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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三愿(一)
1937年8月13日,日军不宣而战,中日打响第一场大型会战,史成“凇泸会战”。
陆依萍和傅文佩历经波折,终于逃难到了法租界。抛在身后的,是不计其数的,被拦在关卡之外的难民悲苦的哀告和愤怒的咒骂。
可是此时的陆依萍已经顾不得悲天悯人了,只因她充满危机意识的大脑已经在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下下一步路究竟该怎么走。
“我们去丽都饭店,上次我爸爸妈妈来也是住在那儿,那边的经理、领班都跟我很熟了。”何书桓一心想着先找间旅馆将依萍母女二人安置下来,谁知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最不该说的话。
好在依萍并没有介意:“租界你比我熟悉,就麻烦你带路了。”
生分的客气令何书桓的心一紧,“依萍不肯原谅我。”何书桓心想:“她本是不会轻易原谅别人的女子。”
“书桓,电车来了,你想什么呢!还不快上车!”陆依萍见何书桓的脸色阴晴不定,向来见微知著的她自然猜到此刻何书桓的脑子里必定是起了什么糊涂念头。可惜对她而言,过往种种,虽不能洒脱如昨日死,但弃我去者,终究是不可留。何况如今使君有妇,纵然心中有多少情深,也只是夜深人静的不可说,不可说罢了。
电车“叮叮叮”地沿着既定的轨道向既定的站台前进,傅文佩看着窗外的风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坐过电车了。”
“妈!”依萍眼眶一红:“你想坐,我每天带你来坐一趟。”
傅文佩微微一笑:“以前,哈尔滨的电车系统也十分发达。心萍上学放学总是喜欢跟女同学一起坐电车。分明自己家里有车子有司机,可她偏埋怨‘坐私家车最没趣儿,不如跟同学一起等电车、坐电车来得有意思’。”
“妈,你又想起心萍啦!”依萍如今已深深了解了母亲对心萍的思念,再不像从前一样因母亲无法忘怀死去的女儿而吃醋,反倒要逗引母亲多说一些关于心萍的事情。
“嗯。看着这十里洋场,我就想起心萍以前一直想来上海见识见识,可惜没有机会。你爸爸曾说‘哈尔滨在他的经营之下,发展得并不比上海差’,这话倒也不全在心萍面前吹牛。”
“真是奇怪,爸爸有十几个女儿,怎么偏偏就喜欢心萍一个人呢?”依萍不解地问道:“虽然心萍是名满哈尔滨的美人,可是其他姐妹也都很美,尤其若萍、爱萍的美丽也都是著名的,怎么就心萍一个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呢’?”
“你爸爸也很疼爱你呀!”傅文佩慈爱地看着依萍:“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爱,绝对不比对心萍来得少。”
依萍不置可否,立刻转移了话题:“书桓,你说尔豪现在把李副官一家也带回租界了吗?”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何书桓面露难色。论身手,尔豪远不如他。论任务的艰巨,尔豪那边的难度可就大得多了。光是可云一个病人,就是个不安定的因素。想到这儿,何书桓的眉头也簇了起来。
“菩萨保佑,希望尔豪和李副官一家都吉人天相,顺利脱险。”傅文佩满口念佛。
“依萍,伯母,到站了。”何书桓伸出手想拉依萍下车,却拉了个空。依萍搀扶着傅文佩起身,径直从他眼前走过下车。
何书桓怏怏不乐地跟着下车,傅文佩在心里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到了丽都饭店,何书桓在前台办理了入住的手续,又借用了电话向‘复命’。
电话那头的陆振华十分愉悦,连夸何书桓会办事,又担心埋怨尔豪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何书桓听到电话那头隐隐传来雪姨的冷嘲热讽,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何书桓和陆振华很有默契地结束了谈话。
“依萍、伯母,你们今晚先在这里住几天,我帮你们物色一套干净便宜的房子租赁。”何书桓好人到底,送佛上西。
“这。”傅文佩有些迟疑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事还是得问过振华,我想他或许另有安排。”
“妈,难道你想搬回那边住?”陆依萍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妈,请你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只要雪姨在那个房子里住一天,我就绝不会同意你去!”
“你别心急呀!”傅文佩生怕依萍生气:“我并没有想回去的意思。只是你爸爸未必不想着趁此机会一家团圆,你总得听听他怎么说。”
“甭管爸爸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的,就算他拿八人大轿来抬你,我都不会同意你回去看雪姨的脸色,受雪姨的窝囊气!”陆依萍忍不住嚷了起来:“妈,房子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连着李副官一家的份。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找到房子的。”
“好好好,妈相信你的本领。这件事,妈再也不提了,一个字也不提了!”
