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启苍穹

　　烟雾缥缈。

　　墨凉云左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乌黑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大小姐，洛姨娘来了，急着要见您。”伫立在屏风外侧的小丫鬟难为地绞着手。

　　“让她…姨娘在外面侯着，备上云茶和糕点。我一会儿就来。”

　　屏风的另一端传来一道泠然悦耳的声音，小丫鬟浮躁的心立即被安抚下来了。

　　墨凉云从床头的沉木盒子里抽出一张手帕，轻柔地擦着纤长的五指。

　　小丫鬟看着屏风上做着擦手状的窈窕身影，心里打了个寒颤。小姐只有在不耐烦时才会如此认真的擦手。

　　可是洛姨娘一向与小姐交好……

　　“发什么愣？还不快去。”墨凉云抿了抿唇，把手帕丢在地上。

　　指间还残留丝绸柔软嫩滑的触感，脚上的金丝布鞋却毫不犹豫地踩上去。

　　“是。”小丫鬟连忙应声，双手交叉放在腹前，轻轻离去。

　　门被关上了，终于安静下来了。

　　墨凉云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时窗外已阳光明媚了。她眯了眯眼，想起那等在外面的女人。

　　烟雾穿过窗子的缝隙飘去，桌上供着的小香炉里仍飘出一缕又一缕轻柔的烟。

　　屏内的人慢慢地走到桌边，素手扣在香炉上，手心凝出一个流动的水球——香炉彻底坏了，冒着淡淡的水汽。

　　“来人。”墨凉云淡淡道，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传入守在外面的小丫鬟们耳中。

　　门推开了，一群小丫鬟鱼贯而入。恭敬地站在门两侧，低头看着脚尖。

　　“小姐，洛姨娘在外面等着呢。”扎着丫鬟发髻的小姑娘翩然走到墨凉云身边。

　　回答她的是墨凉云浅浅地一瞥，流云立即僵了身子，只觉得寒毛立起，忍不住心悸。

　　“我要沐浴。”墨凉云收回视线，无聊地看着涂着大红色丹蔻的指甲。手指白皙，依稀可以看见藏在皮肤下面青色的脉络。

　　流云勉强咧出一个笑容，“洛姨娘那怎么办？”她侍奉小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姐怎么能无视她？

　　墨凉云起身并未理会她，缓慢地走到内室。侍女已经备好了温水，水面飘着粉嫩的花瓣。

　　一旁的两个小丫鬟见着，立即低头上前。

　　轻薄的纱衣缓缓飘落在镶嵌着玉石的地面上，肤白如雪的肌肤暴露在温暖的雾气中。

　　水漫过了圆润的肩头，花瓣遮盖住了胸前的起伏。尾端的几根乌发浮在水面。

　　“还不出去？立在这做什么？”墨凉云挑了挑秀气的眉毛，虽没说这话指的是谁，众人却明白她是对站在屏风后的流云说的。

　　墨凉云半靠在浴桶边上，闭上了眼睛。

　　流云只觉得脸上在着火，羞愤与委屈同时溢上心头。却只能忍下怒气，悄声离去。

　　那两个小丫鬟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挽起袖子，一个人撩起墨凉云浓密的头发，另一个人拿着帕子轻柔地擦着。

　　墨凉云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水面浮现的少女——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

　　上挑的瑞风眼，秀气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小巧的瓜子脸……她终究还是不太习惯这年轻了十几岁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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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云收起怨气，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巧笑嫣然地对坐在亭内的妇人说:“洛姨娘，大小姐正在沐浴，一会儿便来。”

　　沉默的妇人颔首，并未有什么过大的情绪波动。她侧头对一边趴在桌子上的女孩说。“雨儿，自己先回去。”

　　女孩尚才6岁，性子本就活跃，哪是沉得住气的人，她不满地撇撇嘴道:“娘，要不我们先回去嘛。等哪天大姐姐无事，再来可行？”

　　洛姨娘不满地蹙眉，“都叫你不要跟来了，是谁偏偏要跟过来的？现在又不耐烦了。”

　　墨凉雨抱住洛姨娘的一只手臂，撒娇道:“我们先走嘛，大姐姐再有事情怎么办？都等了两个时辰了。”

　　话音落下不久，一双绣着精美刺绣的鞋子落在青玉瓷铺成的石子路上。鞋子的主人笑道:

　　“抱歉，让姨娘和小妹久等了。”

　　墨凉雨闻声抬头一看，不出意外的是那张多次出现在噩梦里的面孔。

　　尽管如此，她还是迅速起身，瞳孔不自觉地瞪大，情不自禁地出了声:“墨凉云！”

　　“雨儿。”洛姨娘轻轻拍了一下墨凉雨的肩膀，“怎么这样对你大姐姐说话？还不快道歉。”

