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末日日记

　　我的末日日记

　　2117年3月7日

　　天微微亮，一点点的光亮漏进了杂屋内，一时间有些刺眼，我缓慢地起床，将那破布的被子叠好，这是唯一属于我的布。
　　挪到屋外，刺骨的冷风从骨子里缓慢的渗入，我僵硬着四肢摸索着我的洗面布。洗面布上的温度比我的脸还要冷上许多，但我的手感受不到，脸也是。
　　现在屋内活的人已都渐渐起了，而依旧在躺的已经死了，而在工作后回来也许能分得上一点布，也许会重新分来一个人。
　　我跟屋内的人慢慢走向我工作的地方，同住一个屋内的大多都是做同一种工作，而相邻的杂屋也有可能。路上穿着灰色麻布的女人们，或者少有的一些稍稍年轻的女人，大多都弯着瘦骨的身子，企图躲避下冷风的侵袭，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但我还是弯着身子。
　　徒步没有多久便到了工作处，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到，有些人已经开始做了，而那些也开始监工，黑漆漆的拿着长长可怕的武器。
　　我站在平时的地方，拿起充满泥土的小挖铲，开始我今天的工作。将眼前的黑土一点点铲开，挖出里面的矿物，这便是我的工作。这里的土之前已经被粗略的挖过一次，我曾经一次回去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一个个黑黑的瘦瘦的人手里拿着大大的铲子奋力的挖土，他们身后同样黑漆漆的那些拿着长鞭随意挥舞鞭打着他们的后背，我们没有看太仔细，因为那时的我要去休息了。
　　今天的挖出矿物变少了，也许不久我要换地方工作了。不远处的黑漆漆的那些发出嘶嘶的怒气声嘲笑声，还有不属于它们的麻木的□□声，小声的，在口腔内不经意漏出来的。
　　我将挖出的矿物放在一个大篓子内，上面已经堆了许多，差不多放满了三分之二，我应该快要下班了。
　　而不久后篓子放满后，我慢慢地起身，僵硬的四肢让我不能做太大的动作，我旁边的人们也同样慢腾腾的起来，身旁也有一个放满的篓子。那些□□声已经没有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不过我下班了。
　　我没有回到杂屋内，我去了一间更大的杂屋，不变的是那个屋子还是同样黑魆魆的里面只有漏进一点光亮。我排着队，准备拿我今天的食物。
　　我来的时候，队伍已经排了很长了，我估计着轮到我剩下的食物不多了。不过也没有办法，我能挖出的矿物越来越少，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拿着我的食物，我选了避风的墙角，那里已经蹲了不少的人，找了个空余的地，开始我今天的用餐。这是我一天的食物，尽管很少。我将食物的残杂舔干净，将盘子放到大杂屋门口的一旁收盘子的篓子。我缓步地离开，我要去工作了。
　　当天色渐晚，我才将另一个篓子放满，大多数的人这时候也做完今天的工作。而天色也黑了下来，不过这不妨碍我回去。
　　这一片工作区，只有远处那些黑漆漆生活的地方才有以往的灯光，不过那里我们是不被允许去的。
　　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黑夜中灯光的微暖了。
　　到底多久？我好像忘了，这里没有表明时间的工具，也没有人去记时。我又跟着人群缓步地像迟暮老人走回我休息的杂屋。
　　我回去时，杂屋内少了一些人，那些布留了下来，上面沾了一些红黑色的痕迹，微堵的嗅觉让我闻到熟悉的味道。
　　那充满我以往好长一段时间的味道。
　　我没有去分那些布。
　　这让屋内的那些女人感到一丝欢喜，只是天太黑了，在她们干扁如老树皮皲裂的脸上我看不见。
　　我躺在木床上，盖上我唯一属于我的布，我要睡了。

　　2117年4月17日

　　天气越发冷了。
　　时节在这一刻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那冷风越发刺骨了，无时无刻在每个角落，溜进骨子里，引起的只是无力的颤动。

　　我穿着来时单薄的衣服，上面脏黑污渍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模样，我弯下腰的幅度比以往大了些，双手紧抱在胸口。
　　今天我要换工作地了。
　　那个被我们挖了整整……大概是好几个月左右吧。
　　我不确定，对于时间，我好像没有什么记忆了。

　　一大群黑乎乎的，弯着腰的，一点点徒步走向一个巨大像铁箱的东西。
　　那是它们的交通器。
　　在原来的时候，那是我一度胆战心惊的事物。
　　而现在……我紧紧衣服，跟着前面的脚步。
　　我又要离开了。

　　尽管在外面看起那个铁箱是巨大的，但进去后，黑乎乎的空间充满黑乎乎的人，一时分不清那里有人，那里是空地。
　　只有那些偶尔睁着眼睛，泛着一点点光，不明显的，少少的，提醒着那里还有人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眶突然间有些涨涨。
　　我想大概我已经大概要老去了。

　　老去了。
　　是了。
　　我的年纪……应该不少了吧。
　　我微颤着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上想抚摸着脸，旁边忽而来的小小推力，打断了我的动作。
　　我向旁边慢慢地挪动，心下松了口气。
　　突然间又怔住。

　　口腔压抑得有些难受，这样的感觉我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我举起一只手，缓慢地抚摸着脖子，那粗糙的触感，分不清是手更粗糙还是脖子。

　　我突然想到清晨那少见的阳光从墙缝漏进，洒落在一个老妪的干巴巴黑乎乎的脸庞，那一瞬间我想到……
　　温柔。
　　是的，温柔。
　　那时我的眼眶也是涨着难受，口腔也压抑得难受死，好像下刻我会窒息……
　　我会死掉。

