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成为天才子役

　　深夜，狭小的老旧二居室内透出昏黄的光和令人心惊的破碎声。
　　少女缓缓扒开客厅的门，客厅的灯光透过狭小的门缝打在她半张脸上。
　　客厅内一男一女，男人一身酒气面色涨红，女人缩在房间一角，神色警惕又惊慌。客厅内的争吵一触即发，在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躲在门外窥视的少女的脸上居然隐隐流露出冷漠和厌倦。
　　客厅里，酗酒的男人暴怒，酒气伴着昏沉，摔碎了一地的酒瓶。女人攥着一个信封，枯黄的脸因为恐惧和愤怒泛起不正常的红。
　　“抽烟喝酒赌博，这个家早就被你败光了！这些钱是学校给囡囡让她继续上学用的，你不能拿！”女人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遍布淤青和烟头烫伤的痕迹，触目惊心。她难以按捺恐惧，瘦弱的胸口不断起伏，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
　　男人神志不清摇摇晃晃，颇为粗俗地吐了一口痰：“她一个小娘们儿，还想读多少书？老子当年没把她淹死在马桶里还把她养这么大算老子积德！还想念书？高中念完就老老实实回老家嫁人去！你这个臭婆娘废话真多，把钱拿来！老子很快就能翻盘了，你这个臭婆娘天天哭丧个脸，财神都让你哭走了老子才老是亏！等我在赌场赚到钱老子马上跟你离婚！快把钱拿来！”说着就去夺女人手里皱皱巴巴的牛皮信封。
　　少女不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亲身父亲这样轻贱她和她的母亲，她紧紧地抠住门框，无声、轻蔑又悲哀地笑了一下。
　　客厅里的一男一女眼看扭打在一起，女人一边挣扎闪躲一遍尖声哭泣：“你什么时候养过她！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们娘俩的死活！只会从家里掏钱掏钱掏钱！吸血鬼！这个家多艰难你什么时候管过！”
　　一半因为女人罕见的反抗，一半也许是因为被戳破了无能的事实，酒气上头的男人恼羞成怒，扬手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怒吼：“臭婆娘！还想翻天不成！老子花钱还用你管！”
　　女人被这一巴掌扇得头晕眼花，踉跄跌倒，手里仍然紧紧攥着装钱的信封不愿松手。男人扑过去抢夺，被挣扎中的女人划伤了脸，气急败坏地掐住她的脖子。
　　女人剧烈地挣扎起来，但是不得挣脱，脸色涨红，逐渐变得无力，眼神也涣散下来。
　　她已经绝望地准备迎接死亡。
　　她的一生太过糟糕，就像活着本身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和不幸。只是她还有未成年的女儿……就这么死了，只是对不起她，要留她和禽兽不如的父亲一起生活……
　　忽然门被猛地拉开，一个模糊又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濒死的女人的视线里。
　　女人充血的双眼里渗出泪水，窒息的痛苦使她痛苦不堪，她费力地发出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她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
　　然后压迫她呼吸的力量消失，氧气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的丈夫像是一个沉重的麻袋一般歪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女人从男人的身下逃离出来，捂着胸口大声咳嗽。此刻的她鬓发散乱，面色惨白，脖子上留下了一圈可怖的印痕。
　　她劫后余生，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汹涌而出。
　　在紧要关头闯进来的少女手里还拎着破碎的半个啤酒瓶，看着她倒在地上的父亲和流泪的母亲，一言不发，只有一双手微微颤抖。
　　男人的血从后脑处缓缓渗出来，浸湿了女人的裤腿。女人哭泣的声音在感觉到那濡湿的触感时戛然而止，她抹一把眼泪，这时才开始后怕地探出身子去看男人的情况。
　　……没有，呼吸。
　　她瞪圆了双眼，再去试探，才确定那个恶魔一样的人是真的死了。
　　“死了……”女人向后跌坐在地，喃喃自语。
　　“死了？”少女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酒瓶，乌黑的睫毛颤抖得像树梢上将落未落的枯叶。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集中于女孩手里的酒瓶，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现在成为了一个杀人犯。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但是看到少女白净秀丽的脸庞，想到她平时的乖巧懂事和优异的成绩，女人忽略了心里的一丝恐惧，想要保护女儿的冲动油然而生：“我……我去自首！”
　　少女拽住女人的胳膊：“别去！你去自首了我怎么办？何况人本身就是我杀的。”
