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旧忆二三

作者: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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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有个铺子


      京都城外有个小铺子,和那些茶水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寒碜些。那些铺陈摆设,是贵人们都不屑踏足的地儿。

      人们也就来喝口水,休息过了转眼儿就忘了这儿。而有些客人,铺子老板就要和他聊聊,聊什么呢——天南海北呗。那内容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保密。

      你问我怎么知道,铺子老板就是我。年岁越久记性越差,有些都不知道是上任掌柜的故事,还是我自己的经历。这么写着写着,也迷糊:这是我听来的故事,还是我猛然回忆起的过去?这是别人品的茶,还是喝的自己的酒?

      午夜醒来,见漆黑一片,常有凄惶,这偌大京都,入睡皆无梦之人,他们套着人的皮囊走一遭,而指不定投胎入了畜。生道才得自在,那里面装的是花鸟、草木、龙虎、猪狗?没人知道。

      世间哪来那么多“人”,生而为一个内外呼应的人,我常感到孤独,因我再没见过另外一个同我一般的“人”。

      不过闭上双眼,假定周围都是自己同类,还过得去。

      某天我曾想,自己怕也不是人吧?可能是某种离了群的异兽而已,自称人罢了。

      铺子不总是有人来,我能说上话的更少。写下来什么事,像是和纸说话一样。

      俗世俗事,我说的这些,您权当消磨,不济,当着背景音乐也好。

      对了,我姓苏,单名一个棣。

      京都的举试,在每三年的九月。

      到了那时间前后,便有一波又一波的学子涌来。有门第背景的,前呼后拥,书童立侍左右,左佩刀,右备容臭;有贫寒子弟,负箧曵履,缊袍敝衣,揣仅果腹之食,不思口体之奉。

      然而榜首状况,是现实与梦想的交鞭。确是有含金钥匙出生,亦满腹经纶风度翩翩,羡煞旁人。也有背负一家期望苦读十年,仍愤懑落第者。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话本儿,少之又少。

      因这考试不但要经文,还考实战。赋收制度,边境布兵,粮草筹运,经书上可不会写,全得按实际来。倘若有草垄之上胸怀沟壑者,那更好不过。

      这天正午,热得绿叶子都像流着油腻腻的油,赤阳下我的小棚子在接受着高温的强。暴。

      烟尘飞扬的驿道,每一声马蹄都似乎伴随着光芒的更加刺眼。背着书箱的灰尘扑扑的人儿,瞥了我这儿一眼,摇晃了两下,倒了。

      我登时心中五味杂陈:知道我瞅见你了再倒是觉得我不会见死不救么,谁给你的对人的信心啊……

      还好是疲惫加轻微的中暑,几杯温度恰好的解暑茶下去,小人儿慢慢清醒——稍显稚嫩的小脸儿,面貌普通,一双眼睛倒是清亮。

      小书生估计是第一次出远门,不设防,几句下来就熟络了。

      “巧了,我以前也这么救起个书生来着……很久以前。”到底小孩子心性,他眨巴几下眼,露出期待。

      “他呀,和你一样,大暑天赶来,提前长个见识。”我笑笑。

      小书生,京都不远了,走前听个故事吧。
      那位小哥儿,长得可俊哪,他算是主角吧。

      小书生,你可知冬天里头下第一场雪,看起来洁白,但实际上是涤荡尽脏污的角色,之后的雪,又细又碎,闪着银光,才是真正的纯净。

      另一位主角,就像那揽尽天下纯净的雪。

      家住偏远地儿的小书生徐庄儿,要去京都考试,到了京都西郊的山里头,转晕了。

      若按大道走,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方。当时好奇心起,谁知一入山林深似海,困了三天。徐庄儿心大,有山果果腹,只当是游玩了。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想走即行,欲歇便息,循水而行,择木而倚,徐庄儿倒也自在,顺势探寻地形,假想敌军千万,当如何布阵防守,诱敌深入。

      京都不愧为历朝核心所在,这凭依的天然地势也确是易守难攻的宝地,但被这无心有意的小书生一琢磨,还真得出几种可行的攻打方案。对应的也详列多变的防守之策。

      这原是欣赏风光之余打发着玩的东西,却不曾想到日后的大用途。

      当他过一段平地将进入一个呈梭状的峡口时,冷不丁听到一声大喝:“打劫!”随即蹦出个糙莽大汉,那人赤手空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又伸展开,终是抱起膀来,一对小眼儿硬是瞪得圆溜儿得盯着他。

