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苏黎世

　　再见我的苏黎世

　　苏黎 曲蔚（蔚宝）

　　<一>

　　还是到了周一。

　　作为内斗的失败者，苏黎被公派前往了苏黎世，这个和她名字重合了两个字的城市。青石国际自称国际，自然有分部在国外，而她就以进修的名义，被派往了苏黎世的小小分部。

　　临行前，堂哥还是做了做样子来送她，“梨子，国外待上一两年回来，青石仍然是你的家。”

　　青石仍是她的家，不过终有一日也只能成为她的娘家。道理她都懂，只是不甘心多年的兢兢业业，为他人做了嫁衣。

　　到达苏黎世不过下午三点多，家里安排了人来接她。她坐在后座，拉下隔断帘，避开了前座司机探究的眼神。

　　大概是真的疲倦了，闭上眼睛之后没多久，她便恍恍惚惚进入了梦境。

　　此时距离她捡到曲蔚，还有三十一个小时。

　　<二>
　　来到住处，把行李都交给阿姨处理之后，她便上楼睡得昏天暗地了。

　　清晨在花香中醒来，苏黎拉开窗帘，便看到了半个庭院的郁金香。

　　她不由得心情大好，便没有去公司，独自一人上了街。

　　曾经手工匠人云集的奥古斯丁街头如今都是咖啡店。她随意挑了个露天的位置坐下，视线却被另一边的侧影吸引。

　　小姑娘一头黑色的头发零落细碎，额发扎成了冲天髻，剩下的柔柔地覆盖到肩头。还有纤长如天鹅的脖颈，微微扬起的下颔，紧抿的唇……她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虚幻的薄雾，只有目光灼灼，一心专注着对面的模特与面前的画板。

　　苏黎换了个视野更好的位置，咖啡上来后，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娘继续画画。

　　画板上一笔一笔勾勒细化之后，逐渐出现了一个轮廓深邃的西欧美人。背景是苏黎世湛蓝的天空与奥古斯丁复古的街景。而那模特手上，多了一束郁金香。

　　郁金香粉粉紫紫，却需要数种颜色调和。她手上抓满了画笔，一支接着一支的换。最终抓不过来，又无处可放干脆嘴上也咬了一根。

　　一口糯米牙咬着黑色的笔杆，嘴角随之上扬，明明没有笑，脸上却出现了梨涡。苏黎这一刻的自己仿佛拥有了5.3的视力，她周身的一切，都清晰得毫发毕现。她听到心口咯噔一声，仿佛豁开了一个口子。好一会儿后，她才起身打包了一杯咖啡。

　　模特已经拿着画，交了钱离开。苏黎接着她坐在了位置上，笑吟吟地看着女孩。

　　“要画肖像吗？”曲蔚低头清洗着画笔，一抬头又见来了一个客人，连忙擦了擦手，脸上堆满了笑容。她坐在这里，一天也接不到几单。没想到今天刚走一个，椅子还没散去热度，就又来了一个。

　　这回的小梨涡更加清晰了。看着她笑起来，苏黎只觉得有细雨落在湖心，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润物细无声。

　　苏黎摇了摇头，把手中的咖啡递给她，“请你喝。”

　　这下她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讶了。小鹿眼鼓鼓的，只有惊讶与惊喜，一点都没有带着防备，心思浅得一眼就能被看透。

　　曲蔚惊讶的是刚才自己问得时候明明用的是英文，没想到对方直接用中文回应了她。她怎么知道自己是中国人，而不是日本韩国朝鲜？

　　小鹿眼里终于有了疑惑，可还是乖乖地接过了咖啡，小声诺诺道：“姐，姐姐……为什么请我喝咖啡？”

　　“看你挺辛苦的。”她放下咖啡后便起身，“你手上的上海手表，我也收藏了一块。”

　　啊……原来是看手表知道的。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那块戴了好几年的表，接过了咖啡。

