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与夹子

　　山猫与夹子
　　第一章
　　曾小池语录：早知道大学是一场恶梦，打死我也不去上了。

　　其实我没想过上过大学。
　　放榜那天是小东帮我去看的，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跟游戏机拼命：“靠！打死你个王八蛋，敢跟姑奶奶我支事，我打你个两眼番白找不着北```````````”
　　电脑这东西特别赖，就跟小哥卖身的那家出版社似的，只许它说一不许你说二，不过这东西是周瑜打黄盖你情我愿，有志气大可甩丫子走人，可惜我没志气，我天生就没志气，因为这不知挨了二哥多少打，后来他打不过我了，想改说服教育，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啊，他一张嘴我就往外窜，小东就是那时候收下来的徒弟。不过我一直怀疑他是我二哥那边的人，这丫又特别乖，一点把柄都让我逮不着。打他来了以后，我的一行一动都在二哥掌握中，我为这让三江出面除了这个奸细，三江却跟我说：“你也老大丫头了，别净想这没边没沿的事儿````````”
　　我当场一踉跄，合着这帮人都让我二哥给洗脑了，行，他们不是嫌我不走正道嘛，我就走个彻头彻尾的正道给他们看看！
　　高考那几个月压根不是人过的日子，头悬梁锥刺骨我是全用上了。不过也有特别滋润的地方，大哥二哥小哥都心甘情愿的让我当牛马使唤，连大气都不敢喘。考完了我把书本一扔，一头扎进了游戏机里，至于考得上考不上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想过。小东说有一考生因为等通知书等的受不了重压，拿根绳子上吊自杀了。我是一辈子都不能理解这种人。小东也说：“姐，咱不学他，考不上的话，大不了我养你。”
　　我眼盯着游戏机，一手准确无误的拧住了他的耳朵：“小兔崽子，敢占你姐的便宜！”
　　小东疼的哇哇直叫，又不敢还手。西单一带谁不知道我的脾气，我打你，你不还手也就算了，你要敢还手，我非打你个满地找牙不可。小东也练出来了，耳朵跟像皮筋似的，我一松手就弹了回去，还发出嗡的一声轻响。我说：“小东，姐要走了你想不想？”
　　小东乐了：“说什么呢，姐，你根本就不可能走得了嘛。”
　　我一想也是，就不转这心思了。个把月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天正热的邪乎。小东从外面回来，二话不说就往我身边一靠，我有点急了：“你嫌我不够烦哪！”
　　小东也不出声，又往我身上凑了凑。我一脚就把他踹得滚了一圈，他爬起来，还是不说话。我懒得理他，这小子一阵阵的跟没断奶似的。他在旁边坐了会儿，忽然说：“姐，你上了大学还会不会理我们。”
　　我大叫起来：“你丫的，找打！”
　　小东一哆嗦，看着屏幕上的赵云一记横扫千军立在哪儿狂笑，才松了口气：“姐，你分数过线了，还挺高的，三江二毛他们都知道了，正合计着给你办庆功宴呢。”
　　“还学不乖！”我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指挥着赵云砍砍砍砍！
　　“姐，上了大学，你可就不能这样了`````````”
　　“放屁，我捻死你个小样的``````````”
　　“大学那可是知识份子的地盘，你这样让人家笑话。”
　　“我就不信还拧不过你了`````````”
　　“姐！”小东的手在游戏机上一摁，屏幕上顿时一片刷白，我当时就急了，一把揪过他的衣襟：“你丫找死啊！”
　　“你考上大学了。”小东声音特轻“恭喜你，姐。”
　　我楞了楞，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嘁，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起来，跟报丧似的，瞅你就烦。”
　　小东看着我的眼光巨古怪，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干嘛呢，不就是上大学嘛？”
　　“我怕你不要我了，姐。”小东说着都带了哭腔。
　　我拧了他一下：“说什么呢，我上哪再去找你这么乖的小弟去。”
　　“姐。”小东一头扎进我怀里，我揪着他后领拎到一旁“个头都比我高了，你往哪扎啊？”
　　小东红了脸：“我喜欢你，姐。”
　　我嗯了一声，转身从小哥的柜子里翻出一件大T恤：“滚外头去，我换衣服。”
　　小东乖乖的蹲到门外，我随手抓了两下头发，听外面闹得厉害，知道是二毛三江他们都来了，打开门就窜了出去：“当初是哪个没长眼的说我考不上来着，今把舌头给我切下来！”
　　“就是杨平这小子！”人们哄笑着把一个瘦高的男孩子推过来“老大，切他舌头！”
　　他像水蛇似的把舌头吐了又缩：“嘿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老大饶命！”
　　我拍了他脖子一下：“算你嘴甜，走啊，今天我请客！”
　　一群人哄然应了一声。浩浩荡荡的就奔了巷口的三棵槐饭店。
　　正是吃饭的时候，店里人挺多，三江冲老板喊了一声：“唐姨，给我们腾几个座，我们老大可是考上大学了，别老说我们不长进。”
　　唐姨吃了一惊：“真的，丫头？”
　　我大大的得意了一下：“当然了，唐姨，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曾小池想做的事情做不成的？”
　　“就是，我们老大是谁呀。”一帮人抢不上似的直巴结我，捧得我晕头转向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来来来，上两箱啤酒。”
