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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连那是一个初秋的黄昏。孙昭明为一宗街头群殴的案件收尾。
待他们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大约能跑的听到警笛都跑了。剩下的自然是跑不动的。
救护车和警车呜呜哇哇的开进中心医院的急诊科,顿时引得人们纷纷侧目。更令人注意的是那些从车上搬下来的血肉模糊的躯体。有些还能发出呻吟,有些干脆昏死。
他的一位同事,在活动中被一个顽徒撞了一下,显然脚被扭了。当时就肿起来,痛的龇牙咧嘴。
他们架着着他混在人丛当中走入急诊科。
迎头一个亭亭玉立的护士在接诊台大声讲电话:“莫医生,莫医生,还没有走远罢,这里来了好多个外伤的。您能否先回来替一替。”
孙昭明扶着他那同事小江等在一侧。
可是她马上又低头打另一个电话。
少顷,一阵清脆急促的高跟鞋响声,一个年轻高挑的女孩子从大厅的另一头走了过来。那护士忙说:“还好你没走远,四号抢救室。”
这是孙昭明初见莫辞频。
但莫辞频没有看见她们。她穿一件米色的薄外套,黑卷发松松的垂在肩头,手机还握在手中。
她问了句什么,顺手戴了个口罩。匆匆朝标着“四号抢救室”的诊室走去。
孙昭明搀着小江慌忙跟在她身后。
急切的说:“莫医生,请先看看我同事。”
她一边带手套一边看了看冷汗直流的小江,说了一句:“哪里不舒服。”
孙昭明忙说:“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
他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她打断:“说重点。”
孙昭明一愣,仿佛喉头被塞了一个软木塞子,顿时一口气闷在胸中。
还是小江哆嗦着说:“右腿被撞了一下,痛的很。”
她蹲下去,拉起小江的裤脚看了看。
轻描淡写的道:“不要动,坐在这边先等一等。”
那边两个护士正围着一个械斗中的“残品”忙碌。一个叫道:“莫医生。”
她立即走过那边去了。丢下他们三个面面相堪。在他们心中,这种整天无事生非扰乱秩序的小青年,无疑属于低等生物,大约是死有余辜的。平日里在刑警队他也算是号人物,不料今天倒不声不响给这个年轻的女医生上了人道主义的一课。
另一同事撇撇嘴,无奈又愤愤道:“这小姑娘,拽得。”
她并没有来得及穿上白袍,用听诊器在抢救床上的人胸口听了听,即刻对其中一人道:“插管。”
护士立即迅速的打开其中一个盒子。将一样器械递给她,她微微弯下腰去,全神贯注的操作起来。孙昭明自她那薄薄的眼镜片子看过去,只见她睁大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手中的活计,有一两缕碎发垂在她脸侧,她浑然未觉。
待直起腰来,又对身边的护士报出一串的药名,她每说一句,那护士便重复一句。俨然指挥若定。
她们一直忙碌了半天,走廊内外人来人往,个个步履匆匆,只他们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
孙昭明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矮人家半截过。
那“残品”看来损毁的极严重,因为她问护士:“打了电话给手术室么?”
护士回答:“已经准备好了。”
她于是推起那抢救床,一边说:“走罢。”
行至门口,看到他们,仿佛才记起,道:“小谢,你看看谁空一点了,这个可能是骨折的。”
孙昭明看了看小江,揶揄道:“你看你,平时在咱面前横跟螃蟹似的,在这小姑娘眼里,你可就代号‘骨折的’,和那肠子有窟窿的,断胳膊缺心眼的没啥区别。”
小江只有龇牙咧嘴的份。
她们捏着那呼吸气囊,一路看着滴滴答答的仪器,挂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袋子,经过他们旁边。不知道怎么的,一个东西掉下来,轻轻的响了响,直滑到他们的椅子下面去。
他弯下腰找了出来,才发现原来是只手机。
一旁的老陈眼尖,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哈,就是那女医生的。”
他忙探身往走廊看去,她们已经进了电梯。
老陈不忘适才那点委屈,此刻锱铢必较,道:“别还她,让她打电话来寻,不放下她那骄傲的头颅不罢休。”
孙昭明“切”了一声,刚想说话,那边护士已经走了过来,安排他们看诊。
拍了片子,事实证明,小江终于坐实“骨折的”三字。有一条腿骨断了,只得转入到骨外科住院,一列手续七七八八办下来,安顿好小江,已经很晚了。
坐到车上的时候他才想起,那莫医生的手机还在口袋。他掏出来打开滑盖,屏幕立即亮了,冷不丁一只流氓兔跳出来,头顶招牌,上书“禁止放屁”。
他惊骇之下,再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开车的老陈凑过来看一眼,自语道:“一直没响?有电啊。现在的医生都有钱了,这么贵的手机掉了,找都不稀罕找。”
第二天是个周日,孙昭明领着一帮兄弟去探望伤员。
他没有忘记去急诊科还失物。
还是昨日那个接诊护士。
他趋前去问道:“请问莫医生上班吗?”
