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之飞蛾扑火

　　我不知道我在哪，只是从重新找回意识开始，我就这里了。
　　跑，是我此时唯一能做的，因为前面有一扇指引我前进的门，我别无选择。
　　    四周很安静，不知来处的风穿透我的身体，冷的刺骨。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长久的，没有尽头的奔跑，我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随着我的停止，那扇门离我越来越远了，我模糊的视线看着它渐渐后退，不愿放弃的往前追了几步，但因为双腿累的实在抬不起来，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想要爬起来继续追，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轻柔的，冷冷的风，在这个常年不见天日的黑暗里，肆意的玩闹着。
　　我趴在地上，近乎绝望。
　　我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我想活着。
　　我要活着。
　　可是身体总是不停使唤，我动不了分毫，意识开始变得不清楚，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身体像是在下坠，带着我坠入无边的地狱。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
　　像是过了一分钟，又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的大脑又恢复了意识。
　　我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很艰难，这个身体像罢工了很久，全身僵硬。但我惊喜的发现，有光从闭着的眼皮里透进来，不是很明亮，昏暗的，却让我激动的颤抖。
　　我贪婪的感受着久违的亮光，虽然微弱，却是我拼尽全力换来的。
　　我忘了我在那黑暗的地方跑了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或许更久吧，因为忘了时间，所以这得来不易的奖励，就越加珍贵。
　　心低最深的渴望强迫着我睁开了眼睛，眼皮很重，我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它睁开了一条小缝。
　　我本能的顺着光源转过了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灰色的飞蛾，它正围着一盏破旧的油灯扑棱着翅膀，一小撮火苗随着煽动的翅膀一跳一跳。
　　   　我知道这将成为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以后再美的风景都无可代替。
　　这个房间很小，且又脏又破，里面只有我躺的这张床，和床头的一个木桌，剩下的空地，大概两个人刚好转的开。
　　仔细一看，桌上还放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
　　油灯和收音机的组合，这难道是民国时期吗？
　　所以，我是穿越了吗？
　　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只能继续愣愣的看着那只飞蛾。
　　身体还是一动就疼，但是还能活着，就算成了一个植物人，就算肚子正饿的咕咕的叫着，我还是开心的不得了。
　　我屏蔽掉饥饿和疼痛，无比满足的欣赏着那只飞蛾不知疲倦的围着火光打转，连心情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当小飞蛾飞出我的视线，兴奋期也终于过去了以后，我开始觉得饿了。
　　门吱呀一声响的时候，我紧张的寻声望去。
　　是一个老头，枯瘦而矮小，他手里的一堆零碎的金属零件再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全都掉在了地上，叮叮当当的响彻了这整间小屋。
　　我想这一定是亲人来着，看到我醒了，惊喜的手里的东西都不要了。我想对着他笑，用我能做的最完美乖巧的笑容，变成一朵人见人爱的小花，来征服这个枯瘦的差点失去孙女的可怜老头，可是对上他的眼睛，我却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双泛黄的连黑色的眼珠都看不清本色的眼睛，此时它正惊恐的看着我，那是不敢置信的恐惧，他的嘴唇颤抖着，连带着整个脸上耷拉的皮，都开始震动。
　　我又不太明白了，难道我理解错了，这个不是亲人，是仇人？也或许……这具身体也已经死了？
　　对啊，我忘了说，这不是我的身体，黝黑的，脏兮兮的，瘦骨嶙峋的，还不到1米5的，怎么可能是我的身体。
　　所以，老头是因为看见了起死回生？
　　那就可以解释了，任谁看到死了的人睁眼，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所以我又笑了，用仍然虚弱的声音说：“爷爷，我不想死。”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代表了我此时最大的愿望。
　　但老人听了，却颤抖的更厉害了。他看向我的眼神也我让我跟着颤抖了起来，他想杀了我，那是一双带着杀意的混沌老眼，我万分的确定。
　　我的呼吸开始变的不畅，好像有人掐着我的脖子，卡着我的喉咙禁止空气进入，我又一次被笼罩在了黑暗中，门口的老头像一个死神，挥舞着他的镰刀，气势汹汹的向我冲了过来。
　　我又绝望了，好像不管到了哪里，所有的人都希望我去死，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真的不想死啊。
　　我大张着嘴，呼吸着根本进不到肺里的空气，期望着那一丁点的万一，可是徒劳无功。
　　感受着再一次从体内流失的生命力，我的不甘达到定点。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一点都不想死！
　　当意识涣散，眼睛完全闭合的时候，弥漫在整个屋里的杀气突然消失了，氧气在那一瞬间争先恐后的冲进了我的呼吸道，让我一阵咳嗽。涣散的神经归位，脑子飞快的运转，像一个突然被插上电的旧家具，轰鸣着，叫嚣着运作了起来。
　　所以，我不用死了对吗？
