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等烟花

　　期末考试一结束，宿舍里有妹子当天就打包行李，迫不及待飞回遥远的祖国大西北了。杜思乐这个家就在本省的人，却以种种奇葩理由在宿舍多窝了三天，才不情不愿拎着箱子踏上了回家的高铁。
　　这事儿主要还是因为她妈。
　　想当年她妈好歹也是美院一枝花，多少男生心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级人物，可自从前几年大病一场，提前退休之后，就染上了给人说媒的奇怪爱好。
　　这两年杜思乐上了大学，每次节假日一回家，她妈就举个硕大的iPad坐到她旁边，手指一划，各种男孩子的照片哗哗哗地翻，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嘟嘟啊，看上哪个没？看上给妈说，我介绍你们认识！”
　　搞得杜思乐老怀疑自己户口本是不是把年龄填小了好几岁，要不她妈咋这么着急呢？
　　前阵子听老爹说，她妈已经鸟枪换炮，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婚姻介绍所。这哪行啊，那16G iPad还不够存照片的呢。
　　所以一放假就从无敌美少女变成相亲狂人的杜思乐想到要回家，就一个脑袋八个大。
　　没料想回到了家，她妈竟然没亮出iPad，而是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跟前说：“这次就一个，保证你喜欢，照片先别看，留点神秘感。”
　　杜思乐一边想着她妈这打油诗作的真不错，一边感慨这开了婚姻介绍所的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以前只知道广撒网，现在都学会重点打击了。
　　不管怎么说，只用见一个人的话，别说这人是什么“保证喜欢”了，就是歪瓜裂枣，她也乐意见啊。
　　她妈这头还在孜孜不倦，“哎呀，我和他妈一个瑜伽班，都聊好久了，那孩子肯定是你喜欢的类型。”
　　喜欢的类型……
　　她突然想到之前在一个项目里合作过的周维学长。
　　其实怎么好意思叫“合作”呢，她不过是室内设计系的一个小虾米，建筑系的周维学长可是整个项目的负责人。他个子又高，长的也好看，平时话不多很严肃的样子，有时候低头，修长的手握着笔给大家讲解图纸的细节，小臂的线条完美的像一件艺术品。
　　每次一见到他，她就心砰砰砰跳，脸涨的通红，说话结结巴巴，手也握不住笔，学长肯定会想教授怎么派了这么个线条都画不直的人来帮忙吧……
　　要是学长知道她寒假竟然要去相亲……
　　那就不是挖个地洞钻进去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嘟嘟，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杜思乐定睛看向她妈，“我能不能不去啊？”
　　她妈面无表情，“都开始说梦话了，肯定是发烧了。”

　　胳膊果然是拧不过大腿的。杜思乐坐在出租车上，“大腿”旁边，愤愤不平地想。
　　她妈倒是非常乐呵，时而和司机搭个话，时而转过头用一种看待宰母猪的目光看着她。看得杜思乐心里毛毛的。
　　出租车兜兜转转，竟然朝本市房价最高的小区开去，杜思乐拽拽她妈的袖子，“妈，你不会要把我卖给有钱大叔吧？”
　　她妈斜了她一眼，“就你这小模样？”
　　杜思乐马上委屈起来，她长的没她妈好看这能怪她吗？要怪也应该怪老爹啊。
　　“安啦，你妈我是那种挑女婿只看钱的人吗？”
　　“那你看啥？”
　　“当然是看脸了。”
　　“……”
　　下了车进到电梯里，杜思乐已经做好了“相亲就是傻笑”的心理准备，她妈突然不咸不淡地安排了一句：“待会不管见到谁都要注意表情管理啊。”
　　“啥？”
　　“就是把后槽牙收好别随便展示的意思。”
　　杜思乐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这句话的意思，她妈已经按响了门铃。
　　门锁轻轻转动，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保养的很是得当，笑容亲切动人，头发随意地扎起，腰间还系着围裙。
　　杜思乐瞬间忘记她妈的提醒，失去了表情控制，“贺贺贺贺……贺老师？！”
　　贺老师笑眯眯地拉了她的手进屋，“呀，我的小语文课代表还记得我。”
　　她不知所措看向她妈，对方照样一脸笑容，看起来完全知情。
　　贺老师是她小学三年级前的语文老师，后来杜爸爸换了工作，一家人就搬了家，杜思乐也转去另一个小学了。
