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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
林诗音醒来时，她旁边睡着个男人，陌生的体味，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她瞪大眼睛，看着旁边锦被里陌生的身体，在一片晕眩中，她想起了自己现在是谁。
林诗音。
和龙啸云成婚十年，生有龙小云的林诗音。
十年么……李寻欢也该从关外回来了吧。
林诗音露出一丝微笑。
她穿衣起身，对镜梳妆。
龙啸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道：“诗音，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
“嗯……”林诗音头也不回，淡淡道，“昨夜做了个噩梦，心里不安，我打算去庙里烧炷香去。”
“做什么梦了？”龙啸云一听，从床上跳起来，走到林诗音身后，手扶着她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去？”
好个体贴的丈夫。若是她没林诗音这记忆，说不定她还会窃喜穿越到一个陌生地方好歹和丈夫是恩爱的。
可惜他是龙啸云，即使没有李寻欢，也让人看不起的龙啸云。
“不用，”林诗音仍淡淡道，“这几天家里来人这么多，你不有很多事忙么。我自己去就好了。可能要住上几天。”
龙啸云已经习惯她冷淡的模样，点头道：“好，那我让小云陪你去。”
林诗音听到“小云”这名字，心里顿时涌起两股情绪，一股慈爱，一股厌恶。前者是原身留下的，后者是她从前作为读者对角色的反感。
林诗音道：“不用了。小云喜欢学武，你就在家好好教导他吧。”
龙啸云道：“那……也好。”
林诗音点点头，又道：“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唉……好。”龙啸云目送林诗音离开，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
林诗音走到记忆中自己藏书的地方，将《怜花宝鉴》取了出来。她看着封皮这四个娟秀的字，不由放在脸上蹭了蹭，刻意摆出的冷冰冰的表情顿时消融。
“男神……”她喃喃着，拼命回想林诗音记忆中那个将书交给她的绯衣青年，果然如她从前想象般的好看，然后她心满意足继续低声道，“林诗音对不起你，害你一身才学失传到现在。我也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心目中的接班人定不是我这样的，但为了保命，请原谅我吧。”
她将这本书贴身放好，便乘车去了常去的寺庙，订了一间三天的厢房。将一本佛经的封皮拆下套在《怜花宝鉴》上，然后拿出准备高考的精神，开始背诵《怜花宝鉴》的内容。
**********
林诗音回家时只有龙啸云来迎她，龙小云却不见踪影。
龙啸云见她疑惑的看着自己，会意道：“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秦公子被梅花盗重伤，危在旦夕，小云便请命一起去请梅二先生过来治病。”
林诗音心中一喜，没想到剧情进展这么快。面上却很平静。
“那我先回屋了。”
“好。”龙啸云微笑点头。心里却想着他从林仙儿那里知道的李寻欢入关的消息，放在裤边的手紧攥的生疼。
他心中种种念头纠缠，还未理清，突然听到房里丫鬟一声尖叫，随即有人跑了过来，脸色苍白道：“老爷，不好了！”
龙啸云忙道：“怎么了？”
丫鬟道：“夫人……夫人她刚才一脚踩空，头磕着门框，昏倒了。”
龙啸云脸色煞白的瞪着她，猛的推开她，跑向小楼。
**********
兴云庄门口仍贴着那两幅御笔亲书的对联：
“一门七进士。
父子三探花。”
李寻欢看着它，耳边仿佛有人唱着悲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垮了。”
巴英抱着武功被废的龙小云进去了，秦孝仪拉着梅二先生进去了，只有他这个从前李园的主人，在门口发着呆，一步也迈不动。
归云庄里很乱。大厅里院子来来来往往二十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拦住他和铁传甲。
李寻欢看见龙小云瘫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被十几个人围着。他本在哭，就听见一个人说：“小少爷，你该去看看夫人。”
龙小云便停了哭，问道：“母亲怎么了？”
那人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吞吞吐吐道：“夫人……夫人她疯了？”
“什么？”这是龙小云惊骇的声音。