　　“老大，我祝你万寿无疆福与天齐！”二毛一举瓶子，三江当时就乐了。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什么跟什么呀。”三江拿雪白的小牙一连开了十来个酒瓶，往我跟前一蹲“老大，今是个好日子，咱们不醉不归，打小在一起混，谁都说咱这帮没出息，你算给大伙挣大脸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是你小子会说话，上大学算什么呀，说实话我压根就没放心上，你看我平时看过书嘛？那叫什么呀？聪明```````````”
　　“就是！”三江一竖大拇指“论脑袋谁比得上咱们老大！”
　　“姐，我也敬你一杯。”小东扭扭捏捏的挤到跟前来“姐，你走了，可千万别忘了大伙。”
　　“说什么呢。”我一拍他肩膀“不就是四年嘛，四年回来还是一条好汉！”
　　“说的好！”大伙轰然应了一声，仰面灌下一瓶酒。
　　正喝得高兴，小东拿肩膀顶了我一下：“姐，你看那个人净瞅你。”
　　我一回头，墙角里坐了四五个人，有一个眼神直勾勾的，那叫一个色。我心里的火腾的就上来了：“瞅什么瞅```````”
　　我摇摇晃晃的走到他跟前，把瓶子往桌上一拍：“没见过怎么的？”
　　那人眼光终于落在了桌前的瓶子上，楞楞的盯了一会儿，乐了：“还真没见过，交个朋友怎么样？我是````````“
　　“你丫闭嘴！“我一指他鼻尖”占便宜占到我头上来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曾小池是谁`````````“
　　“唉，你也忒嚣张了吧````````”旁边站起一人，足有一米九的个头，扯开了嗓子直嚷嚷。
　　“行不行啊？懂规矩吗？知道眼珠子该往哪儿放吗？”我一把揪住了他衣襟“别以为长这么大个头就有理了```````”
　　三江赶紧扑过来，笑着打圆场：“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老大就这毛病，喝多了酒就不认人，老大，老大，行了，人家不就是看你两眼嘛，谁叫你长得好看呢。”
　　我哼了一声，一把把那人推回去，让三江拽回了座上。那几个人岁数不大，却都穿得特别体面，有一个坐在角落处，一直没出声，但眼光灼灼，上下打量我，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意思，倒有点探究的意味，让人打心眼里不舒服。
　　我回过头去瞪他，他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个色迷迷的家伙，冲我一撅嘴，做出个飞吻的姿势。我扑上去就想揍他，却被一群人死死的拦住了。
　　“老大，老大，大好的日子，咱不惹事儿行不行？”
　　这帮人真是让我二哥给收服了，以前遇上这事儿，哪用得着我出手啊。我悻悻的瞪了他们一眼，回到桌前接着喝。那几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二毛说他们离开前，那个色迷迷的家伙往我兜里掖了个东西，我早就喝昏头了，回到家里打开来一看，是一块带着香味的手绢，上面用圆珠笔写了电话号码。我哼一声，一个大老爷们带这种玩意，看就不是什么好鸟，随手撕成两半丢进了小煤房里。

　　开学那天是小哥送我去的，天气热，弄了辆出租，随手就把二毛和三江都捎上了，我们哥几个横着就进了学校，迎新生的条幅高高的挂在头顶上，我仰脸看了一眼：“就是这儿吧，哥。”
　　“应该是吧。”小哥也不大确定。
　　“你们几个干嘛的？”迎新生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这是大学，是你们随便进的地儿吗？”
　　我看了看四周，每个人的眼睛都透着古怪：“上学啊，还能干嘛？”
　　“你们也上大学？”工作人员的鼻子欠点没翘天上去。
　　“你怎么说话呢！”二毛上去推了他一把。
　　那人急了：“我告诉你啊，想撒野也得看清了地方，你们再不走，我可叫保安了。”
　　我一把推开二毛，抬脚勾住了那人脖子狠狠踩到地上：“叫啊，你给我叫叫看呐！”
　　那人果然哇哇大叫，一帮人凑过来，我把脚往下一压：“我还真不信这邪了，你们谁敢过来，我把这家伙脖子踩断了````````”
　　人们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我低下头逼近了那人：“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有种的再说一遍，你倒是说呀，这怎么就不啃声了？”
　　那家伙被我踩的直翻白眼，谁也不敢靠上前来，小哥早就躲一边猫着去了，二毛三江在旁边乍着两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正得意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会长来了，会长来了就好办了。”
　　“会长怎么现在才来呀```````````”
　　“会长``````````”
　　我是最恨别人抢我风头了，恶狠狠的向来人方向看过去，打头一人有点眼熟，也说不清在什么地方见过，往他身后一瞅，一个细眉细眼一脸色相的家伙正冲着我乐，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你呀````````”
　　他笑得更开心：“我正想找你去呢，没想到你自己倒先找上门来了```````”
　　“找你个大头！”我哼了一声，脚下那家伙立刻发出凄惨的□□。