　　我看着老头，他的眼里有我所不理解的哀伤。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他缓慢的朝我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发了霉的面包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就驼着背走了出去。
　　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让刚才还全身不遂的我坚持着坐了起来，钻心的疼。我抬起沉重的胳膊艰难的把面包送到了嘴边，张嘴就是一大口。
　　我清晰的意识到，我重生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
　　后来我问老头，“你当时为什么又不杀我了？”
　　彼时，老头正在捣鼓他那破旧的三天两头就罢工的收音机，百忙之中抬头看了我一眼，爱答不理的说：“你想活着，所以，我就让你活着。”
　　我不懂，问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让我活着，他以为他自己是上帝吗？
　　老头说：“我不是上帝，只是一个人的祈求罢了。”
　　“一个人的祈求？”是谁，是这个身体父亲还是母亲吗？
　　老头看着我，没再说下去。
　　我也不打算再追问，因为他不会再回答。
　　我从来不喜欢逼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这是作为一朵人见人爱的小花，最基本的条件。
　　可能是出于某种小家子气的报复心理，我从那次以后，就没有叫过老头爷爷。
　　而那次，也成了我和老头聊天的禁忌，谁都不去提起，仿佛这样就能消除两人心中的芥蒂，让我们能过得更心安理得一点。
　　我们就这样以互相都退让一分的方式，再这里一天一天生活着，抢到吃的就立马吃了，抢不到就饿着。
　　老头从来不叫我的名字，他总叫我丫头，而被我抢先一步得到食物的人们总会恶狠狠的骂我臭丫头，或者死丫头，再或者就是喂。
　　他们说：“喂，你怎么还没死？”
　　而不管谁对我说死字，我总会跑过去踢他一脚，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总会被揍的鼻青脸肿，然后我会用各种方式逃跑，对于逃跑的技能，好像是从天生怕死的骨子里自带的，我无师自通。
　　而他们也不会紧追着我不放，因为他们怕我身后的那个人。
　　老头，是这一代为数不多的，不用天天在口鼻外面包着厚厚面巾的人。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念，但是对于能把皮肤和口鼻毫不避讳的暴露在被腐蚀的空气中的人，那是他们所需要敬畏的。
　　而我，就是这么一个仗势欺人的人，不服你咬我啊。
　　命运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死亡后的重生，让我对它感激涕零。
　　而上帝，好像真的比较偏爱我，让我穿越到了这么一个死亡率极高的世界。
　　属于全职猎人里的流星街，我简直如雷贯耳。
　　我只是想活着啊，长命百岁的活着。
　　而在猎人里，要活着，其实小心翼翼的过一个普通人，运气再好一点，也许是可以活着的。
　　但是在流行街，想活着，想活的好，第一个条件，就是要学会念。
　　所以，在我的再三恳求与保证下，老头开始教我念，那是我重生后的第三个月，那年我十岁。
　　  三年，在流行街里，可以让人学会很多东西。
　　首先，得学会挨打的时候不让自己死掉。
　　老头说，这点我做的很好，因为怕死，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会保护自己，几乎是无师自通。
　　但那不是我屡次找死却怎么也死不了的主要原因。
　　我生活在流星街的外区，而外区的人，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常年的饥饿和寒冷，让他们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还要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拼死也要吃一口的勇气了，他们甚至可以为此杀人。
　　而在流星街，杀人是一件不犯法反为荣的事情。
　　在这里三年，我对死尸的恐惧心理，已经麻木了，有时候甚至会凑近观察很久。
　　他们临死前那扭曲的痛苦，会让我心里好一阵的悸动。
　　他们的尸体最后总会被盘旋在上空的黑色秃鹫分食，只留下森森的白骨，随着时间掩埋进更深的垃圾堆里。
　　我当时不懂那代表了什么。
　　我有一次问老头：“内区里面也是和这里一样的垃圾场吗？”
　　老头说：“不是的，那里有干净的街道，有排列整齐的楼房，只要你有实力，整栋楼房都可以是你的。”
　　他看着我憧憬的眼神，难得的摸了摸我的头说：“丫头，那里不是你能去的，整个流行街九百多万人，能活着走进那里的万之一二，而进去以后能不能活着，没人知道。”
　　我仰着头看着他说：“可是，我想进去，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老头问：“你想要什么？”
　　“力量，好好活下去的力量，比你更强的力量。”我无限哀伤的看着他说：老头，他们开始不那么怕你了。”
　　老头依然面无表情的说：“可是，他们开始怕你了。”
　　是啊，他们开始怕我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算把前浪拍在了沙滩上，但是，我不太想看着他就这么干涸。
　　我说：“老头，我不太想让你死。”
　　老头说：“老了，就得死。”
　　老头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隔壁区域的那个念能力大叔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而老头应付起来，越来越吃力了。
　　老头好像什么都不怕，除了第一次见到起死回生的我后，就没见他再见到他漏出过害怕的表情。
　　“你怕我死吗？丫头。”
　　我想都不想的摇了摇头。
　　老头难得的露出了一点表情问：“你希望我死，对吗？”
　　我愣了，本能的点了点头，又快速的的摇起来。怎么可能呢，他算是这个世界我唯一的亲人，并且唯一愿意对我好的人了，我要是盼着他死，那我得多禽兽啊。
　　老头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他自然的摸着我的头说：“丫头，你不诚实。”
　　我眨着眼睛看他，感受着头顶的温暖，难过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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