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靖

　　“动作快点！”女人嘶哑的声音在黑夜里尤为渗人。胡二跟在女人的身后，颤着嗓子问道“这....他还活着吗……”胡二看着被自己拖在身后浸血的麻袋，拖出蜿蜒的轨迹，想起刚才的场景，胃里不禁一阵抽搐。

　　胡族走在前头，身侧的玉佩在月光下折射出迷蒙的红色，“死不了”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通往石窟的门，“扔进去。”胡二吞了口唾沫，松了手，底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胡族不耐烦的推开愣神的胡二，一道一道的落上了锁，细细摩挲几下挂在胸前的钥匙便转身离开“回了。”

　　胡二看着族姑姑的背影，愣愣地跟在身后，“族姑姑......就没有旁的法子了么……”
　　“旁的法子？”胡族的声音如同走掉的二胡“换你去喂那群畜生？”
　　胡二登时冷汗津津，“族姑姑……”
　　胡族怪笑一声“怎么，担心那小畜生？”看着胡二不敢回话，又笑了笑，提着灯回屋去了。胡二看着那团橘色一晃一晃地远去，心里一个激灵，仿佛有恶鬼追在身后，连滚带爬地回了家。

　　疼……
　　好疼……
　　阿娘……我听话……
　　别让它们咬我………
　　我听话……
　　我会乖……………

　　漆黑不见五指洞窟里，连外面的风声都渗不进一丝，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仿佛死去般蜷缩在麻袋里，空气里挥之不去腐败潮湿的气味，这连蛇虫鼠蚁都不会出现的地方。麻布袋下又开始渗血，一丝丝的血腥气仿佛炊烟一般，袅袅地散开，岩壁上攀着的蔓草突然动了动，一株一根蛇行着，有灵智一般钻进破布袋，开始享用自己的食物。原本光滑的蔓草表面冒出了一层层的棘刺，死死的扣住自己的食物，扎进他的身体，寻求着血液。拥挤的食客撑破了布袋子，地上的人被扯到了半空，一圈又一圈的裹住，没能占到好位置的食客就寻找其他入口，破开皮肉钻进身体里面疯狂搅动。被裹住的人形只反射性的抽搐着，半晌只剩下了皮与骨的外壳后，便像垃圾一样被扔到地下，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黑暗，整个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地爬着蔓草，又是一片死寂。

　　天刚蒙蒙亮，胡二就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朝后山走去，走到道口便看到了不远处深红色的身影，冬日刮人的早风都没能叫醒的脑子一个激灵，顿时小跑着往胡族的方向去。“族姑姑，起得早啊。”胡二小心的陪着笑，胡族皱了皱那一对吊梢眉，提了提脚边的篮子“把人弄上来。”胡二登时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族姑姑...这.......我这下去了…… ”胡族瞧了他一眼，直接拎着胸前的钥匙打开石窟的门，把系着绳子的木篮子往里面一踢，回头冲着胡二点了点下巴。

　　胡二有些愣神，却眼见那扣着篮子的绳子拉直了，顾不得背后冒出的冷汗，连忙把绳子往上拉，一边转头对胡族讨好地笑了笑。篮子越往上拉，胡二这手越哆嗦，拉到了尽头，他都没胆子去把那篮子拖上来。“族....族姑姑....”胡二的声音都变了调，那篮子里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攀住了地面，胡二吓的手一松，连人带篮子都扔了回去，小一会才听到□□砸到地上的声音。

　　胡二胆战心惊地抬头看胡族，“吓着你了啊”胡族一向刻薄的脸上带上了几分诡异的温和与愉悦，“不怪你，等等再把人弄上来就行。”胡二只觉得这早风刮到了自己的骨子里，只想赶紧了事回家，过了一会就听到下面细细碎碎的声音，手边的绳子又拉紧了，胡二的动作比上次快了许多，连人带篮子拖了上来后立刻甩甩手推了几大步。“族姑姑,那我先走了啊。”胡族点点头“五天之后子时还是昨天的地方。”胡二胡乱点点头，快步跑了。

　　胡族看着刚刚爬出来的小孩，赤身裸体地站在寒风里木然的样子，脸上又浮现出来那份诡异的温和，“走吧。”小孩抬头看她，杂乱的头发也没能遮住那一双血红的兽瞳。小孩仿佛做了一场噩梦，突然惊醒后满脸的茫然。胡族瞧着他那一双眼睛，拿着披风的手一顿，转身就走。小孩呆了一会，直到胡族的身影只剩下一片红，才踉踉跄跄地迈着步子跟上去，冰冷而坚硬的碎石很快划伤他的脚，冷风带走了他全身最后一丝温度，就这么似醒非醒地追着那片红影。

　　昨天早上自己还在喝着阿娘准备的花果茶，八种灵花灵果，即使是过生日也不是每一家都可以准备的，小孩知道自己不受村民的欢迎，大人厌恶的目光和小孩子不见加掩饰的恶意他都受得了，因为阿娘不一样.........只有阿娘不一样的。

　　小孩愣怔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跌落在地上，仿佛天地崩塌，日月倒转。“真他奶奶的晦气。”被撞到腿的瘦黄男人骂道，看到他光着身子便恶意地踩上还没发育的那处，“这是哪家的小银娃，光天化日跑出来勾引男人啊。”小孩痛极地蜷缩起身体，想把那人的脚拨开，那人却越发用力地踩住他，喉咙里发出了赫赫地笑声。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里，男人仿佛得了乐子，女人们忙捂住小孩子的眼睛，有两三个男人开始起哄，淫词秽语不堪入耳。小孩只是执拗的掰着踩住自己的大脚，人越来越多，每一道目光都仿佛刺穿他的利剑，疼痛不知从何处起，小孩感觉自己仿佛膨胀到了无限大又被压缩到无限小，整个人被撕碎了又被拼起，他尖叫着咆哮着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哭泣着哀嚎着换来了周围人玩物般的嘲笑。
　　救救我....
　　救救我....
　　鲜红的斗篷落在了他的身上，遮住了他血肉模糊的身体，小孩极力伸出手拉住胡族的裙摆。黄痩男人讪讪地笑着移开了脚，胡族反倒对他笑了笑，忽略下摆那小小的力道，转身离开。

　　小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血印地跟在胡族身后。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他想，是我哪里惹阿娘生气了所以才被惩罚的，可是阿娘没有不要我。小孩终于走回了以往的那个家，他低头看着自己浑身的血污灰渍，转头找出自己的破旧布鞋，在水缸旁细细的清理了自己，踩进布鞋才敢踏进门房。小孩比以往更加殷勤更加努力的做活，只想要阿娘不再生气。直到他再一次满身伤口的被扔到石窟里，那蛇怪一般的草钻进他的身体，绞碎他的内脏，钻进他的眼球吸食他的脑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不曾被这个世界接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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