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

　　那个人死的时候，身上赤红的火焰还在跳跃。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发出绝狂的大笑。
　　然后他就突然倒下，未烧毁的珠子散落了一地。
　　她仰着头，冷静地说：“结束了。”
　　鹿台上，她一粒粒的拾起珠子，一共几十粒，却捡起又散落。
　　那个男人提着巨斧来的时候，她还在地上捡拾着那些珠子。
　　“你挡着我了。”
　　男人沉默不语，脚步轻移。
　　当她捡起最后一粒珠子时，她捧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男人举起巨斧。

　　她和那个人初遇时，那个人一拳打退了一匹凶残的恶狼。
　　是一个少年侠客，持刀而来。
　　她躲在老家臣的身后瑟瑟发抖，看着那个人狂笑着赶跑狼群。
　　“多谢公子。”老家臣走到那个人身边，道谢，“老朽和我家小姐出门未带卫士，却想赶时间，走了这偏僻之路遇了狼，不过遇见了公子，实属万幸。”
　　她冲那个人怯懦懦地点头，紧攥着老家臣的衣裳。
　　“不碍事，路过此地而已。”那个人笑了起来。
　　其实她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憋红了脸，也只是点点头，不痛不痒。
　　只是，那个一直笑的少年，就这样让她的心湖出现了一丝涟漪。
　　老家臣带她离开时，她忽然的放开老家臣的衣角，跑到少年身边，“多谢！”
　　小脸红扑扑的，少年一愣，随即拍了拍她的头，“知道了，快去吧。”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叫受德，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年少走江湖的侠客。
　　那个年代侠客不多，肯救人的侠客更少。
　　没多人能填饱肚子了，谁还有闲心去管别人能不能填饱肚子。
　　“我一定还能见到他。”她对着月亮，和老家臣这样说道。
　　老家臣以为她说的不过是戏言，笑笑之后就没有在说什么。
　　他家小姐的性子他自然是了解，从小就是软吞吞、怯懦懦的，和外人说几句话便会脸红的那种。
　　但老家臣没想到，这妮子这次是来真的。几天后苏家就大范围找人了。
　　是在集市上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的，她躲在那里，脸上蒙了灰尘，平日里闪着光的眼珠子也黯淡了。老家臣一直就宠她，见她这番模样心里不由得难受起来。
　　老家臣本来想责备几句，却还是开不了口。带回苏家，又是一阵细心的嘘寒问暖。
　　“你这个样子若是被你父亲见了去，少不了一顿骂。”
　　她委屈的低着头。
　　老家臣见状，心里欣慰了。这个样子，大概是不会再私自跑出去了。
　　可是老家臣想错了，她偷偷跑出去了几次，一次比一次跑得远。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她每一次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倒是把老家臣急得不行，头上的白头发都多了许多。
　　家主也对这个调皮的女儿深感心累。

　　无论逃出去多少次，她都没有遇到那个少年侠客。侠客本就是稀缺，更罔论少年的侠客了。她曾站在荒野里很久，到最后只有冷飕飕的寒风和落日昏黄的余晖。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放弃了。
　　其实放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绝望时，便渐渐心冷了下去。
　　老家臣忽然觉得她不再是小时候拉着自己的手，嚷着要去买零食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长大了，出落得水灵灵的。

　　后来苏家大难，外族袭扰。
　　苏家统御着这周围的数座城市，俨然是一个小国家般的存在。异族对大商觊觎已久，如今终于还是发动了战争。
　　苏家自然是不敌精心准备且倾尽全族之力的外族。城市一座座的陷落，火焰不断地燃烧着，火光冲天。
　　“保卫吾土！”苏家的家主嘶吼着，带着最后的一批战士坚守着城墙。
　　外族的旗帜上有野兽的模样，活像曾经遇见的那些狼。那些狼差点就可以扑了上来，她甚至可以闻到那些牙齿上的腥臭。
　　真是无力的感觉。
　　“商的军队怕是等不到了。”老家臣低声说。
　　像是又回到那天。
　　“若是那些人冲了进来，你就咬破它吧。”老家臣递来了一个小东西，碧绿色的，闪着危险诡异的光。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吗？
　　“不用怕，还是会有侠客来救我们的。”她冲着老家臣，咧嘴笑开。
　　那一刻，老家臣突然发现，这个由他一手带大的女孩，如此美丽。
　　“妲己你···”

　　城门倒塌，外族人闯进了城里。
　　家主才不会甘心，他带着几十人，和她的几个哥哥，护送着最后转移出来的一批百姓离开。
　　家主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吼出的“快撤”也是嘶哑的。
　　外族人嘲弄着。
　　“父亲！”她混在那批百姓里面，被拥挤着。老家臣把她最后还是不愿意让她死掉，在她脸上抹了灰，掩住了面容，再央求百姓带上她离开。
　　“杀了！”外族人的首领站在马车上，看蝼蚁般看着苏家家主。
　　“唷，好大的胆子！”突然地一声喝声，随即而来的是一柄长戟，直奔首领的面门而来。
　　出现了，她期盼的侠客。
　　披甲的青年骑马奔来，身后是一支军队。
　　光芒闪耀着，他举着一柄长戟，号令天下。
　　“商的军队。”
　　家主露出欣慰的笑容。
　　外族溃散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他识得那个骑马的青年，周边几个部落都识得。
　　天下谁不识得受德之威？
　　“周族不是说他死了吗？”
　　还未来得及懊恼，受德的长戟便已经冲了过来。
　　不过是一瞬，却已是转变了局势。
　　这就是受德。

　　原来不是侠客，而是高高在上的受德公子。
　　“难怪找不到。”她自顾自的说。
　　找了多少次呢？她记不清了，只是每一次逃了出去，都会往小盒子里装颗珠子，几年下来也怕是有几十颗了吧。
　　受德救了苏家，家主自然奉为上宾。
　　其实受德也不喜欢这些繁杂的礼节，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那你想要什么？”父王问过他。
　　他是嫡长子，注定是要继承王位的人，但他更想去当个侠客，游走天下。但是天下已经不安定了，他是知道的。
　　商国力衰退，百姓生活艰苦，无数的外敌虎视眈眈。
　　“我想要一个安定的天下。”受德说。
　　每次回想起父王那时突然担忧的眼神，受德却是笑了起来。
　　“公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是妲己，受德在苏家，自然是听过这位漂亮的苏家姑娘。
　　“小事而已。姑娘也想在这城墙上晒晒太阳？”
　　“不···我···”一瞬间，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些年一直执着于寻找，却不知道为什么想找到。
　　笑脸通红，憋不出一句话。
　　“姑娘也是有这好性子啊。”受德大笑，“这儿椅子不多，坐我这张吧。”
　　“不，不用，”她晃着手拒绝，“我想说，嗯，公子还记得我吗？”
　　“知道，那个脸红着跑过来说谢谢的小姑娘嘛。”
　　那是他唯一一次当了侠客的时刻，他怎会忘记？虽说妲己已经长大，可那还是当年那个怯懦懦的小女孩。
　　妲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发自内心的，抑制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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