　　“那我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坐牢？！”女人红了眼睛，“你今年才十五岁！”
　　少女沉默，然后诱导一样地说：“……如果……我们谁都不坐牢呢？”
　　女人楞了一下。
　　“我们就当他拿了这笔钱走了好不好？”掩藏犯罪事实的恐惧感让人汗毛倒立，女孩的声音就像漂浮在夏夜空气里薄薄的水雾，“他打了你，抢走了我的学费，然后出了家门再也没回来。”
　　少女镇静得出奇，她盯住母亲的双眼，缓缓地说下去：“像他这样的人，几天不回家都是正常的事情。他可能为了躲债连夜去了别的地方，或者在哪里喝得大醉不醒，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
　　“……只要，我们不报警的话，没有人……没有人会在意这么一个人渣的。”
　　女人在少女的眼神中平静下来：“那……他怎么办？”她担忧地看向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没关系的。”女孩柔柔地笑了一下，扶住女人的肩膀。：“妈，你累了，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明天再说。我会想办法的。”
　　她轻声劝母亲去洗了澡，看着母亲换好睡衣躺到床上，然后给母亲掖好被角。
　　“你也去睡吧……”女人劝她。
　　“嗯。那我去洗澡了。”女孩安抚地笑笑，“晚安。”
　　少女走进还弥漫着湿气的浴室。女人刚才染血的裤子还没有洗，就那样搭在洗手池上。女孩看着那一片暗红，回身带上浴室的门。浴室一片寂静，水滴从潮湿的天花板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滴答。
　　滴答。
　　……
　　女孩擦掉镜子上的雾气，久久凝视着镜子里的脸庞。她无疑是好看的，尤其是这样静静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安定又可靠，如果再带一点柔和的笑意，不管是谁都会想要亲近这样好看又没有侵略性的女孩子。女孩隔着镜子和自己对视，缓慢地露出一个乖巧又无辜的笑容来。
　　镜头缓缓拉近，女孩的眼睫轻轻颤抖，那干净的眼眸里分明透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欣喜。

　　新一年的秋季剧集已经纷纷上映，其中不乏卡司豪华的大制作，然而从中杀出一匹黑马，成为了爆红的话题作，在播出前就在网上掀起了舆论的狂潮。
　　@你的屏幕上有根头发：#电视剧向阳# 哇哇哇这个结尾的镜头也太好看了吧！！！从来没想过一双眼睛里就有这么多戏啊，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表白老戏骨@莫盟！
　　@盟我一脸：虽然一年都没看到我盟演的剧了，但是一回归就是主演我盟棒呆！而且这种暗黑少女设定也太带感了吧！虽然是小说改已经大概知道了剧情发展，但是还是好期待啊！！！#电视剧向阳#
　　@夜阑卧听雨声烦：以前不怎么看国产剧的，被网上提前放出来的cut圈粉滚来蹲直播！真的是无可挑剔的演技啊……估计从这个剧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觉得莫盟只是一个童星了吧，这演技，秒杀多少流量小生小花啊！不愧是演戏十年的老戏骨！#莫盟#
　　@西冷兔排：原著粉在这里！碰到一个符合原著粉期许的小说改电视剧真不容易啊……不过终于等到了！编剧没有胡乱改动剧情，演员全程演技在线，台词高度还原，原著粉和剧粉终于可以做朋友了[捂脸]不过说到莫盟，她最后那个对着镜子笑的镜头真的撩到我了！小姐姐戏路这么宽真是了不得！！！#电视剧向阳#
　　@对对对对个头：给我盟打call！！！有颜有演技，性格也好，从来没有负面新闻，而且还是个学霸！真的是大写的人生赢家……#电视剧向阳##莫盟#
　　在微博上被交口称赞的莫盟本人正在接受经纪人小姐的狂轰滥炸——一张接着一张的手机截图冲进莫盟的微信，截图囊括微博豆瓣知乎甚至还有B站弹幕——光看发送速度就知道经纪人小姐是以什么样的激情疯狂地刷着手机。
　　“冷静冷静冷静”莫盟刚刚发出的消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那些截图嗖嗖嗖地刷了上去。
　　“……”莫盟看着手里的手机，挑挑眉毛，然后果断退出输入法，打开表情包……
　　疯狂点击其中的一个。
　　然后界面上就飞满了表情包：“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
　　直到对面不再试图把整个微博的内容搬运过来为止，莫盟才停下来，暗叹一声，果然这世界以暴制暴才是真理。
　　莫盟：“爽了吗？”
　　莫盟：“不爽我的表情包还可以再飞一会儿”
　　对面发过来一个“嘿嘿”。
　　安：“我就是有点激动”
　　安：“小姑奶奶你真的不打算和大家互动一下吗”
　　安：“微博也不愿意发，综艺也不愿意上”
　　安：“要不要上个天啊 整个圈子都再也没有比你更清心寡欲的小姑娘了”
　　安：“而且向阳刚刚开始播啊 你作为主演居然都不番宣的吗！！！”
　　安：“哪家主演上剧的时候不跟着适当地跑跑宣传啊？”
　　安：“剧组群你是不是屏蔽了”
　　安：“里面每天都在有人问啊”
　　安：“今天莫小姐姐愿意番宣了吗？？？”
　　安：“没有没有不存在的”
　　安：“不愿意参加真人秀也行啊 至少挑上一两个棚内综艺吧姑奶奶”
　　安：“你需要曝光率啊少女！！！”