　　墨凉雨咬紧了嘴唇，指甲掐进右手手心里，鲜血染红了粉色的丹蔻，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对不起，大姐姐……是我的错。”

　　“我不怪你，以后小心了就是。”墨凉云友善地笑了笑，同时弯下身子便伸手要去拉起墨凉雨藏在袖子下的右手。

　　墨凉雨慌张地侧过身，手臂正巧撞着墨凉云的手。它僵在半空，墨凉云眼色一暗，随即眼睑垂下。

　　“凉雨！”

　　洛姨娘带有怒气的声音唤回了墨凉雨的思绪，墨凉雨忙用另一只手拉住墨凉云，“姐姐别生气，雨儿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

　　“不犯了就好。”

　　墨凉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墨凉雨被这笑迷了眼，心神又开始恍惚。

　　墨凉云拉起墨凉雨藏起的右手，当看见指甲缝里的血丝，明显地愣了一下。

　　“怎么弄出血了？”

　　墨凉雨回过神来，慌忙地想要扯回手，却被墨凉云紧紧攥住。

　　“怎么了？”洛姨娘循声低头一看，正好瞧见墨凉雨手上的血。这时候，墨凉云正在用小水球清洗墨凉雨的伤口。

　　不知道为什么，墨凉雨觉得很委屈，“我不小心弄到的。”说着，她用余光瞟了一眼墨凉云。

　　她顿时觉得不自在极了，手指被人认真地凝视，指尖是别人的体温。除了三三和娘亲以外，从未有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三三，不是叫你好好照顾十五小姐吗？”洛姨娘冷漠地责备道。三三即是墨凉雨的贴身丫鬟。

　　三三是个二八少女，年纪比墨凉雨大了十岁，在十二岁时被调皮的墨凉雨要走，如今已照顾了墨凉雨四年。

　　她也心疼自家小姐，被洛姨娘这厉声质问，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上，“是奴婢的……”

　　“娘，是我刚才偷偷跑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摔在石子地上了。”墨凉雨连忙扯了扯洛姨娘的袖子。她又说:

　　“因为不想被娘知道我又跑出去玩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三三姐姐的。”

　　墨凉云听着只觉得墨凉雨傻，在石子地上摔的？那自然不可能只有指尖受伤。

　　洛姨娘深处后宅多年，早已修成了人精，自然知道这点，但那三三的确照顾自家小丫头片子不错，再加上雨儿想护着三三。她也不想伤了雨儿的心。

　　但……她还是要叮嘱一下那三三。

　　“我不希望出现下次。”洛姨娘冷冷道。三三连忙感激地看看墨凉雨。

　　墨凉云只想赶快解决事情。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她接过流云递上的手帕，轻柔地擦着小手上的水珠。

　　“小妹以后可要小心点。”墨凉云将手帕放在流云手上，笑了笑又说，“千万不要再次‘摔’在石子地上。”

　　“谢谢大姐姐，雨儿会小心的。”墨凉雨颔首，心里却咯噔一跳。只怕墨凉云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伤并非是无意弄的。

　　“这次多亏你大姐姐发现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懂得照顾自己。”洛姨娘心疼地说，她把墨凉雨搂在怀里，一手摸着她的头发。

　　流云搬来了铺着软垫子的木椅，上面却镶嵌着绿色的明石。墨凉云悠闲地坐上去，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弯着。
　　——说实话，她真的很讨厌别人在自己这个自幼丧母丧父的人面前表演“母女情深”的戏码。

　　“姨娘，你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墨凉云问道，懒洋洋地卷着一根头发的发梢。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几日前族长收到了皇帝的邀请，不日便要前往都城参加皇帝的寿宴。可带上两个族中的最小一派，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族长一同前去。”

　　洛姨娘柔声说道。

　　“小妹去吗？”墨凉云问。

　　这一任族长子嗣众多，若非因为她是上一任族长的唯一血脉，且她亡母的家族势力极大，恐怕这名额也不会落在她身上了。只是，这墨凉雨能不能去……她也不太清楚。

　　记得前世这时她已出发前往龙耀大森林，寻找父母的下落，这一去便是几年，回来时墨凉雨已经长成一个飞扬跋扈的二世祖了。

　　“雨儿也会跟去，让她去见见世面。”洛姨娘说到这里时笑了笑，不知想到什么，她面上带着羞红，“昨晚我求了族长好一阵子。”

　　“雨儿喜欢大姐姐，不会给大姐姐惹麻烦的。”墨凉雨拽着墨凉云的袖子，然后爬上木椅右边的石凳，踮着脚用两只短小的手揽住墨凉云的脖子。

　　“啵……”墨凉雨在墨凉云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吻。

　　墨凉云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她笑了笑，捏着小屁孩软软的脸蛋。别以为她没有看见这小屁孩亲下去前复杂的眼神。

　　墨凉雨:【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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