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

　　“Pa Pa Pa！”陈小火抬起头来，看见前座的陈大力正歪着脸被班主任大力的扇着，陈小火目瞪口呆，但不能继续看了他想，不然也得像大力那样被大力的扇，他最后看了一眼大力就赶紧低下头写作业，这之后整节课他脑子里都回响着一首歌“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一下课陈小火就拉着陈大力脸看：乖乖，还红着呢，只看你一半脸好像那思春的姑娘，大力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差点被扇歪的眼镜，很像老学究，他说：妈的老子这次失误了，也算是马失前蹄了。
　　原来是这陈大力喜欢观察老师，此重大事故经过如下：全中国的班主任都喜欢从后面进入，哦不后门进入，来突袭上晚自习的学生，看有没有不老实的，大力平时喜欢钻研各种“奇门异术”，他最近又研发了一种最新的观察办法，他发现可以利用眼镜反射教室的灯光，然后到他眼睛里来观察后门的情况，他同桌很崇拜他，觉得他用上了这么复杂的原理，对于一个初一的学生不可思议，后来才知道这是初二的物理课知识，感觉他身上有股神奇的力量。大力不仅神奇，还很仗义，他的偶像就是董存瑞，大力有句名言，董存瑞炸碉堡—碉堡了，后来在同学间广为流传。
　　所以这次他不仅研发出了这个技术，还用在给周围同学报警上，这晚老赵照例突然从后面进入，大力兴奋了。因为他这样看了大半节课了，就像猎物终于上钩了一样，他用气息小声且急促跟周围同学喊道，老赵来了，老赵来了！于是就被老赵听见了，老赵也像终于猎物上钩了一样，用他饥渴的大手大力的朝大力宣泄。后来证明，大力周围的同学都在认真写作业，就他自己需要被提醒老赵来了，大力觉得得不偿失，再也没有这样干过，可能是□□怕了。
　　其实小火知道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这样看时间长，眼珠子给看斜了。大力说他眼珠子不能斜，因为他还要看书学习。其实小火知道更主要原因是他隔着过道的女生，他喜欢这女生，他不能毁了自己形象。这女生名叫袁野，白的像个鬼，脸略方，两道浓浓的眉毛，这女生很少说话，女生不好说话分两种，一种是害羞，一种是酷，袁野属于后者，记得刚开学胡乱坐的时候，小火就跟她坐同桌，这女生就拿着一个本子在那写小说，已经写了一厚本子，这是很不常见的，小火对大力说，这得浪费多少纸，不符合国家倡导的勤俭节约的大方针，大力说你懂啥，这就叫酷，我就喜欢她这酷劲。小火说，那照你这逻辑，老赵这样的，殴打学生不符合国家倡导的风气，也叫酷，我们县城政府搞坏环境也叫酷，国家有时候也破坏自己的规则，也叫酷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小火感觉自己好酷，大力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说你还别说有点道理，既然大家都酷，那就没有酷了。大力对小火的敬佩又增加几分。
　　这是小火最精彩的三年的一个开始，很多人都说这段时间叫作青春。
　　陈小火上的这所中学是一个县城中学，叫作云县中学，他所在的县最好的中学，这个县城不南不北，冬凉夏热，占尽了天时地利。小火也是不明不白的就考上了这所很难考的学校，他认为自己三生有幸，不能辜负了老天的信任，所以他打算认真学习，报效社会，他把这话讲给大力听的时候，大力笑了，小火说你再笑，我让你的脸再变成一次红苹果，大力不笑了。他说取笑好同学是不对的。
　　所有的故事从秋天开始。秋天是个很美的季节，他就是这时候发现她的美的。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故事，以后可能也没有故事，就像很多人的故事一样，总想有的故事终究还是没有。
　　她叫李弦。
