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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
九月十三号，Z大开学第一天，天空下起了太阳雨。
雨水裹着阳光的热度滴落在莘莘学子的发丝，肩上。一食堂门口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来领军训服的新生。
寒露坐在学院的帐篷里帮学长登记名单，她也是新生，但是因为在新人群里很活跃又是本地人，遂被拉来做苦力。
“学姐，我叫沈谙，我的尺码是S。”
就因为穿着便装，坐在迎新帐篷里，寒露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尊称学姐了。刚开始还会解释两句，但十分影响工作效率，后来她只好默不作声。
登记完最后一个排队的人的名单，雨也停了，寒露舒口气，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道：“终于领完了。”
和寒露一起忙碌的学长叫周正，大二，是学习部的副部长。
周正弯着腰把地上的大麻袋和塑料绳拢到一起，随手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寒露，“喝点水，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军训就开始了。”
寒露接过水，“谢谢学长。”
她拧开瓶盖，举起甁身往嘴里灌水，清凉和甘甜立即浸润每一个细胞。余光瞥见周正甩麻袋时掉出一套包装完好的绿色军训服。
寒露疑惑地问：“不是都领完了吗？怎么还有一套？”
周正捡起衣服，皱眉：“是不是忘了领？你比对一下名单，看谁没领。”
寒露把矿泉水放一边，拿过刚刚登记的名单和专业名单一一比对，发现确实漏了一个。
“漏掉了易朔，和我是同班同学。”寒露建议说：“军训马上就要开始了，要不我直接给他拿到军训的地方？”
周正累了一天，也不想因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人继续待下去，他同意道：“行，就交给你了。你在你们班群里通知一声。”
“好。”寒露立即掏出手机，打开企鹅群，发了一条消息：
@易朔，军训就要开始了，你还没来领军训服，我帮你带到军训的地方了。
寒露发完消息装起手机，把她自己和易朔的军训服裹在一起，拎起没喝完的矿泉水，和周正打了招呼直奔操场，此时正是六点四十五，军训还有十五分钟开始，从一食堂到操场大约十分钟。
她一路小跑着，因为走得太急，路过男生宿舍时还撞上了一个拉着行李的男生，她匆匆道歉，连撞得人都没看清，着急忙慌地往操场去。
还好她提前来了五分钟，正好和教官一同到场。
她找到同宿舍的妹子，插在她们中间，有惊无险地说：“还好，我跑得快。”
站在她旁边的妹子白白净净清纯可人，连名字都有一股钟灵毓秀的劲儿，叫卢思韵。
她对寒露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没关系，第一天，教练比较宽容。”
卢思韵话音刚落，教练铁青着脸一声吼：“经济二班，集合！”
这一声吼叫把她们吓了一跳，立刻神经紧绷，并排站好。
这个教练也不过二十出头，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看起来跟奔三的人似的。
他手里并没有学生名单，因而没有点名，他板着脸交待军训纪律，然后让大家竞选军训负责人，现在的军训负责人，如果没有什么过错，基本也就是以后的班长或团支书。
由于是偏文科专业，女生占了三分之二，男生显得畏畏缩缩，一个个女孩上去竞选后，教练挑了挑眉，问道：“男生不表现一下吗？”
一个男生被推了出来。
他懒懒散散地往前头一站就吸引了所有女生的目光，眉清目秀，男生女相，留着寸头，穿着最烂大街的黑t，比那些明星的硬照还要好看。
他一开口，女生们的小心肝直颤，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大家好，我叫易朔，来自H市……”
说完，嘴角噙上一抹痞痞的笑。
寒露一看到易朔记忆突然鲜活起来，走丢那年的中秋，含泪咽下的半块五仁月饼，甜腻令人作呕的青红丝，一如寒露对易朔的印象，徒有其表。
她下意识向前一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大家已经鼓起掌来。原来是把她当成竞选对象。
她左右为难，抿了抿唇，操场上浑圆的大灯灯光照进她的眼里，如繁星点点。
“嗨，我就是群里活跃的寒露，二十四节气之一的寒露，很好记的，我是本市人……”
她说完鞠了个躬，正要回到原位，教练突然叫住她：“这位同学，你怎么没穿军训服装！”
寒露尴尬地扭过头来，是她太美了还是她不够美，没穿军训服的不止她自己，为什么只抓着她。
“不好意思教练，我错了。”
这时候争辩逞能不如服软。
她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教练果然放过她，只教训道：“下不为例！”又自言自语似的解释：“我说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问了句：“刚刚那位同学你是什么情况？”
易朔慵懒的嗓音响起：“报告教练，我的衣服不合身，拿去换了！”
寒露：“……”
真会扯。
最后同学们投票表决，易朔当选，没办法，颜值即正义。尤其是在男生如国宝，质量又不好的文科院系。
选举完教练又觉得女生人数众多，也需要一个负责人，来辅助易朔，于是第二高票寒露顺利上位。
然后教练宣布解散。
安静的新生们一下子躁动起来。
宿舍的姑娘先走了，寒露站在原地，目光在人群里搜索易朔，没想到不过一会儿，他已走到操场门口边的围栏处。
她快速跑过去，叫住他：“易朔，等一下。”
“你的军训服还在我这。”她把大号军训服递给他。