　　那时候贺老师就是孩子们都喜欢的老师，温柔又漂亮，会讲好多有趣的故事，还不像隔壁班老巫婆动不动就罚抄课文，连带着杜思乐班的同学们，也收获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思乐转走的时候才这么高，”贺老师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候扎两个小辫子特别可爱，为了收语文作业还差点和班里的大块头打起来，思乐记不记得？”
　　“哈哈哈记得记得~”杜思乐跟着笑，心里还想着要和小学语文老师的儿子相亲这件事没转过弯来。
　　她妈不愧补刀水平十级，“她怎么不记得，那天跑回家哭的可凶了。”
　　“一转眼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贺老师看着她有些感慨，“哎我们光顾着自己聊的高兴，我把我儿子也叫下来啊，这孩子楼上看书呢。”
　　贺老师家是复式的，她朝着楼上喊了声“儿子，客人来了！”
　　杜思乐下意识地神经紧绷，和贺老师说着话还有意无意地往楼梯口瞄。贺老师这么棒的人，儿子该是多么优秀啊……
　　楼上很快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脚步声逐渐靠近，杜思乐这时候却不敢抬头了。
　　一个沉稳好听的男声响起，“李阿姨好。”
　　杜思乐猛地抬头，表情管理再度失控，“周周周周……周学长？”
　　对方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杜思乐？”
　　“你看这真是巧了！”四个人面面相觑过后，杜思乐她妈最先出来把控大局，“我和你贺老师之前就发现你们是一个学校的，想着不是一个系也不是一届的，应该不认识，没想到你们还真认识啊！”
　　“这下好了，”贺老师满意地拍拍杜思乐的肩膀，又拍拍儿子的手臂，“既然认识，你们年轻人就好好聊，这可是缘分啊~”
　　两位觉得革命友谊又上升了一个层次的老姐妹默契地相视一笑，“那咱们，就先去做菜？给孩子留点空间。”
　　杜思乐她妈临走不忘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嘟嘟，好好和学长聊啊！”
　　如果刚才见到贺老师的震撼相当于一颗小钢炮的话，那现在，她应该是被原子弹轰炸过了。
　　老妈的朋友是贺老师，贺老师的儿子是周维学长，周维学长的妈妈是贺老师，贺老师的朋友是她妈……
　　那我是谁啊……杜思乐呆呆地站在那，开始思考人生的终极奥义。
　　“咳，”一起沉默几秒之后，周维先说话，“坐吧。”
　　杜思乐机械地点点头，机械地挪到沙发边坐下。
　　相对无言，杜思乐颤颤巍巍地接过学长递来的茶，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之前怎么说的来着，要是被学长知道她相亲，她就挖个地洞钻进去。
　　那要是……相亲对象就是学长呢？
　　周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低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拎了刚才看的书下来，当时在专心看书，突然被他妈一叫，不知怎么就把书也带下来了，他随手把书放在茶几上，盘算着要不要开口，和被惊吓到的小兔子一样的学妹说话。
　　杜思乐一咬牙，把脑子里纷杂的思绪全部剪断。这么一个活色生香，倾国倾城的学长就坐在她旁边，还是她相亲对象，不泡白不泡。
　　她看向茶几上的那本《结构美学》，试着搭话，“学长，这本书我能看下吗？”
　　杜思乐把手伸过去，没想到对方手疾眼快地按住，“专业书籍，挺无聊的。”
　　她愣住，讪讪地缩回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维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把那本书拿过来放在了身侧，小学妹的另一边。
　　开玩笑，这书要给她看到……
　　这书是舍友送的生日礼物。平常男生过生日，一帮人外面吃一顿就算完了，不像女生直接互相送些毛绒玩具之类的小礼物。不过这次，吃了饭回到宿舍，一帮舍友竟然神秘兮兮地递给他一本书，书还煞有其事地拿鞋带绑了个蝴蝶结。
　　周维接过来一看，《结构美学》，长着一脸建筑系教科书的禁欲样子。他说了句谢谢就收下了，随手准备放上书架，没想到却被舍友拦住，“你打开看看。”
　　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周维还是从善如流地打开。书前几页都是很正常地内容，翻着翻着却别有洞天。这个《终结你的单身时代——教你如何科学地追女孩》是这么一回事？