　　陈小火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也许是她转头对他笑的时候，也许是她义正言辞的不要叫他往窗外乱扔东西的时候，也许是什么时候他也记不清楚了。他后来回忆感觉这段回忆是泛黄的，是秋天的颜色，他觉得是浪漫的颜色。她坐在他的后面，后来三生有幸，感谢老赵八辈祖宗把她调成他同桌，他们分成一组经常一起去打扫清洁区，那是他在学校最快乐的时光，她说话很是温柔，那么吸引他。人们经常说喜欢一个人喜欢她/他哪里哪里，其实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模糊而又坚定的感觉，你说不出具体的哪一点是你坚定的理由，你说不出来的不信你说试试。你说喜欢ta的眼睛，总有眼睛比ta还好看的，你说喜欢他的身高，总有比他高的，你说喜欢她的笑，客观来说你肯定也会遇到比她笑好看的，这些你说不清楚，你说你俩合适，但你怎么知道没有更合适的。喜欢的感觉是很多种因素凑在一起，会在特定的时间出现的，也许就是某个下午，你们一起打扫卫生，秋风吹过，吹起她柔软的长发，你抬头，她对你笑，你就喜欢上她了。
　　但有一个大致的规律，就是对方长得好看。
　　小火在朦胧之间，边喜欢着李弦，边上着这些操蛋的课程。按理说这所中学还是很厉害的，在整个云县是最好的，在整个草城也是名列前茅的，学校对学习抓的也是很紧，但就是这一点让小火很是不爽，他不喜欢这样，他喜欢那样。
　　至于是哪样，他也不知道。
　　在全班60多同学中间，他是属于操蛋的那一个。他上课经常把老师讲的话，又给“翻译”一下，逗的方圆3排同学嘿嘿直笑，由于他声音很低，老师一看有人笑，但不知为啥，也没有办法，他觉得甚为得意。在周围同学中间，他和一个女生处的最好，叫尚明月。他跟尚明月聊天说，她这个名字好，有赏月亮的意思，寄托着家人的思念，莫非是生她的时候，正值中秋佳节，爸妈为了纪念这一时刻？尚明月说，不是，是生出来的时候，护士把她抱在床前，她妈生完扭头一看，她正光着身子，她妈以她脑海中仅有的诗句库存，想到了一句诗，床前明月光，所以她就叫明月了。小火说，好诗，好浪漫，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尚明月是一个略胖的女生，她说这叫少女肥，过了这段时间就不是这样了。后来她认识到，过了那段时间，她变成青年肥了。她有一把好嗓子，所谓高亢至极。课间的时候，她一笑，那声音就像海豚，还像过山车一样一波三折，曲曲折折，每次课间，教室再吵，只要她一笑，全班都安静看向她那里，而她全然不知，因为她在闭着眼，可能是需要发功，小火大力他们商量好，不要给她讲笑话，这是比班主任定的班规还要重要的规矩，他们一直遵守，从不敢忘记。
　　小火一直有一个侠客梦，他梦想成为一名侠客，他在这条路上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开学第一天晚上不哭。云县中学一部分学生住校，一部分不住校，他是属于前者。开学第一晚，他爸回家了，他还是哭了，他不知道，想家和被分到30个人住一屋的宿舍，是哪个令他落的泪。
　　熄灯之后，他能看到外面路灯各种灯依旧把夜空照的亮亮的，天空似乎更加遥远。他蒙着被子，流下了眼泪，过了很久，他隐约听到哭泣声，还有轻微的床摇晃声，这床很是敏感，他觉得有些宽慰，也有人跟自己一样哭了，还有人哭的厉害，抽泣都带动床晃了。这是刚开始，到初二的时候，有时候夜里还是会有床晃的声音，这时候他就不再认为是有人在抽泣了。
　　日子磕磕绊绊也就这么稳定了下来。小火的侠客梦也就不了了之，少年的梦想啊，总是这样经不起考验，搁置一下，也就续不上了，你就搭上了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列车，一站一站，驶向生命的终点，毫无意外。
　　不过小火的侠客梦衍生出□□梦。那时候中国大江南北的初中生都看小说，有看郭敬明，有看韩寒，饶雪漫，也有看各种修真网络小说，因为人人都需要意淫，这些知名作家属于意淫能力很强的一类，自己使劲意淫，把画面意淫成文字给读者看。小火有一个同桌，是一个美女。装扮的时尚且花枝招展，尤其是夏天，小火每晚上睡觉前都打坐念一番心经，以防走火入魔，后来被人发现心经的内容是，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小火解释说，共产主义具有精神阉割的能力。这番话他不知从哪学来的，室友不以为然，但是却真管用，不禁感叹共产主义的神奇。这美女名字叫作张菲，她就是属于郭敬明死忠粉那一类的，熟知且能背下来郭敬明各种轶事，经常在课间跟好友们聊这些事情，后来有一次，一个朋友说你知道郭敬明身高吗？然后小火没听清，只知道张菲再也没有理过这个朋友。