“什么？”这是李寻欢惊骇的声音。
龙小云听到他的声音，扭头去看他。却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
李寻欢这辈子都没跑的那么快过。
他要去那栋小楼。
小楼楼下有片竹林，风来时竹叶沙沙作响，十年前，他们常在月下躺在竹椅上，什么都不做，只静静聆听风吹竹叶的声音。
现在他就站在小楼楼下。
小楼看起来和十年前没什么差别，甚至连窗棂上的积雪，也都和十年前同样洁白可爱。
李寻欢踌躇着，突然不敢上去。
这时他听到一声尖叫。
一声女人的尖叫。
他虽然从未听过这个人发出这种声音，但是这个人的声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已经飞到二楼，推开窗户，跃进屋里。
这是林诗音的闺房。她现在就靠在床柱上，头发杂乱，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柄剪刀，像只饿狼一般，凶狠又害怕的瞪着门口。
然后李寻欢听到龙啸云的声音在竹帘后响起：“诗音，你别冲动，我不过去了，好不好，你把剪刀放下，别伤着自己。”
林诗音冷冷道：“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以为我还会信么？我不知道你怎么闯进这里的，但这里是李园，是李寻欢的家。你纵然可以杀死我，但是李寻欢一定会为我报仇的。我劝你还是快离开这里，我可以发誓我会把这事忘掉，不告诉他。”
李寻欢茫然的看着这场闹剧，心想难道是龙啸云做了什么对不起诗音的事？他心中大恸，开口唤道：“诗音……”
龙啸云和林诗音听到这声音，都向窗户望去。
龙啸云险些在嘴唇上咬掉一块肉，林诗音却绽开笑靥，扑到了李寻欢怀里。她带着哭腔道：“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有人擅自闯进家来，还要欺侮我。”
李寻欢浑身僵硬的抱着林诗音，他感到龙啸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就好像一柄鞭子鞭挞着他一样。他轻轻将林诗音靠着自己的身子扶正，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她的眼睛朦胧的像天空的月亮，心如刀割道：“大嫂，你怎么……”
林诗音诧异道：“表哥，你在叫我什么？”
她眼里满是迷茫和不解，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皱纹，他有些发白的鬓角，疼惜道：“这趟出远门一定很辛苦吧，你仿佛老了十岁似的。这趟年也没过好，你就匆匆出门，接下来在家里好好歇歇吧，不然你要再老几岁，我可要嫌弃你了。”
这样说着，她的嘴角却露出一丝依恋的笑容。
李寻欢惊讶的看向龙啸云，龙啸云强笑道：“诗音她、她刚才磕到头，醒来就这样了。”
李寻欢突然有些愤怒，他有些想质问龙啸云，问他怎么对林诗音的，当年好好的人嫁给他，怎么会成这样。
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龙啸云现在只会比他更心痛惶恐。
林诗音蹙眉道：“我好好的，哪里撞到头了？表哥，你快把这个无理之徒赶出去，他擅自闯进来，还想轻薄我。”她说着，眼里又流出两行泪来。
李寻欢强笑道：“诗音，这是你的丈夫，你忘了吗？”
林诗音皱眉看他，板着脸道：“表哥，你这是伙同人作弄我吗？”
李寻欢道：“诗音，你还记得你现在几岁？”
林诗音道：“你不在作弄我？说别人是我丈夫了？”
李寻欢道：“我不作弄你。”
林诗音道：“你答应我，永远不作弄我，不欺骗我。”
李寻欢心头一涩，从见到林诗音那天起，他们就一起分享一个雪人，一个金橘饼……所有的快乐和悲伤，亲密无间，从无秘密。
他这一辈子只有一件事情欺骗她，就是在发现龙啸云对她情根深种、折磨的命不久矣后，他痛苦了五天，决定放手，从此在妓院放浪形骸，骗林诗音自己对她早已厌倦，看她心灰意冷终于嫁给龙啸云。
这是他唯一一次骗她，大概因为他从前从未骗过她，效果果然很好。
李寻欢道：“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作弄你，不欺骗你。”
林诗音便心满意足的笑了，那甜蜜的笑容就像十年前他离开家之前，她和他一起吃菜、喝酒、送他离开时那甜蜜的笑容一般。
十年了，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她还是李寻欢记忆里那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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