　　安：“棚内节目啊！！！你自己挑啊！！！”
　　安：“给你跪下了小姐姐！！！”
　　安：“绝对不影响你学习啊！！！”
　　安：“看看我啊姑奶奶！！！”
　　莫盟托腮想了一会儿，敲字：“好啊”
　　莫盟：“不过你说的啊”
　　莫盟：“节目我自己挑”
　　莫盟：“不准反悔”
　　对面的消息停顿了几秒。
　　安：“好好好好好好好！！！！！！！！！”
　　安：“绝对不反悔！！！！！！！”
　　安：“天啦我要昭告天下！！！！！！！！”
　　安：“我家小姐姐愿意上节目啦天啦撸！！！！！！！！”
　　安：“我烧香拜佛这么久菩萨终于看见我了吗！！！”
　　眼看经纪人小姐姐的画风又要崩坏，莫盟毫无形象地翻个白眼，屏蔽了她的微信消息。

　　无怪安着急上火，以莫盟在业内和公众心中的地位，按理来讲如果莫盟愿意全年霸屏也没有什么难度。莫盟五岁开始演戏，第一部电影就在电影中担当了重要角色，然后就一炮而红——风头甚至盖过当时那部电影的男女主角，并凭借这部电影一举获得了国内一流电影大赏的新人奖，现在依旧是该奖项的最年轻得主。不仅如此，之后莫盟几乎每年都有新的作品产出，每一部都可以说是当时的现象级影视剧。
　　但是莫盟天性使然，并不愿意参加电视节目来博取眼球，只有被经纪人小姐逼烦了才会象征性的挑那么一两档节目露个脸，一年之中满打满算也露不了几次面。再加上去年天才子役也要面临小升初，莫盟全面停止活动一年，更是像完全在公众眼中隐形了一般。经纪人也不过是忧心，害怕莫盟就此沉寂下去。
　　安“噗”的一声向后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怀里的手机一直再没有动静。她撅噘嘴，退出微信界面，知道那边的小祖宗肯定又短暂地将她设置成为了消息免打扰。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满，自家艺人终于答应自己愿意跑宣传就已经足够让她美滋滋了。接下来就只有联络剧组那边，拿到接下来的番宣计划，然后送给莫盟过目了……
　　这么一想居然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了……
　　安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莫盟这个艺人实在太过省心，比起其他艺人的经纪人每天操心艺人的曝光率，还要时不时地帮忙处理手下艺人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各种爆料，又要抱紧各个导演和制片的大腿，想想都一个头两个大。
　　而她的工作就是每天和自己家倔强的小姑奶奶做斗争而已。莫盟可以说是这几年国内第一的童星了，而且几乎没有哪一个剧、哪一个角色被人诟病过，从来不用担心曝光率和资源的问题——她本身就是一个能把人眼亮瞎的金招牌，只要抱上这条金大腿，收视和票房就能飚得像人们坐过山车时候的肾上腺素一样。演技出神入化，长得好，一直以来乖乖巧巧从不搞事，也从来没有在片场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就算是那些吃不到葡萄和满肚子阴谋论的人也好像找不到什么黑点。
　　这么一个小姑娘，就算在娱乐圈的清流中也算是清得过分了的类型。因为从小显得乖巧有礼貌，在业内风评很好的缘故，在接手莫盟之前经纪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小小年纪就声名鹊起成为国民女儿的小姑娘，私下里相当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尤其是陌生人。
　　想玩网游但是因为不想主动加工会所以把人称大型婚恋社交网游的游戏玩成单机；喜欢刷微博但是从来不喜欢上大号更新日常，反而每天泡在小号上沉迷给别人的微博和评论点赞；在某宝上买了东西但是不想和店家交流就只会憋气鼓着腮帮子疯狂戳催促发货……谜一样的小姑娘。虽然省心但是经纪人还是觉得各种理解不能。
　　当然这样是很好，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在网上曝出马甲……可是一个明明可以被称作网瘾少女的女孩子居然这么社交恐惧，这点反而让经纪人小姐有点担心……
　　可是在公众媒体和其他演员面前，莫盟又变成了很有天赋又彬彬有礼和善可爱的小天使。
　　安：_(:з」∠)_也是不太懂现在的年轻人吼……不如好好做个面膜去睡觉啦……
　　刚刚敷上面膜躺在床上，安又收到了小祖宗的微信：“其他的节目你帮我挑吧，我就只有那一档节目特别想录。”
　　安：……
　　安：你确定吗？其他的我自己安排了啊？
　　莫盟：嗯真人秀也行
　　莫盟：别太浮夸的那种就行
　　莫盟：我相信你的眼光
　　趴在被窝里面的安瞪圆眼睛，捂住胸口。天啦就是这种养了好几年的小动物终于信任你了的感觉！！！小姐姐你犯规啊！！！她完全忽视了脸上快要滑下来的面膜，两手飞快地打字。
　　安：！！！！！！！！！！！！！！！
　　安：【原地转圈.jpg】
　　安：Yes, my lord！
　　安：我会挑到你喜欢的节目的！！！
　　刚刚发出最后一句表忠心的话，面膜“BIA”的一声整张糊在了手机上。
　　……心好累哦(；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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