　　陈小火也看了一部影响他终生的一部小说，叫作坏蛋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是王天宇推荐给他的，在后来的调位中，坐在了他后面，他前面有一段时间变成包子，这两个货常年盘踞班级倒数一二名不肯想让。争相冲锋年级组倒数第一，虽从没成功过，但在班级里他俩的位子从来无人动摇。王天宇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好学生，不曾想他嗜好是看小说，看各种小说，也乐于推荐给别人，就像是传教士一样，不过他还没学会传教士那样的姿势，他只会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描述小说中情节给别人看。他每次描述完都一脸可惜的表情对小火说：我还没学会传教士的姿势，就那种让你感到愉悦，感到放心就接受的各种手势身体姿势，要学会了，我肯定能拿下这些人，乖乖听我话，别管男生女生。小火点点头：天宇牛逼。竖个大拇指。
　　换位不久，他就迷上了这本小说，哭喊着要推荐给小火，小火说你推荐吧，于是他又用他新学的传教士的姿势绘声绘色，给他描述，里面的东哥如何如何，坏蛋怎么怎么样，活像一个指挥家激情澎湃，最后喊一句，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两眼发光的看着小火，小火点点头：东哥牛逼。竖个大拇指。
　　后来小火看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想坏蛋活的也可以这么精彩，他也想变成坏蛋。他后来想，孩子从小被教育且耳濡目染的都是人生要过的精彩，却无人准确的告诉他怎样才算是精彩，既然没人说，那大家都这么做的就是最好的方式，父母们都是这么教育的，但同时有人说着名言人生就是要不走寻常路，不能和别人一样庸俗等等。他就模糊了，这tm该怎么走该怎么过，后来他想明白了，精彩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精彩就要像采精一样，具有快感，这就是精彩。他后来践行了许久这个准则。
　　他看坏蛋是怎样炼成的时候就很有快感，十分刺激，他想这肯定就是精彩了，他甚至想过加入外面的小混混团体，混入□□，也他娘的精彩一把，后来看到加入的小混混的发型，说是加入之前必须要留那样的发型，亲娘来，他也就作罢了，到了上大学之后这种发型被埋入历史的尘埃之中，只留下了庄严的墓碑：杀马特。他后来想：杀马特也算是救过我啊。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要是出去了，就没法老是看到李弦了，这是他行事的底线。
　　在那些日子里，小火后座的王天宇上课看着小说，前座的包子则认真听讲从不开小差，可就是成绩一直说一不二，包子长得小脸蛋红艳艳，脸略黑，胖胖的，一颗大黑痣长在下巴上，每次上课一脸严肃，只有下课才会对人憨厚的一笑，顿时那脸更红艳艳了。他这样让王天宇很苦恼，他一直试图超过包子，荣登第一宝座，可就是没能如愿。
　　这两大活宝各有一大绝招，王天宇的绝招就是能站着睡觉，这大概是他看修真小说学来的心法，一开始是趴着，后来进阶能坐着睡着，再后来最高级能站着睡着，他有了这个绝招，老赵罚他到教室后面站着，也是耐他不何，小火说你这绝招厉害，击败了大魔王老赵，竖个大拇指，怎么学来的？天宇一激动，又开始传教士的姿势向他推荐起了小说。
　　包子的绝招和他的长相一样朴实，他喜欢和人掰手腕，逢掰必赢。一下课就要找人憨憨一笑，然后要跟这人掰手腕，他的笑就像是成人世界里一见面给人握手递烟一样，暖人心窝，极具迷惑性，所以别人一般猜不透他实力，而他着实力大，所以基本是不败的。他每次一获胜也是憨憨的一笑，脸蛋更加红艳艳了。而他败给了小火，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失败总是让人自我怀疑，他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是自己的笑不够诱惑力？他又对小火憨憨的一笑，再掰还是败。上课铃响了，这是他有一次跑神，眼神空洞洞的，开始怀疑人生。脸上不再那么红艳艳，这一刻他变得真正像个包子。
