰难
四年一度上海小姐大选的消息传遍了上海滩，作为主办方，鼎鼎有名的大上海歌舞厅声名更盛。
“依萍？我给你带了一份今天的报纸。”
一个年轻的姑娘踏进一处租屋里，她粉蓝色的校服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跟脏水哒哒的地面有些不相称。
她叫方瑜，是上海美专的一个学生，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有令人开心的消息要告诉她最好的朋友。
可是她最好的朋友陆依萍看起来脸色一点都不好，她没有把喜悦成功传递给她。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多衣服？”
方瑜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口头禅“天呐、天呐”听着叫人心烦。
“嘘！你小声一点，我妈妈生病了，她刚刚吃了药睡着了，我们出去说。”
依萍拉着她出了门，踱步到附近的一处公园，“这报纸……跟平时的有什么区别吗？”她一眼扫完正面，又打个折儿翻到了后面，不得其解。
“你先别问报纸，”离开那个沉苛负重的家，依萍刚放松下来，方瑜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这手是怎么回事？那两大盆脏衣服又是怎么一回事？”
依萍不想叫她最好的朋友为她难过，下意识地左手搭在右手上，意图遮掩红肿裂口，却失败了。
左手的情况好像比右手更加糟糕。
“天呐！你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现在、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方瑜又急又气又心疼。
“这些是我妈趁我不在家揽的私活儿，我也是……唉。”
生活如此艰难，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家里都快要没米下锅了，妈妈生病了也不舍看大夫，她跟“那边”的关系又一言难尽。
“我、我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你不要担心了，我会去找份体面的工作，这几天一直有在找。”
她的双手已经被方瑜暖热了。
有时她会羡慕方瑜，那样一个好家庭出生的女孩，有爸爸、妈妈爱，有弟弟、妹妹粘，一家人生活在相对繁华的法租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不像她……
不像她的爸爸，有九个老婆，有十几个小孩，东北一沦陷，这几根稀薄的亲情线就断了。
她跟妈妈有幸被他从东北带到了上海，还是因为死去的心萍。
心萍是她的姐姐，不过比她大了三岁，却比她乖巧懂事得多，比她更得爸爸欢心，是他那么多子女里最最疼爱的一个。
而她呢？真是太没用了。
她有想过要模仿心萍，做个讨众人欢心的好女儿。但，实在是做不到呢。
她这么自我，又这么骄傲……
她这只带刺的刺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么完美的心萍。
“或许……或许这张报纸可以帮到你！”方瑜终于又想起了她的报纸，“这里、你看这里！第三届上海小姐大赛将于下月初五……”
依萍果然有兴趣。
稍微在上海这地方读过一点书的女孩子都是爱美、爱时尚的，即便她是一个贫穷的女孩子，一辈子注定了与那花花世界无缘。
“你去参加，我一定会支持你的，是你最忠诚的支持者！我……就算了吧。”
往年上海小姐的赛事分几个环节，每一个环节都要穿不同的礼服展示自身的美，她穷成了这个样子，连生计都快要维持不了，哪里有闲钱去做这些折腾？
“你是不是担心没钱做新衣？这不是问题，我会帮你的。”
方瑜是好心，她却不能承情，她上个月欠方瑜的三十块钱还没有还上呢。
“不，我觉的我还是……”
“依萍！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我晓得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缺钱，可是你看，第一名的奖金有三千块呢！你再看，第二名也有两千块，第三名是一千块。”
依萍这才发现，原来这一届上海小姐的前三甲是有奖金可拿的？
方瑜见她动心，继续开导，“做衣服的钱算我先借你的，等你得了冠军、拿了奖金，就还我好不好？”
依萍沉默。
“好不好嘛！”方瑜不依。
她希望她人生里的第一个梦想，是跟她最好的朋友一起实现的。
她知道，这原本也是依萍的梦想，她们在高中时候常常谈起未来，谈起梦想，谈起对未知爱情的期待。
只是生活所迫，生生地把依萍从一个浪漫活泼的女孩，变成了一只刺猬，倔强、务实、冷静。她并不是个面冷心冷的人，却总令不熟识她的人产生难以接近的感觉。
只有她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才真正明白她的依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好姑娘。
“好是好，可是……”
“可是什么嘛！别可是了，我下午就去报社给咱俩报名！”
“方瑜，不要逼我。我跟你不同，我还有很多问题要考虑清楚。”
“好吧，我等着你，你不参加，我就不参加；你若参加，我定奉陪。”
“好！”
两个女孩三击掌，又有了新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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