      徐庄儿熟读兵法,胸中自有谋略宏图,可他志在做那大帅身边的参谋,是要决胜千里之外的,从不和棍棒沾边儿。这少年的身子骨虽康健,但相比之下,也是瘦弱了一些。

      然而被劫的惊恐完全被喜悦冲淡了。

      徐庄儿满心激动地冲过去:“哎大哥……!”总算见着个活人了,心情无以言表,格外复杂。

      大汉瞬间变色,伸手顶住他脑门,保持一胳膊的距离:“你你你……想干啥?!”

      徐庄儿看着斜上方的大方脸和粗犷的五官,作了那小兔子般的惊慌状,有点懵——精神冲击过大。

      然后那张脸被一脚踹开,喷出白沫星子。

      来人一把护住徐庄儿,先安抚一句:“别怕。”然后转身怒指倒地大汉:“青天白日,天子脚下!竟行如此恃强凌弱不义之事!”义正辞严,字字铿锵,震人心魄。

      徐庄儿转过头,看那大汉眼圈儿攸地红了,小眼儿泪汪汪,下一秒便要梨花带雨,银珠倾溅,无尽委屈,不言而喻。

      行侠仗义的小哥儿名叫梁泽,也是进京赶考,转进西山出不来的一位。

      抢劫(伪)的大汉姓张,他村里的人都习惯叫他张大傻,进山打猎走了远路,见这小书生一人便鼓起胆儿来干了这事。说着他从石头后扯出一人高的木枪来,这是专门用来捕鹿的家伙什。张大傻到底不敢也不忍拿那东西来吓唬,徐庄儿挥挥手,这事儿便翻过。

      三个迷路的人凑一块儿,终于出了山。到山口,徐庄儿和梁泽结伴,同张大傻道了别。

      这梁泽和那一般的书生不同,一身淡绿织锦,腰悬一白玉,手持一骨扇,一双眼儿波光流转,贵公子的派头。可身边一个侍奉的也没,自己倒也能在野外找见许多山味野蔬,而到了卖包子的那儿,却是抖落半天,摸出几小块碎银和铜板数枚,这是全部家当。

      “小庄儿,公子我是不是风流倜傥?”

      徐庄儿低头拣包子,忙不迭地点:“是,梁兄。”

      “是不是玉树临风?”

      徐庄儿低头数铜板,嗯了一声。

      “梁兄我如今倾我家当于你,已身无长物,唯有一表人才和腹中笔墨……”梁泽一双眼在扇面上眨巴眨巴,端得一副风流模样。

      徐庄儿递钱的手顿了顿,转过头来一笑:“定不会委屈了你。”

      梁泽一愣,扣扇的小指微微屈起,但随即嘴角上翘:“那是自然,你我互以性命相托,早不分你我。”

      徐庄儿早与他混熟,知他性子,但乍一听这话还是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岔开话题:“梁兄,咱们且先在山脚小店住一晚,休整一下如何?”

      梁泽收了扇轻敲掌心,道:“最好不过。”

      这两人一道走,倒是怪异的组合。徐庄儿干净的气质胜小厮太多,而梁泽一甩袖子也确是真真的富家子弟派头,于是背这拿那的徐庄儿只得被认作了那服侍的。

      小店掌柜小心翼翼地瞅着两人,眼神向上瞟着梁泽:“公子,这是……要一间大房?”

      徐庄儿愣了:“这……?”

      掌柜的似是没听见,低头预备在账本上记:“大房,一钱银子一晚。两位饭菜送到房里去?”

      梁泽笑着暼了一眼正尴尬着不知如何开口的徐庄儿,问:“单房呢?”

      掌柜随即一脸惶恐:“小的自作主张,怕是冲撞了。”

      徐庄儿微笑道无妨。

      “单房一间八分银子。”徐庄儿脸色微动,看向梁泽,那人看向别处。两间单房确实不如大房划算。

      “大房好互相有个照应,掌柜的想得也是周到。”梁泽突然开口,然后语气软下半分,“徐兄不知满意么?”掌柜的拿笔的手顿在半空,请询似得望着徐庄儿。

      徐庄儿涉世甚浅,被这些世故弄得头晕,掏出一钱银子,只求立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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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从前有个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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