　　“哥们最近在自学书籍装帧，这书有样子吧，别说我复印人家的书侵权哦，我就复印了这么一本。怎么样，棒吧，这下你就算看恋爱宝典，别人也以为你在看《结构美学》，不影响你高冷男神的气质。”
　　“……”
　　周维停止了这种尴尬的回忆，看旁边小学妹怯生生不说话的样子有些歉意，刚才是不是吓着她了？
　　他手无意识地敲着那本书，看向窗外已经黑透了的天，试着挽救气氛，“今天广场上好像有烟花，你想去看吗？”
　　“啊……啊？好，好啊。”杜思乐摸不准他的意思，犹犹豫豫地回答。
　　“那走，”周维突然起身去拉她的手腕，“我们现在去。”
　　？？？！！！
　　以上是杜思乐没法用语言表达的所有心理活动。
　　周维把她领到门口，递了衣架上的大衣和围巾给她，自己也套上外套穿好鞋子，看着小学妹低着头，红着脸，把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
　　厨房里有说有笑的杜思乐她妈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关门的声音，“贺老师，是不是你家老周回来了？”
　　“不会，”贺老师完全没在意，“老周国外出差去了，下周过年才回来呢。可能两孩子开电视了吧。哎你那辣椒切好了吗？”
　　杜思乐盯着电梯不断下降的数字，晕晕乎乎地想着，没想到学长做事还挺放荡不羁的呢……
　　嗯，她也挺助纣为虐的……
　　两个人都没说话，周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又摸摸大衣口袋里车钥匙，犹豫了一下没拿出来。
　　广场离周维家不算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杜思乐第一次走在仰慕已久的学长身边，如果不是把手揣在了衣服口袋里，她走路都想同手同脚了。奈何学长看起来非常沉得住气，没有一点打算开口说话的意思。
　　“学长……”
　　“嗯？”他侧过头来看她，在夜色的衬托下，目光沉静温柔。
　　杜思乐愣了一下，还在努力习惯和学长第一次如此亲近，她假装平静，开始朝刚才想好的方向搭讪，“学长，没想到你是贺老师的儿子啊，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哎。”
　　“你见过的。”他很肯定地说，“很小的时候，一年级吧。”
　　“哎？”杜思乐一惊，看向他的侧脸，“我怎么没有印象……”
　　周维微微抬头，看着路灯发出的暖黄色的灯光，似乎是在回想，“你小的时候，爸妈是不是出过一次车祸？”
　　这么一说，杜思乐就一下子想起来事情始末了。
　　大概是一年级刚开学一两个月的秋天，低年级的孩子是每天都要家长来接的。小朋友们背着花花绿绿的书包，在学校门口排成队，班主任要挨个把小朋友交到家长手里才可以。
　　杜思乐的爸爸就在附近上班，平时来的都很早，那天却怎么等都等不到。同学一个一个地走掉，有恶劣的小男孩吓唬她：“你爸妈是不是不要你了呀？”
　　小男孩被来接他的妈妈在背后拍了一巴掌，让他给杜思乐道歉。杜思乐的眼泪却决了堤，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到太阳都快落山了，班里那个脏兮兮、总流着鼻涕的男生也被奶奶接走了，学校门口就剩下她和年轻的班主任傻站着。班主任是个刚刚师范毕业的男老师，一下子也束手无策，既安慰不好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按照家校联系册上的电话怎么打也没人接。
　　和他搭班的语文老师贺老师刚好开车从学校里出来路过他们。车缓缓停下来，贺老师降下车窗，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听明白情况以后，贺老师决定把杜思乐先带回家，毕竟班主任一个未婚的男老师，带个小姑娘回家也挺不方便的。
　　她下车，打开车的后门对儿子说：“小维，你可以把安全座椅让给妹妹吗？”
　　周维就是在那时候见到杜思乐的。她小小的一只，陷在座位上轻轻地抽泣，鼻涕眼泪抹了满袖子，细细软软的辫子也歪到了一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周维也是那一天，第一次坐到了大人的位置上，看着这个小人儿，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把小妹妹带回家以后，她就坐在沙发上哭，越哭越凶，从压抑着哭泣到嚎啕大哭，妈妈一会儿让他帮忙拿面巾纸，一会儿要他给妹妹倒杯水，他忙前忙后的也无济于事，小姑娘还是哭，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好不容易金豆豆掉的差不多了，杜思乐开口说话了，第一句就是“贺老师，我好饿呀。”