　　以前的包子像个馒头，只有当他经历了失败，有了馅，他才算是包子。陈小火喜欢包子，不是那种喜欢，是那种喜欢。他有一天晚上特别兴奋，把包子搞得很疼，不是那种疼，是那种疼。那天晚自习下课，不住校的都回家了，住校的还要再上会自习，突然一道光影闪过，陈小火恨不得拿起他的宝剑就冲出去，当然他没有宝剑，但他是冲出去的，追着这道光影一直下到二楼，这个身影没有再往下跑，他转身跑到那条走廊，他个蠢蛋。那是死路一条，那边都是教室，正当他懵逼了往后转身时，陈小火已高高跃起，抬起拳头，在看到这张脸是包子的脸时，努力想要拉回，可拳头还是重重落在他肩膀上，包子其实很强壮，但这拳还是把他震的直后退，包子捂着肩膀，抿着嘴，很坚强，脸蛋更红了。怒道：你追着我打干什么？小火很是诧异，说啊呀，怎么是你啊，没事你鬼鬼祟祟跑啥呀？包子说，电影都是这么演的，有人追你就得跑。小火：电影里还演热爱学习热爱党呢，你咋没跟着学？包子：我热爱学习啊。小火无言以对。小火说你打我吧，一拳还一拳才是英雄好汉。包子最终没打，没让小火当成英雄好汉。第二天，包子来上学说我肩膀都肿了！这一拳你怎么打出来的？小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觉得当时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他后来再也没有打出过这样的拳,他后来认识到，那是荷尔蒙的力量，在他想当侠客的梦想下，在那一刻爆发出来，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说简单点，就是那晚李弦主动跟他说了一句话。

　　青春最少不了是兄弟。陈小火就有这么几个兄弟。先说驴子，此人因脸略长而得此名，时间久了很少有人叫他真名。驴子为人仗义而好色，按理说初中生不应如此，但在那个社会野蛮生长的年代，少年们的荷尔蒙也在野蛮发酵。初二那年，班级搬到了女生宿舍对面，驴子当即买了一副望远镜偷看女生上厕所。驴子有一个同盟，叫作光仔。驴子个子比较高，在班级里战队属于站在最后的一类，光仔比较矮，就属于站在最前面的一类。俩人偷看时的动作通常是拿一个板凳到班级后门，驴子坐在板凳上，抱着光仔，如同把婴儿尿尿一般，然后稍微露出头，端着望远镜，两人轮流使用。如果有同学路过，光仔就自豪的说这人肉沙发真舒服，完全不觉得这就是一副少妇把尿图。
　　刚开始几次驴子一直占着望远镜，光仔急不可耐，不断问，怎么样怎么样脱了没，驴子总说没有没有再等等，后来还是光仔发现这货老是咽唾沫才明白，一把夺过来，凭他天赋般的直觉一下找到那上厕所的女生：卧槽，好白的大腿！光仔兴奋的喊出来，引来一群潜藏的色狼。这之后两人商量好一人看上之前，一人看上之后，井然有序，合作愉快。后面几次，光仔在等着驴子看完的时候，也瞪着眼努力想看清一些什么，然后他感觉后背的“沙发靠背”变硬了起来，都能把他怼直了上身，他猛地转脸向上看去，驴子正半张着嘴，还时不时咽唾沫，他心说变态，这之后和驴子一起看的次数就减少了。这之后驴子看的也少了起来，后来也就不看了。小火问他为什么不看了，驴说，你以为我只是想偷看女生上厕所吗，不是。小火说：哦？驴望着远方天空抬起45度装逼专用角说：这种事情就是和兄弟一起做才过瘾啊，没有兄弟一起，一个人，没意思，不如不做。小火竖起大拇指：真仗义。这就叫无兄弟不偷看。驴眯着眼咧着嘴笑着说：对对对。这时他脸更长了。
　　后来小火不经意间在走廊上抬起头才发现，对面的女生宿舍的厕所都把窗户关上了，而且换了毛玻璃。小火心说：驴呀……
　　驴子深受当时的网络文学影响，经常怀疑人生，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乐趣，小火说年纪轻轻的怀疑人生不好，驴说好。小火说好吧。驴的思维一向跟别人不太一样。其实当时的同学中大多数也都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聊的，学习就是生活这句口号已被大脑铭记，人生没什么乐趣，但大家基本没太深究这个问题。更像是小心翼翼维护着，仿佛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便只能跟生活真刀真枪干上了，而大多数人是没有这把刀的，便只好苟且偷“活”。
　　小火后来明白，这样的人走上社会其实是有更强的适应力，因为社会生活跟当时的生活一样，没什么乐趣，大家有着这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适应力之后，才能安然度过一生。像驴子这样的人，对生活太直白，度过漫长的一生何其难。
