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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颜修罗
神安城的荣华大街,永远是一片喧嚣,即使是深沉的秋夜,月明星稀之时,也不曾有片刻安静。街如其名,经常有人说,神安城百年荣华,尽在这一条街上。
这夜,街上依旧是灯光辉映,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连带着满街熙攘喧闹,人声说不上鼎沸,却也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小商贩的吆喝声、茶楼里客人的聊天声、评书的先生抑扬顿挫的说书声、青楼女子软糯风骚的邀客声……千万种声音中,充斥着千万种情绪,管你喜怒哀乐,最终只在这一片嘈杂之中,再难以分辨。
程山水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本是一轮满月,却不知是这五光十色的灯火让它自愧不如,还是这一片喧闹吵得它脑仁疼,总之这月亮,是把大半个身子都藏进云彩后,只露出一角,怯生生却又满怀好奇的,望着这不夜的大街。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既来了这里,便不要站在门外看月亮了,难道妾身,还不如这月亮好看吗?”
这声音脆生生的,娇俏甜美,却带着难以掩藏的刻意,如一碗冰糖荔枝水,冰糖放得太多,反倒腻人。
这倒也无可责怪,青楼女子,不都是如此?甜又怎样?甜得发腻,也好过苦涩难耐,何况,他程山水喜欢甜食,是出了名的!
程山水转头,收回目光,望着这女子。那女子方才说俊俏,只是一句客套话,此时她细看他的脸,才知道,俊俏二字,怎能配得上这张脸呢?
只见他皮肤白皙,双颊红润,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乌黑有神,乍看有几分天真,细看上去,却又透着深邃,似乎那便是一个谜语,让人越是猜不到,越想去猜。五官均是出尘,偏偏这张脸,是个娃娃脸,让那本来有几分清冷的五官显出几分可爱俏皮,这绝妙的组合,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勾人魅力,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球。
只是,他的身形似乎不高,这女子粗略估计一下,比自己也高不了多少,但看他年纪,应该还有长高的余地,女子心中暗笑,这谁家的小公子,这么一点点,便往青楼跑?以后还怎么得了?罢了,不想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这荣华大街第一青楼,烟雨楼的生意,才会如此红火。
“这位姑娘,怕是新来的吧?”程山水说着,微微翘起朱红的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脸上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让人很想去掐一把那张水嫩嫩的脸。他的声音很是清脆,透着几分童稚,但那语气,却是沉稳平静,让这女子多少有些吃惊。
“哎呀哎呀,程堂主!贵客呀!姑娘们,程堂主来了,快来呀!”
没等这女子反应过来,不知是谁用尖细的嗓音吆喝了一声,一群穿红戴绿的女子便一窝蜂的围了上来,簇拥着程山水便往里面走。这情景颇有几分吓人,若他真是第一次来青楼,恐怕要吓得腿软了,但这位看似年轻的程堂主俨然是这里的常客,在一众女子过分的热情下,依然一脸淡然与闲适,不疾不徐的,在花团锦簇中向二楼的雅间走去。到得楼梯拐角时,他稍微回头,看看门前傻愣愣的女子,唇边掠过一丝笑意,便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
那笑容并不热烈,轻轻浅浅的,很是好看,却仿佛深深藏着一缕落寞,让这女子小小的心脏,不自觉的漏掉了一拍。
“呦,春桃,被程堂主迷住了?”
听到这声音,名叫春桃的女子才缓过神来,看到同是青楼女子的秋红摇着一把团扇,对着她,坏坏的笑道。
不等她回答,秋红便走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缓缓说:“这程堂主,你可千万不能惹,他可是江湖中人。别看他长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他狠着哪,据说数年前一场大战,手上的人命,没有成百,也有数十了,要不,他哪有资历成为饮剑阁的堂主?而且,他是双堂主,商堂堂主,和……什么堂来着?”
秋红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兼任什么堂主,望着春桃一脸期待,她只恨自己脑袋不好用,连八卦都说不上来,半晌,只能叹口气,道:“唉,我们青楼女子,管江湖中事做什么?无论程堂主在外面如何,他对我们这些苦命人,倒是极好的,从不为难我们,而且出手很是阔绰,这也难怪,饮剑阁商户众多,他是商堂堂主,这点打赏我们的小钱,在他眼里,恐怕都不算是钱了吧?你看,他一来,这群人便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他点谁,谁都能高兴得飞起来!”
春桃托着腮,一边听着,一边望着楼梯口,若有所思。听秋红说到这里,随口问道:“秋红姐,他这么好,你怎么不过去争啊?”
春桃初来乍到,容貌又不出众,知道定然争抢不上,但秋红却已从业数年,外貌甚是甜美,性子也是开朗欢快,为何不去试试哪?
“春桃妹妹,你有所不知,”秋红凑过来,故作神秘的说,“程堂主有个特点,便是从不专宠,他虽是常客,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似乎对谁都很好,又对谁都很疏淡。他从不连续点一个人两次,我不去,是因为他上次点了我,这次,便断然不会再点我,我去了,也是徒劳。”
春桃默默点头,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却怎么也不愿相信,他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心中有几分纠结,她突然没了招呼客人的心思,只是趴在桌子上,细细看自己手中团扇的绣工。
“对了!”秋红突然一拍桌子,吓得春桃手中团扇险些掉落,只听秋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满脸兴奋的说:“我想起来了,据说程堂主在江湖中有个名号,叫童颜修罗!对,就是童颜修罗!”