　　贺老师已经给丈夫打了电话，叫他赶紧打听一下杜思乐的父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会儿也只有等着消息了。听到杜思乐说饿了，贺老师把她安排给儿子照看，自己慌忙做饭去了。
　　周维尽职尽责地履行“照看”的义务，把作业本拿到客厅写，写一会儿，抬头看她一眼，问问她要不要吃糖啊，要不要看动画片啊，毕竟他看见每次舅妈就是这么哄他上幼儿园的小表妹的，这时候也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
　　不过杜思乐很有骨气，不吃不喝也不看电视，就坐在那，一阵高一阵低地哭。
　　“咳，你能不能别哭了。”他终于忍不住魔音绕耳，试着和她商量。
　　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嗓音稚嫩而沙哑，“我，我爸妈不要……嗯不要我了，换你，你不哭吗？”
　　周维摸摸鼻子没话说，低下头写数学作业，不理她了。
　　过了一阵子又破功，抬头看向她：“那个……我有游戏机你想玩吗？”
　　……
　　天黑透了，周爸爸才风尘仆仆地回来，说是从一个警察朋友那里问到的消息，杜思乐爸妈的车被追尾了，两个人没什么大碍，不过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没醒呢。
　　原来爸爸妈妈不是不要她了。杜思乐放心多了，吃掉了一整个周爸爸买回来的火龙果，打着饱嗝和小哥哥玩游戏去了。周爸爸看到两个孩子玩的开心，还特意拿出家里的傻瓜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都要吓死了，幸好还有周老师。”杜思乐低声地说，脸颊在湿冷的空气里发烫，没想到和学长还有这种“缘分”。
　　虽然这样说有点傻，但是想到学长也是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今天这样的，她顿时有“男神也是凡夫俗子凡胎□□”的亲切感受。
　　“那天确实……嗯，比较混乱。”他轻笑，语气和杜思乐习惯的那种截然不同。一起做项目时他总是有些清冷疏离，说话做事也坚决果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现在么，就像邻家哥哥一样轻松，平易近人。
　　“其实，我也是前阵子看到照片才想起来的。”他几个月前国庆节回家，老妈和他翻以前的相册，看到了那张他和一个小女孩一起坐在地上打游戏的照片，老妈还提到了这个学生的名字。后来教授把杜思乐介绍给他，他就总觉得这个学妹有些眼熟，果然一说名字……
　　“哎？学长早就认出我了？”杜思乐吃了一惊，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嗯”
　　“那你怎么也没给我说……”她对着喜欢的人，若有若无地埋怨，语气不自然地娇嗔。 “我一直都在想你……”
　　话出了一半，杜思乐突然惊觉不对，赶紧打住。
　　“嗯？”他尾音上扬，声音压的低低的，“想我什么？”
　　咳，杜思乐差点咬掉舌头，本来只是想说她一直想知道学长是哪里人，就觉得已经有点暴露自己“心怀不轨”了，所以来了个紧急刹车，没想到刹的不是位置，被学长这么一问更显得暧昧了。
　　她努力打圆场，“我是在想，学长说话字正腔圆的，完全听不出是哪里人，没想到就是老乡啊……”
　　“是么？”他眼中的笑意被黑夜所掩盖，并未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那边是以前的小学，要不要进去看看？”
　　对哦……杜思乐心想，他们应该还是小学校友，她窃喜，这缘分，啧啧……苍了天了，大了去了。
　　门卫认得贺老师的儿子，只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杜思乐，就放他们进去了。在操场上慢慢悠悠地走着，杜思乐才突然想到，“学长，我们就这么出来……不用给贺老师和我妈讲一声吗？”
　　周维点点头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修长的手指点开微信给他妈发消息。
　　“妈，我和杜……”他顿了顿，想到刚才阿姨是怎么叫她的，便按了删除键，“我和嘟嘟出去约会了，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们。”
　　杜思乐对学长发了什么一无所知，刚才出来的急，她连手机都没带，只好在塑胶跑道上傻呵呵地踏小碎步，等学长通知到位。
　　虽然两个人不同级，除了那次事情以外也并无交集，但是同一个小学里集体的回忆，让杜思乐找到好多话题可以聊，运动会啊，奇葩的课间操啊，每天中午广播里的点播歌曲啊……她兴奋地蹦蹦跳跳，语调也不由自主地高起来，惹得跟在她半步之后的周维总看着她笑。