易朔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伸手接过，继而痞痞地笑道：“以后所有的事情就你负责吧，我比较忙，无心应付班级里这些繁琐的事情。”
寒露怔住，反问：“那你为什么要竞选负责人？”
易朔说：“因为贫困补助。我想要。”
他这样直白，反倒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讷讷道：“既然想要获得大家支持，拿到贫困补助，那就好好服务大家。”
易朔忽然笑了，他的笑并不阳光，反而有一股阴邪的味道，是平头与平凡短袖也掩盖不了的痞性。
“我很忙，没时间跟你们折腾。”
寒露感到非常生气，不仅因为他的行为还因为他的态度，这种尸位素餐的作风和轻蔑的语气令她很不爽，她面色不悦，冷然道：“总负责人是你，该你完成最主要的任务，你不能都推到我头上。”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忙，别人也不闲。”
“那好吧。”易朔耸耸肩。
交流完，寒露越过易朔往外走，他一动不动，在她与他并排时，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浑身一颤，血气上涌。还没来得及甩开他的手，只听他开口——
“寒露？是你的真名吗？比秋分好听。”
寒露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挣开他的束缚，淡淡地说：“好不好听，用不着你来评价。”
易朔自嘲地笑：“对。你有完整的家庭，体面的父母，是所有人眼里的小公主，哪里用得着我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白色的光晕拉长他们的身影，像两根细长的竹竿，相互靠近，却径自笔直地向着天空生长。
“你说完了？说完我走了。”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易朔垂眸，紧紧抓着还留有她体温的军训服，装衣服的透明塑料袋扭曲变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想起很多年的某个秋天，他第一次见她，她满脸泪痕，泣不成声。
他那时说了什么，记忆有些模糊，让他想想，好像是：“别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现在大概是不会再哭了。
易朔握紧拳头，也不需要他了。
寒露没有立即回宿舍，她一出操场就接到周正的电话。
“学长，有事吗？”
周正愣了一下，“你声音怎么怪怪的，是不是被教练批评了，没事的，所有的教练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寒露摸了把脸，干干的，她笑道：“我这么人见人爱，美丽大方，善解人意，教练怎么可能会舍得教训我！”
“那就好，”周正直奔主题，“你来茶屋吧，今天麻烦你了，我请你喝奶茶。”
“好。”
她到时周正已经在了，周正把菜单给她，说：“你自己选。看想要什么口味的。”
寒露要了珍珠奶茶，周正去排队，她点开手机，一条群消息过来。
易朔：谢谢。
她冷哼一声，把手机摔到桌上，他还不如不回，何必发这样两个字来恶心她。他难道真以为她不知道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时就喜欢用谢谢吗？
周正正好端着奶茶回来，见她气冲冲的模样，微微一愣，不由问道：“什么人把我们的小仙女惹生气了？”
“没什么。”寒露拿起奶茶扎开。
周正知道她不愿意提，也就不再多问。挑着些大学趣事跟她说。把寒露逗得一颤一颤的。
“别动！”周正拿出手机，调出相机。
寒露吸着奶茶，含糊不清问：“干嘛？”
“给你拍张照留念，如果大家早看到你端起奶茶的样子，估计奶茶妹妹的称号就是你的了。”
“哈哈，才不要，我和她之间差了个大刘和一个孩子呢。”
话虽如此，寒露还是配合地摆姿势，周正给她拍完，她把手机拿过来看拍得怎么样。不愧是学过摄影，拍得就是比一般人好看，把她拍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
“不错，不错，学长果然没有骗我，拍照技术没得说。”她一边夸奖，一边放大，在看到右上角穿着黑t站在门外的小人时愣住。
他在门口干什么？
她没有回头，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和他看个正着，徒增烦恼。
“对了，你今天把衣服给那个易朔了吗？”
“恩，给了。”她情绪不太高。
“听说他是单亲家庭，母亲身体还不好，家里挺不容易的。”
寒露猛然抬头。
周正笑道：“干嘛突然这样看我？”
寒露脸上蹦出一个笑容：“因为学长好看啊。”
周正脸色微红，不自然道：“贫，你就可劲儿贫。”
寒露撇嘴，“你好意思说我，咱俩是超贫二人组，你别五十步笑百步。”
“你以为自己是空调？还超频。”
“老板，来杯柠檬水。”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
周正侧过头，朝那人望去，只见他冷漠地略过自己看向寒露。
“你认识？”周正问。
寒露头也不抬，哦了声，“他就是易朔。”
周正皱眉：“家庭条件不好，还来这里消费。”
寒露顿时没了胃口，剩下大半杯奶茶，余光瞥见易朔找了位置坐下，她站起身，跟周正说：“学长，我们走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军训。”
周正满口答应。心里觉得寒露这姑娘有点喜怒无常。白天还好好的，晚上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能是睡前烦躁症，周正这样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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