　　打头那人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平静，有那么点不经意的懒散，但隐藏在这些东西背后的探究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立，我知道这种人，就跟我二哥似的，最阴险不过了，但大多数人还都会被他们蒙蔽，觉得这人还不错，他们是人群中天生的领袖，可我不会当他们的当，因为打小被二哥骗怕了，那人一靠近我就下意识的闪了闪：“干什么？”
　　他微微的笑了：“新生吧？”
　　“是啊。”我歪过头：“可惜人家都不想让我进门。”
　　“那是他的不对，不过----------”他顿了一顿，指尖在我身上一扫，我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不受控制的就往后倒去，再一定下神，他已经把那家伙扶了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向我微笑了“把人踩在脚底下，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瞪着他，长这么大，除了大哥之外，我还没在谁手底下吃过亏，这家伙倒底是什么来路？
　　他身我伸出了手，声音很软很柔和，有一种被太阳晒透了的懒洋洋的温热：“方家明，A大学生会主席，这好像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认识一下吧。”
　　我冷笑了一下，像小学生一样的把手背到了身后去：“不高兴！”
　　他注视了我一会儿，笑意很深了，却也没说什么。
　　那个色迷迷的家伙跳出来打圆场：“哈哈哈，不打不想识，我叫罗宁。学生会执行部部长，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
　　“找你？”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去死吧，我还不如直接找警察呢。”
　　二毛三江把我的行李运进宿舍，打发他们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其实学校离家不远，完全可以走读，不过好容易能摆脱二哥的魔掌，我怎么舍得放弃这个机会。宿舍里其他三人都是远地方的，看样子提早就到了。我看着铺位的标签，明显有人动过，我这人就这么个毛病，有事儿可以说，找我商量，没关系，上刀山下火海就一句话，可别背着我干些没皮没脸的事。我讨厌二哥也是因为这个，拐弯抺角，吞吞吐吐，长这么我就没听他说过一句痛快话。
　　我看了看表，那三个人打饭也快回来了，我把行李往上铺一扔，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上等她们。过了一会儿，果然传来女孩子的嘻笑声，头一个挑开门帘，一眼看见我，就楞了一楞。
　　我说：“别怕，都进来，站好了。”
　　几个堵在门口，排成一排，我看着她们：“谁把我铺位换了，老老实实的交代。”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没有啊`````````”
　　“没有是吗？”我轻吁了口气，拧着手指“其实我不打女生，倒不是因为别的，女孩子太不禁打，两下就挂了，没意思，你们可别让我破这个例````````”
　　我一扬手，啪的一声，新漆的桌子上立刻现出一个洞，几个人吓得尖叫，抱成了一团。我扯了扯嘴角：“现在呢``````````”
　　一个女孩被她们推出来，带着哭腔低下头：“我````````我换的`````````”
　　“你喜欢上铺？”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久没表演了，还真有点疼。
　　“上铺干净`````````````不````````”女孩子急忙改口“我马上换过来。”
　　“你喜欢上铺？”我瞅瞅她，她像被蛇盯上了的青蛙，一动也不敢动
　　“啊````````”完全是无意识的应了一声。
　　“喜欢就求我啊。”
　　“不``````我马上换```````”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我打断了她。
　　她向四周望了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附近要是有个男生肯定过来救美，可惜没有。其实我以前也挺纳闷的，怎么电视小说里的英雄那么多，现实生活里就一个也碰不着呢？
　　“低下头，说对不起，挺简单的一事儿是不是？”
　　她一哆嗦，急忙把头挨到胸脯上：“对不起```````````对不起````````”
　　“行了。”我挥挥手“其实上铺下铺我无所谓，不过，我最恨别人背着我玩猫腻，你们两个也给我听清楚了，以后宿舍里我说了算，外头要有人欺负咱宿舍的人，告诉我，我废了他个丫挺养的，但在宿舍里，谁也别跟我支事，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三个人鸡钳米似的一个劲儿点头。
　　我索然无味，把被子往床上一推，倒头就睡。
　　人家说脑子里不爱想事儿的人睡眠质量好，我就是那种人，只要一沾床铺，数一二还不到三，我就可以睡着了。二哥说我这叫没大脑，我觉得他是嫉妒，这老小子心思太重，失眠已经好几年了。由此可见做人就得学我，不好意思，我一直觉得我这人特完美，这世上再找不着我这么完美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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