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绮谈

　　十里外云头攒动，霞光伴玉。
　　有金光破云而来，远远坠在云端里，好似有银龙盘旋。

　　这一日黄昏时分，田地里仍在劳作。
　　远处重叠的山影里，有即将临盆的妇人大声呼痛。
　　痛呼声从早到晚，日头转了一圈，待月上柳梢头，已是晚上八九点时分。

　　瓦房屋檐上盘旋着点点银光。
　　院外几百米远的地方，竹林梅枝逶迤而下，正迎着冥泉风格的撵轿缓缓而来，不时听到“吱呀吱呀”声。

　　今夜无人，月光大作，加之金光开路，好奇不已的魑魅魍魉借着黑暗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今夜投生的是冥泉哪一位？”
　　“不知，但看云头上金光开路，怕来头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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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探探？”
　　无人应答。

　　抬着撵轿缓步而行的纸片人停下脚步，涂满腮红的脸颊露出阴恻的笑，抬头向云头望去。
　　树影婆娑初，枝叶花影抖动。
　　柔风拂开花柳，见一燃着火焰的赤鸟从远处重叠的山影腾空升天，好似日头般与星月争辉。

　　“哒哒哒”。
　　撵轿后方有人骑马而来。
　　八个纸片人僵硬着肢体转头。
　　黑暗下，一清隽冷冽的青年高坐马上，模样看不清楚，那随风飞舞的流云袖却是叫人心头凛住。

　　“时辰快到了，磨磨蹭蹭的。”青年冷声斥道。
　　纸片人又看了一眼云头上的赤鸟，道，“是太子的銮驾。”

　　太子于赤鸟上，不知为何只盘旋云端。
　　青年不耐烦，“快走，休要坏了冥君的大事。”

　　正值民间中元节，也不知冥君为何要选此生辰投生于世。
　　待那青烟卷雾缠着竹林山头到天亮，那大声痛呼的临盆妇人也生下了一健康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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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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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火烧云卷着云头缩在山尖，给这一片大山带来黄昏温暖的气息。

　　院子里，希凉从井里打了桶水，提上来放到一边，对着厨房里热火朝天炒菜的希父喊了一声，“打好了！”

　　希父把盛好的菜放到饭桌上，用毛巾擦了把脸，低头跨出门槛，“饭煮好了，去田里叫你妈回来吃饭。”

　　希凉看着他爸走到水井边，提着一桶井水就往身上倒，皱了皱眉，“这是我打上来给妈洗脸的。”

　　“我洗跟你妈洗还不是一样，等你妈回来你再打一桶给她。”

　　希父用毛巾擦了擦脖子，舒服得叹了口气，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

　　希凉不再理他，拿起一把立在墙角的伞，匆匆走出院门。

　　希凉的家在半山腰上，那里除了希家，还住着零零散散几户人家，大家平时来来往往，倒也十分热闹，并不冷清。

　　山里种满了青竹和松树，山脚下还有几片围起来的果园，希凉没事的时候喜欢到山里转悠，图个清净。

　　这一天已经是傍晚的深色，希凉走在小道上，踩着一地枯叶，向山脚下的田地走去。

　　田里面除了希母，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在弯腰锄地，在落日余晖和大山的背影下，她们的身躯显得既沧桑又□□。

　　“妈！”希凉站在田埂上，对着田里面的希母喊，“回家吃饭了！”

　　“再等等！”希母从菜地里抬起头来，“小凉你先回去，妈妈一会儿就到家！”

　　希凉没应，站在田埂上等了一会儿，突然冲到田里，把希母肩上的担子挑到自己肩膀上。

　　“小凉，太重了，让妈妈来。”

　　“都是菜，一点都不重。”希凉挺直腰，踩着田埂一步一晃回家，希母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拎着一壶水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希父已经把饭盛好了。

　　希凉把担子放好，去水井边洗了把脸，擦干手就往饭桌边坐，一家人温馨又安静的吃起晚饭来。

　　吃好了饭，希父把希凉赶去洗碗，自己跟希母回房休息。

　　等希凉把碗筷放进碗柜里，窗外的虫鸣声也响了好一阵。他趴到窗台上往下一看，果然看见几只小虫子在野菜上爬来爬去。

　　他觉得颇为有趣，探出脑袋，一下一下的伸手去逗弄。

　　夜空上的星子暗淡，连月亮也盘卷在厚厚的云层里，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光亮。

　　希父洗了澡，在屋里喊他，“小凉！碗洗好没？到你洗澡了！”

　　希凉没抬头，应了一声，把一只躲在叶子根部的瓢虫捏在指尖，轻轻放到窗台上。

　　这只长着透明翅膀的小瓢虫看起来比他的指甲还要小，它被希凉捉到时翅膀还在扑腾，此刻却躺在窗台上装死。

　　希凉把它翻过来，露出瓢虫彩虹一样的肚皮。他从地上捡来一根柴火，把瓢虫放到上面，冷静的走到正烧着柴火的灶头前，把柴火放进去。

　　瓢虫遇火自燃，却没有死亡，它透明的翅膀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羽翼卷着火焰，向房梁上的灯泡展翅飞去。

　　希凉看了一会儿，忽然匆匆回房，拿着伞和一副眼镜就要出门，还不忘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

　　希父正在屋里看电视，见希凉披着外套往院门走，张开嘴就喊，“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去三吉那里写作业！”

　　“写完作业就回来，不要玩的太晚！”

　　“知道了！”话音刚落，希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希家外面是一大片竹林，对面山头几户人家已经熄了灯火，空地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希凉抬眸望去，竹林深处，邻居门前幽幽火光格外昏暗，在漆黑的夜色里像一盏盏渗人的磷火。

　　希凉没有说谎，他确实去找三吉那里写作业了。

　　三吉家在山腰下，周围种了几块菜地。此刻刚刚入夜，他们家房门前还开着灯，照在门前空地的摩托车上。

　　“三吉！”希凉在站在摩托车旁，朝上喊了一声。

　　“在咧，等等。”

　　一声回应之后，听到里面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三吉穿着拖鞋啪啪啪跑下楼，给希凉开门。

　　“我，我作业写完了。”三吉一见到希凉就结结巴巴开口。

　　希凉推开他，走进去一看，客厅里桌椅东倒西歪，地上还有几包零食没有拆封，对面的电视上游戏画面还在定格。

　　“写完了给我看看。”

　　希凉踢开地上的游戏机，找了张凳子坐下，神色自若的好像在自己家。

　　“还，还有一点没写。”三吉也找了张凳子坐下，离希凉有两米远。

　　“我听人说你今天中午去河里游泳了。”希凉用平静的目光看他。

　　三吉低下头不敢说话。

　　三吉是村里的留守儿童，他爸妈除了每个月定时给他打钱和寄东西，长年累月不在家。希凉是他的堂哥，平常时候管得很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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