　　聊天渐入佳境，谁也没提去广场看烟花的事。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杜思乐觉得平时那种紧张啊压力啊少了很多，她说起小时候的糗事，就像对着多年的老朋友那样。
　　还有还有，学长明明很可爱啊！不像她想的那样严肃嘛……
　　“冷么？”他注意到她搓手的动作。
　　说冷是不是就要回去了哇？是不是就不能和学长聊天了哇？这代价有点大啊……
　　思及此，杜思乐连连摆手，“不冷不冷，还挺热的呢，我都出汗了。”
　　又换来周维的一阵笑。
　　“我们去边上那个观众席看看吧？”杜思乐提议道。
　　两个人往观众席走，刚进到最底层的围栏里，背后的天空就突然亮了起来。
　　下意识地转头，一整片绚烂耀眼的烟花，在夜幕里绽开，又缓缓落下。
　　“天呐！烟花！学长你快看快看！”她兴奋地伸手拉拉他的大衣袖口，“没想到这里可以看到烟花哎！”
　　“是啊，”周维侧头望向她被烟火照亮的脸，语气中也难掩愉快，“可以不用在广场上挤了。”
　　靠在围栏上，耳边是小姑娘一阵一阵的惊呼，那只小手也从轻拉他的袖口逐渐开始拉他的手臂，周维的心中一片宁静美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侧身向她，轻唤了一声，“嘟嘟。”
　　在她转头的瞬间，他按下了快门。只是黑暗中模糊的剪影，却比漫天的烟花还美丽。
　　让人心动。
　　想要，永远永远地留住。
　　“干嘛拍我啊……我以为你要拍烟花呢。”杜思乐有些羞涩，又忍不住想看看学长把她拍的好不好看。
　　“发给你。”他从微信的好友列表找到她，发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条消息。
　　“好，谢谢学长啦~”杜思乐的注意力又被烟花吸引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周维又低头看了看刚才拍到的照片。说起来，他收到那本书，还是因为一张照片呢。
　　最初他认出杜思乐就是当时那个在他家快要哭穿屋顶的小姑娘之后，对她就多了一些关注。他知道她会偷偷地瞄自己，目光一有接触就脸蛋红红，说话磕磕绊绊，可爱极了。他知道她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努力做事，别人把活儿扔给她，她熬出一对熊猫眼也交了出来，害得他私下去找那个女生谈了这事儿，杜思乐才不至于继续被欺负。他还知道这小姑娘看似柔柔弱弱的，其实很有主见呢，设计上有不同意见了，不管对方是谁也会据理力争。他在食堂遇到她，她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埋头吃饭，他却听到背后和她同桌的其他女生正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哎哎哎，你的周维学长哎！”
　　他都知道的。
　　那些他知道的事情，在心里慢慢地发酵，如香醇的酒逐渐满溢。
　　那天项目快收尾，有学摄影的同学过来拍照，一个巨大的文件夹里，只有一张是她，坐在角落里安静画画的她。
　　她把头发挽起，目光专注，手中斑斓的调色盘映衬得她皮肤洁白无瑕，透着浅浅的粉色。不像是在画画，倒像是画中人。
　　周维坐在宿舍椅子上，不由自主地看了好久。
　　“呦！这是看哪个小妹妹呢！铁树也开花吗？”一个舍友突然神出鬼没地从他背后冒出来，出其不意抢走了手机。
　　“喂，还给我。”
　　“老李你快看！母猪上树啦！周维看小妹妹啦！”舍友躲过来夺手机的周维，兴奋地跑向另一个舍友。
　　“哎哎哎就是这个妹妹！”老李马上参与进八卦，“我们项目组那个，画画的那个，我注意她很久了！”
　　看到周维已经站到他床边了，老李吓得马上改口，“不是不是，是我注意周维注意她很久了！”
　　嗯……这次事情的结果就是一周后的生日，他收到了一本《终结你的单身时代——教你如何科学地追女孩》
　　“哇这个炸的好大！好美啊！学长快看！”
　　他只看见烟火倒映在她眼中，于是开口叫她的名字，“嘟嘟……”
　　最大的一颗烟花嘭的一声盛开，淹没了他后面的话。
　　烟花在夜幕下悄然落下，杜思乐仰着脸望向他，“学长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他嘴角和眼中都笑意盈盈，伸手摸摸她头顶柔软光滑的发，“回去告诉阿姨，这次相亲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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