这名字好生奇怪,细细想来,又有几分可怕,但春桃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见老鸨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春桃,程堂主点了你,还不快上来接客!”
二楼雅间布置的很是别致,没有太多艳俗的装饰,只是桌上一套茶具,一只绣瓶,绣得并不是大红大紫的花朵,而是小小的的兰草,葱绿中的一点点淡蓝,更能抓住人的心思,让人顿生怜香惜玉之情。
春桃坐在桌前,默默望着这绣瓶,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
既然下定决心操此业,必定早已做好准备,但事到临头,心中还是涌起难以压抑的不安情绪。
男人来青楼,必定要做那件事,可是这程堂主,却并没有急躁,而是在她对面坐下,用流水一般清淡的目光的望着这张可以说是平凡的脸。
“春桃,你为何要做这一行?”
这声音让她心中一颤,抬头,却见程山水悠然的端着茶盏,玩味的望着她。
青楼女子,多的是逼良为娼、家境所迫等等苦大仇深的故事,但春桃却不愿用这些博取同情。她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云淡风轻一些,说:“我本是绣花女子,但绣技不精,卖不了几个钱,耐不得清贫,才转做这一行。”
程山水没有再笑,也没有看她,但说也奇怪,他分明是看向窗外的明月,她却觉得,他的目光就快要把自己看通透了。她一狠心,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站起身来,款款道:“程堂主,您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猛的撞开,一个一袭黑衣,脸上还戴着面具的人闯了进来,也不管春桃,面对程山水,抱拳行礼,道:“程堂主,沧山派……”
这几个字一出口,程山水的身体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却控制好自己,没有太大的动作,仍是用沉稳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沧山派,跟我再无关系!”
他说的很是坚决,每个字都刻意的掷地有声,太过刻意,反而像是在掩饰什么。
那黑衣人闻言,略微低头,旋即又重新抬头,继续说:“我们捉到一个魔教中人,这人参与了沧山派灭门一战,且据说,他是魔教教主身边近侍,可能会知道些什么。魔教蛰伏多年,一露脸便灭了沧山派满门二百余口,此事必有蹊跷!若是能从他口中套出些信息,也好早作防备。”他说的很快,生怕不等说完便被打断,还好,程山水只是默默听着,到他说完,方才开口。
“想知道什么,严刑拷问便是,找我做什么?”程山水说完,略一停顿,便继续说:“难道,以我刑堂二十四道刑罚,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仍是沉稳,却透出一丝嗜血的冷厉,骇得春桃全身一颤,差点坐不稳椅子。
这段对话,春桃听得心惊肉跳,她不是江湖中人,对沧山派并无概念,但她分明听到,沧山派满门二百余口全部被灭门了……本是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口中,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他们的世界,到底是……
她心中紧张已极,偷瞄一眼程山水,却发现他神态自若,和那个黑衣人一问一答,仿佛她并不存在一样。
不会吧,难道我待会儿也会被灭口了?还有,他说刑堂二十四道刑罚,好像是极可怕的东西,他究竟,究竟……
春桃再无心继续听他们对话,浑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倒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一个不小心,椅子坐不稳,只听哐啷一声,她连带着那张精巧的木椅,一齐倒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却抬头看到程山水那张正对着他的,毫无表情的脸。分明是那样清新可爱的面孔,此刻看来却是那样森寒冰冷,春桃满心惊恐再无法遮掩,连连向后瑟缩着,想要开口求饶,却被吓得只是连连流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山水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衣襟里,春桃听过关于江湖中人的传闻,只当他要掏出什么一击毙命的暗器,满心绝望的,闭上眼睛等死之时,却只听到一声轻响,当她到底压不住心中好奇,睁开眼睛望之时,却发现他放在桌子上的,只是一锭银子。
他并没有像很多看不起青楼女子的客人,把银子重重拍在桌子上,甚至是丢在地上,要她们趴在地上去捡,他的动作很是轻柔,丝毫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他的声音也无端带上了一丝柔和,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春桃姑娘,我要走了,你受惊了,今夜便不要再接客,好生安歇吧。”
春桃仿佛看到那红润如春野桃花的唇边闪出一丝笑意,只是一闪而过,便再无从捉摸。她还没待说什么,再抬眼看时,那二人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留下桌上那锭银子,兀自立在绣瓶旁,与她两相对视。
春桃坐在地上,喘息了半晌,方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扶着桌角缓缓站起来,扶起倒地的椅子,把那锭银子好生收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冷汗,没有一丝力气。她缓缓行至床边,像丢个枕头一般把自己丢在床上。床褥间柔软的质感终于让她感到一丝安心,有了那么一点思考的能力。
双堂主,商堂,还有……秋红想不起来,春桃却从刚才的对话中推断而出,他,是商堂堂主,兼刑堂堂主!
程堂主,究竟是怎样的人哪?
春桃禁不住想着,即使可怕,她仍是无法控制自己想下去,因为她总觉得,除了可怕,他身上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深深吸引着她,虽然可怕,仍是想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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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桃只是个配角,小受下一章出场。
日更,时间不固定,绝不烂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