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黎

　　01.

　　十月初七，是我的生辰，我就要满十八岁了。

　　娘亲说，我六岁时得过一场怪病，爹爹为我寻遍名医，最终也无济于事。然后就像话本里写得那样，出现了一位世外高人，治好了我的病。

　　高人说，十八岁之前，我尽量不要外出，更要避免外伤流血。

　　自此，我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

　　我常想，十八岁之前，我因为高人的嘱托被困在家里，十八岁之后便要准备嫁人，又将被困于另一座高墙。

　　那我当年从重病中康复的意义又是什么？

　　好吧，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活得自不自在，也只是个小问题。

　　我十五岁那年，与我定亲的穆家出了意外，穆老爷和项夫人双双离世。

　　我作为穆公子的未婚妻，自然要去悼念，偏偏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事。

　　那是一群山贼，听闻我是姜家女儿兼穆家的未来少夫人，便想绑了我换赎金。那山贼喽啰下手没轻没重，直接将我砍成了重伤。

　　在迷迷糊糊间，只听见那个山贼头子的怒骂声，什么“砍成这样怎么换赎金”，声音慢慢淡了下去，眼前的浅淡的光亮也变得黯然，我昏死过去。

　　昏迷的那些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心安的日子。

　　总有淡淡的梅香擦过我的脸庞，轻轻嗅着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在七月里，闻见了梅香，或许真的是糊涂了。

　　但那个声音不是我的梦。

　　“你记着，你醒来以后会有些变化，但是不要怕。”

　　“我把这块玄玉给你，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解下，就算是对着爹娘和姐姐也不要解下。”

　　“从今往后，你便自由了，不必再被困于宅院，你可以出去看山水秀美、看街市繁华。”

　　声音消散在无尽的黑暗里，我想去追，可连往哪个方向追都不知道。

　　我只能，任由那个声音带着我熟悉的梅香渐渐远去，然后我的生命归于寂静。

　　多久，又过了多久？

　　我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我想要躲避。

　　我抬起手臂挡住那种炙热的感觉。

　　为什么，这阳光带着一种陌生感，好像我已有千千万万年没有见过了？

　　“嘭”一声，是木盆碰地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看见阿念惊喜的站在门边，接着我叹了一口气，耳朵迎来一阵尖叫声：“老爷夫人，四小姐醒了！老爷，夫人......”

　　她喊着奔出了房门。

　　娘亲告诉我，我遇上山贼昏死过去后被路过的十年前的那个高人救下。

　　高人认出是我，将我送了回来，还留下为我治伤。

　　我的运气还真好，我想着。

　　“高人说你的大劫已过，不用再小心翼翼躲在家里了。”

　　娘亲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耳畔响起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沉稳平静，如同腊月的梅花在风雪里等待放晴。

　　他说，从今往后，你便自由了，你可以出去看山水秀美、看街市繁华。

　　“那位高人是什么模样？若阿黎遇见他还可以道谢报恩。”

　　我似乎在期待什么，又觉得这期待只能是期待。

　　“说来也怪，高人的模样与十年前一样，连白发都没有长一根。”

　　我抬起头，我并不记得十年前的高人长着什么模样，只知道我猜对了。

　　那个在我耳边说话的人是他，那个带着严冬梅香的人是他，那个、那个让我心安的人是他。

　　若我说出这番话，爹爹和娘亲一定会觉得我在出嫁前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姐姐会说女子难免会喜欢上救她的男子，就是所谓的“英雄救美”。

　　可我知道，我对他不是思慕，不是喜欢，不是敬仰。

　　只是一种难以言明的信赖，仿佛我天生就......该与他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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