　　苏黎正要转身离开，却在那一瞬听见了她肚子“咕咕”的叫声。

　　看着小姑娘一脸窘迫，她便又改了主意：“走吧，请你吃饭。”

　　来到苏黎世第二十一个小时，她贸贸然便请了人吃饭。

　　<三>

　　苏黎世小牛肉、黄金土豆饼、烤香肠、奶酪火锅……最后再加一盘饭后小甜品。

　　苏黎没有吃过苏黎世的菜，也不知道哪个好吃，便把这些招牌菜色都点了一遍。

　　曲蔚眼巴巴看着她点了那么多，迟疑道：“你很饿吗？”

　　苏黎摇头：“还好，都是给你吃的。”

　　菜很快上了桌。小火慢慢烘烤过的芝士，一点一点浇在土豆与牛肉上，再配上小黄瓜和腌渍的珍珠洋葱。烟火气袅袅升起，隔着半个桌子，苏黎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筷子一刻也没有停过，吃得小脸鼓鼓，嘴角还有点点芝士。

　　不太好看的吃相，却看得她难得有了食欲，吃得也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刷卡结账之后，她领着捧着肚子的小姑娘出了餐厅。打算在路口分道扬镳时，小姑娘却拉住了她的袖子：“今天是我这段日子吃得最饱的一天了，姐姐，谢谢你。”

　　还真是一个小可怜呢。她微微眯着眼睛拍了拍人家的脑袋：“我今天的胃口也很好，也谢谢你啊，小可怜。”

　　小可怜还是揪着她的袖子，“我，我叫曲蔚。”

　　“好了，曲蔚，再见。”

　　“再见。”她挥了挥手，也松开了手。苏黎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街角。

　　<四>

　　告别小可怜之后，苏黎的一天却远还没有结束。

　　下午去了工厂，晚饭又约见了几位合作商，饭后便一行人去了附近热门的酒吧。

　　服务生端着托盘送酒上来的时候，她看到那纤细的胳膊，忍不住抬眸。果不其然，又是那小可怜。于是在同那几个伙伴喝了几杯之后，她便去了别处等她。

　　这一回她像是查户口似的，把她所有的信息都问了个遍。

　　“哪里人？”“长宁市。”
　　“怎么来的苏黎世？”“留学……我是苏黎世艺术大学的学生。”
　　“那你怎么不读书，整天在外面瞎晃？”

　　问到这里时，曲蔚抿了抿唇。直到苏黎盯了许久，她才说：“全额的奖学金都打给妈妈用来给弟弟买房了，我没有生活费了。”

　　大概是动了恻隐之心，苏黎心里有点想帮帮她的意思，便说道：“你下班后来找我，我先送你回家。”

　　哪想小可怜却摇头：“不用姐姐送了，我就住这儿。”

　　“住这儿？”她难以置信。

　　“被房东赶出来了……我只能找了一个包住的工作。等过了凌晨三点，我可以去后屋里休息。”

　　而她上课时间是早上九点，也就是说，每天休息时间不过五小时。

　　看着小可怜泛着青黑色的眼圈，苏黎揉了揉她的脑袋，“工作辞了，跟我回家吧。”

　　晚上十点，也是抵达苏黎世的第三十一个小时，苏黎总算捡了小可怜回家。

　　<五>

　　曲蔚是签了欠条交了身份证才敢上门打扰。

　　倒是苏黎，意味深长拿过她亲手写的欠条，看了许久后才说：“你画画这么好看，怎么字这么丑？”

　　曲蔚咬了咬牙才说：“是天生的。”

　　哪想苏黎却说：“我和你正好相反，我们可以优势互补一下。”

　　客房收拾出来后，曲蔚抱着枕头傻站在门口问她:“姐姐，为什么这么帮我？”

　　苏黎靠在门框上，看了看时间，说道:“曲蔚，这屋子那么大，我一个人住着很孤单。”

