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有点乱

　　“大人……学生无能……”
　　公孙先生短短一句话，悲情满溢，饱含憾恨，令人动容。无论是包大人还是张龙赵虎，一听这话，原本就凉着半截的心一下子差不多全凉了。包大人轻轻在床沿上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言不发。张龙赵虎皱着眉头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睛都有些红红的，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周遭一下子静得让人心慌。
　　屋子里唯一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就是展昭自己。其实展昭都听见了，也非常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很想劝慰一下大家，只是力不从心，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话说回来，能像现在这样踏踏实实地躺着已经很不错了。两天以前，他也是这样一动也不能动地躺着，却是五内俱焚痛苦不堪，直到后来昏过去，才终于感觉不到了。这次的毒还真是厉害。这会儿他忽然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周围的声音，头脑异常清醒，而且浑身上下一点也不难受了。奇怪。
　　想想这些年来，各式各样的毒展昭不知道中过多少次，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各种毒粉毒气毒液毒花毒草毒虫，他没领教过的恐怕已经屈指可数了；而解毒所用的诸多仙丹奇宝灵药偏方，他也亲身验证了它们的确有效。他早就已经不止一次让公孙先生束手无策，但后来又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好好地活到了现在。然而有句话说的对——幸运不会永远伴随着你。谁知道这一次怎么样呢。该来的总是会来。展昭从不怨天尤人。而且不管怎么说，自己及时查明案情带着证据回来了，在最终撑不住之前也向包大人汇报完毕了，什么事也没耽误，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只是身边这些人，心里割舍不下。想着想着，展昭觉得自己轻飘飘地站了起来，立在床边，并且一下子活动自如了。睁眼看去，床上还躺着一个展昭，面无血色，包大人坐在床边，轻轻握着身旁年轻护卫的手，老泪纵横。包大人鬓边的白发，好像比上次看到他的时候多了不少。展昭愣了一愣，紧接着想到了“灵魂出窍”这个词，立时明白了——看来这一次幸运真的没有再伴随自己。
　　“大人……”
　　……
　　“大人？”
　　……
　　看起来，他现在讲话，其他人完全听不见。
　　一旁的张龙赵虎还有公孙先生，都在默默地擦着眼睛。谁也没有感觉到展昭站在身边。展昭想要拍拍赵虎的肩，却根本接触不到他，手穿过赵虎的身体就那么划过去了。
　　展昭从来也没有这样无能为力过。他习惯于帮大人排忧解难，可如今包大人一脸忧愁，他却无法帮忙排解，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现在的自己，大家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他们只能看到躺在那儿的那个，可是躺在那儿的那个展昭，胸中一口余气只怕马上就要吐尽。然后呢？他们会怎么样？他不忍心去想大家难过的样子。
　　“喂！展昭，该走啦！”
　　展昭闻声惊讶地回头，却见一个红发绿眼的鬼差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古怪衣服站在身后。见展昭回头，那鬼差扬扬眉毛，抬起手晃晃手中的锁链子，抖得哗啦哗啦响。展昭心下了然，没说话，只转回身轻轻跪下，给大人磕了个头，继而转向那鬼差，冷静而顺从地伸过手去。那鬼差倒不急着锁他，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塞到展昭手里：“先把这个填了！”展昭低头一看，本子封面上三个大字：登记簿。打开内页，需要填写的内容还挺多，从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民族籍贯，到工作单位、通讯地址、联系方式，乃至兴趣爱好、人生信条、心中偶像……项目繁多，而且莫名其妙。本子的内页还有不少花纹图案，固然美观，但却与本该十分严肃的生死大事显得极不搭调。展昭抬了抬头，他疑惑的眼神让鬼差有些不耐烦：“快填快填，这是规矩。”呃……好吧。大约阴间的事情就是有些古怪的。等拿到填好的登记簿，鬼差看起来很满意，眼睛里甚至隐约有一丝感激的神色，接着赶快把本子掖起来，并且扯起嘴角笑了笑，眼神有点狡黠。哗啦一声，鬼差把展昭双手一铐：“走吧！”展昭扭头很用力地往床边看了一眼，仿佛要把那几个人的样子印到眼睛里。忽然，展昭觉得眼前的情景此曾相识，甚至仿佛相当熟悉。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鬼差拉着穿墙而出。
　　“展护卫？展护卫！……”
　　“展大人！……”
　　身后房间的呼唤声令展昭脚下不由得一顿。鬼差不由分说拽起他就走，而且是一步不停地走到府衙外面，边走边在心里暗暗抱怨：“走吧走吧，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等回来不就又见到了……”
　　刚到府衙大门口，就远远看到王朝马汉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跑。看样子是巡街刚回来。
　　“回府先赶快去看看展大人。”
　　“嗯。”
　　展昭闻言苦笑了一下。
　　王朝马汉迎面撞过来，穿过展昭的身体，径直奔进府里去了。展昭扭头看看他们的背影，心里头涩涩的——从此后，便是阴阳相隔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