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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种子
小时候过家家,他演爸爸,我是妈妈。
洋娃娃的手总会被他掰断,我无暇理会,只顾着翻炒小饭锅里的沙。
最后娃娃的眼睛坏掉了,再不能随着起卧一张一合。
我对着他嚎啕大哭,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女性的力量有多么的伟大。
然后去学才艺,他弹琴,我画画。
午后的活动室里,他曲不成调,重复弹着“献给爱丽丝”;我静静坐在一边,用炭条描绘永不凋零的花。
偶尔我说句曲子难听,他就生气,反过来讥讽我画极奇差。
等到终于六点,他轻轻放下琴盖,走过来帮我收拾书包。
然后我抱着琴谱,他背着画夹,一起,慢慢走回家。
然后我们长大念书,日渐疏远。
我玩着跳皮筋,打沙包;他则忙着学习如何吹画片,还有,整天和高年级的打架。
记得当时同桌男孩小气,不许我越过桌上三八线,只要犯规就拿钢笔朝我猛扎。开始我还懦弱胆小任他欺负,后来终于有那么一次,我忍无可忍还了手,他勃然大怒,举起文具盒就要朝我砸。
身旁人群一阵惊呼,慌乱中,我看见了一双熟悉的黑眸。
帮帮我!帮帮我啊!你不是很会打架吗?
我在心里朝他呼喊。
可是他没有动。
那时铁皮做的文具盒,硬生生砸在我的胳膊上,“哐当”的一声,好响好响。
我忍住痛放学回家,等到晚上洗澡,发现手臂上积了很大一块淤青。
我开了莲蓬头,拼命掉眼泪。
从那天起,我决定开始讨厌他。
然后我们升上初中,还是同一个班。
他多了一堆狐朋狗友,每天呼风唤雨,我则做了班长,成日里与人斗智斗勇。
男生们继续欺负我,理由是我会告密,爱打小报告,并常常以此为借口挑衅。
然而我变得坚强,不肯丧气求饶,因为知道再没人会朝我伸手,
他,也是一样。
终于有一天,我和一个比自己高两头的男生在教室里爆发了战争。
虽然那男生块头大,但嘴皮子显然不够利索,加上确实又犯了错,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我驳斥得体无完肤。
吵赢了架,我得意忘形正要招呼同伴回家,却突然感到背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我迅速回头,然后就惊呆了:
那个男生,手里高举着一张铁脚板凳,正面目狰狞地瞪着我。
原来刚才他在用板凳砸我!
教室里一片可怕的寂静。
立刻有好些人围了上来,男的,女的,还有他。
眼神飘过间,他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我忽然想起了小学里那双看热闹的漂亮眼睛,心狠狠一抽,鼓起勇气就朝对手骂去:
“你凭什么打我!”
大个子没想到我居然还敢还嘴,眼睛一红,抡起板凳又要打我。
阳光被他的身体遮住,阴影笼罩,我猛地闭上了双眼——
完了!
然而这次,板凳终于没有落下来,因为有人阻止了他。
“不要闹了,她会跑去告诉老师的。”
那时他伸手取下大个子手里的板凳,轻描淡写地说。
立刻有一群男生围了上来,把骂骂咧咧的大个子架走了,他也就跟了出去。
直到临走的时候,他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
接着女生们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地安慰。
我的手脚冰凉,脸庞气得一片通红。
哼!原来他也这样看我的!居然以为我是那种乱打小报告的人!!
难道他不知道,即使是小学里被欺负的最惨那次,我都没有告诉妈妈吗?
真卑鄙!
太卑鄙了啊!
为了团结那些所谓的朋友,就要污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司徒晋这个王八蛋!我再也不要理他!!!
抹干脸上屈辱的泪,我被同伴送回了家。
等到下午放学,同班一个女生忽然约我去散步。
到了教室外,她摸着我的背关切询问到:“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一点儿也不痛。”我见她紧张的样子,心里很是感激,“其实我觉得他根本就没用上劲儿。”
“是啊,我有看到。”她笑起来,一脸的爽朗,“幸亏当时那家伙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不然现在你就该躺在医院里了。”
“这样啊?”我呆住了,“他没来真的?”
“怎么可能!”她哈哈大笑,“人家也是有脑子的好不好,怎么敢对你来真的?篮球队的出手,可是会要人命呢!”
“哦。”我喏喏应了一声,觉得手脚发软,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真险!
“我看啊,以后你还是少惹他们为妙!”她看穿了我的想法,善意安抚着。
我点点头,心有余悸。
她满意地笑了,然后牵起我的手准备回到教室。
“哦,对了,你知道今天是谁要我过来找你的吗?”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趣事,笑的满脸诡异。
“谁啊?”我望着她,傻呼呼的问。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像一阵软绵绵的风轻轻刮过我的耳朵:
“你不知道,今天有个叫司徒晋的傻瓜专程跑到我家来,只为了托我向你问一句话——
‘现在还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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