“依萍,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看把伯母紧张的。”何书桓出来打圆场:“折腾了大半天,伯母也该饿了,我们到楼下的餐厅吃点东西,好在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房子的事情大家从长计议。”
依萍略一沉吟:“书桓,你在这儿陪我妈妈吃饭,我要去个地方。”
“去哪儿?”何书桓和傅文佩同时问道。
“去大上海找秦五爷。”
秦五爷依萍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更由衷地欢迎。听依萍简单明了地表达自己的需求之后,秦五爷想了想,就在第一时间安排了住所。
“这栋花园洋房虽然不大,但是足够你们母女两和李副官一家三口居住,就是想添置保姆下人车夫也是足够的。而且房子的地点恰好在大上海和陆宅的中间位置。这样无论是李副官接送你上下班还是你爸爸来看你都很方便。”秦五爷如是说:“房子是我的一个小朋友名下的房产,原是要拿来卖的,只是这年头兵荒马乱,大家宁愿租房子也不愿买房子,就耽搁在手里了。”
陆依萍感激不已:“秦五爷,谢谢您,倘没有您,这房子的事情不知要闹到多少晚才能解决,为着房子,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秦五爷摆摆手,示意依萍不用客气:“你我之间,无需多言,更无需言谢。依萍啊,我膝下无儿无女,早已把你当我女儿看待。有时候真羡慕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好女儿。你看我从未生得一儿半女,倘若有一天死了,也没个人为我扶柩送终。”秦五爷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在表示自己说的只是玩笑话。
如今时局动荡,变幻无常,连秦五爷这样势力遍布黑白两道的大佬,也不过是风雨飘摇的海上一艘大一点的孤船吧。至于自己呢?不过是茫茫大海上随波逐流的一叶不堪负重的扁舟罢了。依萍这样想着,一时恓惶不已。
“王经理,带依萍去看房子。”秦五爷吩咐道。
依萍坐着秦五爷的私家车来到她的新家,远远地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器宇轩昂的男子,待车子开近,看清这男子的庐山真面目,依萍不由得笑了出来:“石磊,我早该想到是你。”
石磊也笑了:“今天给你做个房产经纪,领你看房子。”
这栋花园洋房是一栋中小型的住宅。整体风格采用较为普遍的西班牙式,建筑层高较低,室内花饰简单,南向设敞廊和阳台,极适宜上海的气候。楼梯栏杆、铁栅、铁条大门都用花铁装饰,看着简单而精致。
陆依萍本是经历过富贵的,住过高雅的庭院,也住过欧式的豪宅,但这栋房子却叫她越看越爱,只觉得房中一应的装潢,遗留下的陈设似乎都在诉说着曾经的主人家高雅的趣味。
“房子的旧主是个画家吧?”依萍笑赞道:“品味不俗。”
石磊一愣,旋即翘起大拇指由衷赞叹:“好眼力!”
见依萍美丽的大眼睛中流露出难得的喜爱神色,石磊也发自内心的欢喜:“依萍,既然喜欢这房子,就敲定下来吧!”
依萍略一迟疑:“这样的房子,租金只怕不便宜吧!”
“一个月50块。”石磊伸出一只手:“按市价行情,租一押三。”
“这你也太吃亏了!”依萍道:“就我住得浅水湾的贫民窟一个月还得好几块钱,这还是房东好心,没怎么涨价。”
石磊道:“我这房子一个月租三百块也还是亏,不过有价无市。何况这房子原是我一个极好的朋友托付给我打理,我也是要谨慎挑选租客的。换了别人,一个月五百块我还要考虑考虑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依萍见这房子干净如新,便知石磊定是雇了人定时打扫。可见所言非虚。既然石磊真心实意,自己也就不虚礼客套了。况且她实在需要尽快把房子办下来。否则书桓和陆振华也不知会为此生出多少事来。
将房子看完,石磊跟依萍就在客厅里的沙发坐下,虽然房子大体可以直接住人,但是生活必须的用品还是欠缺的,石磊道:“咱们出去吃个饭,再到大新百货公司买些生活用品,你和伯母就可以安心住下了。”
依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立刻就又想起生死未卜的李副官一家:“不知李副官一家怎样了?尔豪究竟把他们带回租界了没有,怎么也不想办法联系一下。”
石磊听见依萍提起尔豪,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刚收到消息,租界为了防止难民涌入,各处都设了关卡,有重兵把守,依萍和伯母是怎么进来的。?”
“是书桓带我们进来的,他本是住在租界里,又是申报的记者,官兵倒肯卖他几分面子。”依萍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又把话题转到尔豪身上:“尔豪也是租界的记者,想来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尔豪的机智身手都不及书桓,还带着可云一个病人,实在让人担忧。这子弹枪炮都不长眼,路上千万不要出现意外才好。”
石磊对何书桓的名字颇为敏感,听依萍话里话外都是称赞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依萍,不如给你爸爸打个电话,或许尔豪会把李副官一家带回家。”
“哎,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和我妈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人’,都不肯逃难到‘那边’,李副官更是不肯了。”依萍忿然道:“现成放着一个雪姨,不是平白的送上门给她羞辱作践吗?”
石磊点点头,道:“话是如此。不过你总该给陆伯伯打个电话报平安,免得他当心。”
“书桓已经打过电话到那边啦!”依萍道:“现在爸爸说不定已经赶到丽都饭店和妈妈碰头了。有书桓在,这些倒不担心。只是这儿长久无人居住,停水停电的,还有一应的生活用品也要抓紧时间置办。石磊,又得麻烦你载我到就近的商场买些急用的东西。无论如何,今晚大家就可以安心住下了。”
石磊笑道:“乐意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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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信马游缰地写,回头一看,发现许多疏漏之处,希望能填补过来。第一章就让书桓和石磊登场,为的是让两位仁兄尽快正面交锋,打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样小说就可以提早完结了。我个没耐性的作者,实在受不了写长篇!
ps:跪求多提意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