　　说着，便去了浴室。
　　躺在浴缸里时她还想着刚才自己说完话后，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顿时变得水汪汪的样子。

　　好想欺负。

　　哪有什么孤单不孤单，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不过就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舍不得在外面受苦罢了。

　　<六>

　　同居生活就此开始。

　　从大家小姐到工作狂，苏黎这么多年没变的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所以曲蔚入住的第二天便承包了厨房。

　　心形的太阳蛋，烘烤松软的土司，还有一杯鲜奶。

　　苏黎坐在餐桌另一边笑道:“我是捡了一个田螺姑娘回家。”

　　曲蔚则是捧着杯子，埋头喝了一嘴奶渍。

　　真可爱。

　　几天之后的某一个傍晚，苏黎饶有兴致去学校接她一起去超市。去的是华人聚集的超市，买的也是柴米油盐，只是因为苏黎说了，苏黎世的美食，她吃了几回便已厌倦。

　　曲蔚想了想这段时间吃的东西，其实基本没有重样过。可能是不和她的口味，也可能是只爱新鲜罢了。

　　豆瓣酱被老板放在了架子顶，苏黎看着小可怜跳了好几下没够着，便上前稍微踮了踮脚便拿到了手上。而后便是高高举起，准备让她来抢。哪想小可怜笑眯眯提起了篮子，等着她放进来。

　　没劲，逗也逗不起来。她想着，把东西放了进去，拍拍手走到了前边，可是唇角却不自知地扬了起来。

　　晚饭吃的是粉蒸排骨和可乐鸡翅。烧完两个大菜，曲蔚又随意炒了两个小菜。四菜一汤，两人吃也丰盛。

　　彼时苏黎正靠在沙发上，看着曲蔚忙进忙出，小小个儿捧着大大的餐盘，热蒸汽遮得她五官都已经模糊。心头竟是难得多了点点温暖。

　　这是她阔别已久的人间烟火。

　　<七>

　　苏黎在这边的工作任务很少，一天只需要花一小时便可以完成。当然她还有别的事务，经常也是一忙一天一夜。

　　在这一天一夜的忙碌之后，自诩铁人的苏黎还是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睡着了。曲蔚洗漱出来，看到她一头还是湿漉漉的头发，偏偏这里又没有插座，她便只能拿着干毛巾一点一点帮她擦拭干。

　　大概是扯到了头皮，又或者是她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肌肤，苏黎惊醒后便下意识抓住了曲蔚的手。

　　柔弱无骨，指腹却有薄茧。她不由得多揉了几下，而后说道：“我换个位置，你帮我把头发吹干好不好？”

　　她当然是点头。
　　于是苏黎便继续阖着眼眸，干脆躺到了她大腿上，任由她摆布。

　　她这头长发柔软浓密又卷曲，曲蔚手指穿过发间，都忍不住要多摩挲几回。最低档的风力，却也能吹得苏黎脸颊发红。曲蔚指腹轻轻碰到她的脸颊，细腻柔软的肌肤，她便又没忍住，轻轻贴到了她的脸。

　　一时很安静，窗外虫鸣声都能隐约听见。
　　她在虫鸣声中，似乎轻声呢喃了一句，“姐姐，我好累呀。”

　　苏黎闻声便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抛开一开始的惊讶后，心底涌出越来越多的柔软情绪。她脸颊上微不可见的绒毛，她眼睛后两颗调皮的晒斑，她发际线边上，一颗冒出点头头的小痘痘。

　　一切都是这么可爱又迷人。

　　她想着侧过身去亲吻她的脸颊，可最终只是抬起了手拍了拍小可怜的背，轻声问道：“怎么了？”

　　曲蔚却顿时直起了身，傻愣愣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惊慌，嘴上却只说：“我，我就是困了，晚，晚安。”

　　落荒而逃。

　　苏黎靠在沙发上，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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