许是打听她的人不少,那护士小姐闻言,两眼即刻仿佛探照灯似的射过来。
使得一向自命英明神武的他立即觉得自己表现象登徒子。
她以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而质疑的声音问:“请问什么事情找她。”
孙昭明不得不无耻的掏出证件,道:“我是昨日处理那宗案件的警察……”
美丽的护士小姐见了他证件上的大盖帽,才将探照灯关了。告诉他:“莫医生转科了。”
他不由略有失望,问:“哪个科。”
直至得到正确答案:“骨外。”
小江的腿已经打了石膏,同事们嘻嘻哈哈围在一处拍照留念,见他进来,纷纷嚷道:“孙队孙队,过来签名,就差你了。”
有人塞了笔给他,他凑上去一看,不得了,密密麻麻,全是五花八门的鸦爪,更有“飞一般的感觉”“我使用双节棍呵呵哈嘿”“江在育牌风味猪蹄。”等标语。
孙昭明寻了一块空地,一边说:“咱走保守路线。都靠边。”
他画上那只歪歪扭扭的流氓兔,举着牌子,“禁止放屁。”
立即有人道:“孙队,你这猴子画得,跟活的一样。”
众人立马哄堂大笑。
小江拿枕头盖着脸,一副宁死不见人的模样,大约正在口吐鲜血。
吵嚷终于引来护士小姐干涉,他们才罢休。
他于是趁机出来找人。
医生办公室明亮宽大,树着一具狰狞的人体骨骼模型,电话铃响个不停。
她俯身站在电脑前看一副X线片子,一手执着病历,似不太满意,秀眉微微蹙起。今日她穿着白袍,头发绾在脑后,自有一种庄重洁净的气质。
他在门口叫她:“莫医生。”
她没有听到,倒是另一位医生回过头叫道:“莫医生,有人找你。”
她这才向他走来。礼貌的道:“今天查房会晚一点,稍等一等好吗。”
他笑道:“不。实际上是,我昨天拣到你的手机。现在来还给你。”
她似吃一惊,睁大眼睛道:“我的手机。呀,我不是放在分诊台阿若手里。还以为她替我收好了呢。”
他将手机递给她。
她接过看了看。奇道:“你在哪里拾到。”
他笑答:“第四抢救室的座椅下。”
她笑了,镜片后的眼睛顿时弯弯的,新月一般。与他昨日见到的形象大相径庭。
“谢谢。”她冲他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失主。”
他这才醒悟,她对他完全没有映像。
他只得答:“我亲眼见你遗失。”
等一等,又忍不住道:“以为你会打电话来询问呢。”
“啊,昨天忙得太晚。不记得了。”
这时候有人叫她:“莫医生,电话。”
她应了声,又说:“谢谢。”忙忙的走开了。
自此他隔三差五总往医院跑,到小江出院那日。他们已经在骨外科混的烂熟。调皮点的护士小姐见到他,会得调笑道:“江在育,你们家司马昭又来了。可惜今天莫医生上手术去了。”
他的目的表现的太明显,是以他们说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那同玩一把泥巴长大的发小戴子良都来问他:“听讲你泡了个女医生,怎么不带给哥们瞧瞧。”
他回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谁同你嚼牙了。”
戴子良警告他:“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回头我跟阿姨说去。”言罢一串狞笑。
他即刻告饶,呻吟道:“怎么你一天到晚偎红依翠的没人说,我这一有点风吹草动就遭重火力轰炸。”
“大家不怕你们警队没有母的么,到头来光棍一条。咱阿姨可是都托我好几回了。”
他痛苦难耐的道:“俺妈真是,楞不忘四处给我丢脸。”
戴子良勉励他,“别害怕,有条件要上,无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不成功,则成人。哈哈哈哈。”
他终于找到机会邀请她。
那日她值班,下午病房相对清静一点,她来查房,她趁机道:“莫医生,我们明晚举行篮球赛。你有兴趣看吗?”
她犹疑了一下,道:“明天不知道有没有安排手术。”
一旁的小江立即道:“我们都打听清楚了,明天你白天上班,没有手术。”
她于是笑道:“那好吧。”
小江犹自不放心,道:“莫医生,你可一定得去,你去了,我们孙队到时候发挥的一定比过乔丹。”
孙昭明乐呵呵,道:“那我到时候叫个人来接你。六点整,门诊大厅门口等你。”
第二日她下了班,方在大厅门口站定,电话便响了。
一把清越的男声,客气的问:“莫辞频医生?”
她忙四顾,回答:“是的。”
对方轻笑一声,说道:“我就在你脚下。”
果然,就在台阶下,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门打开,司机走出来,十分自然的替她开了副驾驶座位的门。一边微笑道:“我是戴子良,奉孙昭明先生旨意迎接阁下。”
她也笑了,大方的伸出手,同他握一握,道:“不敢当。”
她们上车离去。没有听到身后的对话。
“那不是莫医生。”
“哗,路虎哇!”
“那个是他男朋友吗?好斯文,好英俊。”
“呜呜,为什么好男人都别人囊中物……”
“还好咱们医院这最后一枝院花没有插到牛粪上。大家还有希望,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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