　　我空睁眼，黑暗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松开了手。
　　碰！
　　门被打开了，那刺耳难听的吵声在催促着。
　　我缓慢的起身，离开原地，跟着前面的人，一步步挪动。

　　踏下脚步，我茫然着看着原地。
　　天已经暗了，不知道天黑得太快，还是距离太远。
　　这里没有太多杂物，像以往的地方，空无生物，只有黑乎乎的干扁的土地，和远处模糊的废墟。

　　叭！
　　轻脆的声音带着细弱的□□，让人们微低着身子。颤动着排着队，领着自己的工具。
　　这里已经没有多于的树木，或者说只有沙子。

　　今天晚上应该会很冷。

　　风在耳边呼啸着，发出嘶嘶声，像极了那些黑漆漆发出似笑非笑的声响。
　　黑乎乎的人群躲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大帐篷，人挨着人企图让身子变得暖和一点。
　　但那一条条或大或小的缝隙穿透的冷风，嚣张地张牙舞爪地嘲笑着。

　　我被挤到边缘，那风一道道刮乱着我的脸。
　　我感受不到温度，手不自觉地僵硬着颤抖着。
　　闭上了眼，我想到小时候，那个遥远的时光，我记得，我还记得那也是个晚上，也好冷好冷。我躲在被窝里，她温柔的抱着我，感觉被整个世界拥入怀里，她轻哼着歌谣。
　　缓慢的，温柔的。

　　我是被一股刺骨的冷风吹醒，脸庞感觉着好久没有感受的冷意，我摸摸了，冰冰的，湿湿的。
　　帐篷内的人已纷纷起身，一个个朝着出口涌去。
　　我也提起身边的工具，跟上。

　　这里已经被粗糙地开采过一次，地上的坑坑洼洼在白天下暴露着它不堪的一面。
　　我紧紧提着破旧篮子，弯着腰摸索着走进一个黑黑的洞口，那像尘封多时的老房间的怪异味道迅速地串进鼻腔。
　　这里已经被开采得差不多了，洞里已经少有可以捡的东西，但它们乐于不把一丝东西浪费，并且严格地像那恶心的蝗虫过境。

　　走走捡捡，能挖出东西基本挖出了，但那分量只有之前三分之一罢了。
　　也许今天的饭量会减少。
　　肚子微弱无力咕噜声在显示着已一天一晚没有进食了。

　　我排着对，前头在检查着，果不期然大多的破篮子上的分量只有可伶的几个。
　　它们似乎很是愤怒，那微张的嘴脸，让我从肚子里涌起了一股恶心。
　　我想我应该老了。

　　我想起我第一个看着老去的妇女，她只有四十来岁，但那黯淡无光的双眼，和干皲的老皮，在显示着她即将流逝的生命力。
　　我想到她即将老去的时光，她像个‘疯子’忽而大哭，忽而大笑，忽而低头坐在角落下低咛着不知名的歌谣。
　　她让我感到害怕。

　　我想起那也是个清晨，她黑乎乎的脸上浮现的潮红，微笑着，紧闭的双眸。
　　安详着，让人羡慕。
　　那是我感受到另一种温柔。

　　轻轻地，却无法忽视的占据着脑海一份空间。

　　啪！
　　身上的剧痛让我一下清醒，我又走神了。
　　我快速走前，交付我的工作产物，又跟着前面的人去领自己的食物。

　　果然很少。
　　我捧着一块铁板，上面是黑黑的糊糊的东西，闻不出什么味道，我快速把它们吃完，一点点舔干净。

　　天已经黑了，真的好快。
　　我靠着人群，面对着角落，那冷分直直地刮着，我尽力地忽略着背后的火辣辣的疼痛。
　　而我旁边也与我相似地可怕。
　　我第一次仔细地观察我身边的人，我看着她们干裂得随时可以脱落的皮肤的疲惫不堪的脸，我看着她们驼着腰仿佛病态，我看着她们半垂着眼皮，半遮着无神麻木的眼球，频繁着不上不下喘着气。

　　我闭上了眼，低着头轻轻地，轻轻地笑了。

　　2117年5月21日

　　‘乖乖，乖乖……’
　　‘乖乖，快过来呀！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小小，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快跑，快跑……’
　　‘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着……’

　　‘小小，小小，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想活着，对！对！我只是想活着，我没有错，我没有错，哈哈……我只是想活着……’

　　‘小小，你活着真好，真好，要一直活着，活着，连我的份活下去，小小，我喜欢……’

　　‘走开，走开！你们这些怪物，怪物，不要，不要，我要活下去，我不要死，不要死……’

　　‘小小，你说我们能回得去吗？’
　　‘小小，人类真得好弱小，好脆弱，小小，我不想活下去了。’
　　‘小小，我突然好想看雪呀，还有好想见见他们呀，你说我天堂能看到他们吗，我可以……去天堂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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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小小。’

　　天亮了。

　　世界上，有些是让人难过不已的，有些是让人温柔的不像样的，在后来的后来的，我只想留下温柔。

　　我像我羡慕的人一样在一个有阳光的清晨慢慢让生命力轻轻的流逝，悄然无息。
　　安详的，温柔的。
　　我想起了一切，我想忘记的，难忘的，痛苦的，幸福的记忆。
　　在这一瞬间，一一在脑海略过。
　　我微笑着，笑得像孩时的模样。

　　我要离开了。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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