　　小火不知驴后来难不难，但驴当时的生活过的还是挺容易的。驴子在怀疑生活的同时也在放纵自己的态度。初二那年云县中学所在的市有一个小中考，就是把一些简单的科目先在初二考了，名义上初三就能更轻松了，这些领导可真英明。学校下达命令，还有100天就要小中考了，所有班主任务必做好动员激励的工作。老赵刷存在感的机会来了，他积极的准备着动员班级大会的内容。
　　于是他终于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让每一个同学都想一句口号来表达自己对冲刺小中考的决心。大家按座位挨个站起来，说出自己的口号，老赵连模板都想好了：决战小中考，XXXXXXX……有的同学说：决战小中考，报效祖国！有的说：决战小中考，誓死捍卫我班荣耀！有的说：决战小中考，冲刺100天！班长说：决战小中考，横刀立马，立我班威！这时老赵投去赞赏的眼光，班长当然看见了，得意一笑坐下了。小火很无奈只好说：决战小中考，不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到李弦的时候，小火耳朵顿时变成雷达了，她慢慢站起来说：决战小中考，让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成功的花朵！小火不禁赞叹，真有才华，这好像是根据冰心的名句改的。小火脸红了。老赵也说：嗯，这个好！渐渐的班级里的人基本都要说完了，全都是表达了自己势要考出好成绩的决心。到驴子了，驴子缓缓站起来，脸上夹杂着激动和严肃：决战小中考，不成功便成仁！他激昂的说出了这句毫无战意的句子。这效果就好比两个人吵架要动手了，其中一个人为了表达气势喊出：你□□大爷！
　　班级里静了一下，然后哄堂大笑，连老赵也很无奈的笑了，这就算驴勉强通过了。后来小火明白：我们都笑，但其实这一直是驴子的人生之道。
　　驴子经此一役，一战成名。从此大家都知道6班有个脸长似驴的人，可以将老赵搞得气急而笑。但老赵出名比他早，要说老赵出名不止因为他的脾气差，还因为他的脸。老赵的脸在这些班主任中长得不算奇怪，大家长得都是不拘一格，何必互戳脊梁骨。只是老赵在他那不拘一格的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纹，深到可以叫坑。这坑就在额头上，略带弧度，甚是可爱。这道坑在他和别人说话总是像脸抽筋一样往上抽，抽的同时话也会跟着停顿一下。
　　有次学校紧急组织开会，他之前忘了宣布，旁边的班级都往楼下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冲到班里，本想大喊：操场集合！立马下去，搬着板凳！谁知刚开口那道坑就开始操纵他的嘴，坑非常及时的一抽，他一开口就变成：操！等待一秒…这一秒大家□□的猝不及防，一脸懵逼，抬起头看着那道挤成一道缝的坑才大致明白，然后场集合……老赵关于这道坑的糗事还有很多，小火一一铭记在心，如数家珍。
　　老赵这道坑成了传奇。坊间经常会议论猜测这道坑的来历，众说纷纭。有说这是夜里走路，绊倒了摔得，有说这是小时候头磕到了厨房的台子，还有比较丧尽天良的说法是小时候被猪啃得……总之6班带动其他班，同学们在吃饭的时候都会热火朝天的头脑风暴，仿佛猜中了会有奖品似的。这些说法在混乱中经历了诸多互相不信服，亦或是互相认可之后，排列组合，逐一筛选，最终还是没能统一出一个最有信服力的说法。终于有一天，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小惨白的男生提出一套理论，说老赵有个脾气很差的老婆，经常对他发火，有次老赵没能按时回家，他老婆一生气将桌上的碗拿起来，一把盖在他脸上，从此留下了这道传奇的坑。有理有据有故事，大家都被说服了。甚至还有同学在吃饭时拿起碗，在脸上比对一下：哈！脸弧度都一模一样，太神奇，原来如此！从此小火明白了，以后结婚家里买的碗一定要大，要大到边缘盖不到脸上。许多年后，小火仍觉得这是老赵作为老师给他的唯一重要的教诲。
　　在那个叛逆躁动有着无限能量的年龄啊，即使是这么严苛的班主任也无法约束住孩子们的行为。他们在幼稚与成熟之间，有时想乖巧却乖巧不起来，有时想不乖巧却莫名的懂事理，就像操场集合那次的老赵，不想操却操了，至少在他们眼里是这样。在他们模糊的世界观里，世界仿佛就是二元对立的矛盾，混沌而统一，却始终无法掌控。
　　小火从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喜欢李弦，他管不了这么多。那时候的少年都梦想将来把生活过成诗，很多人想不到未来会把生活过成屎。所以小火从来不管这些，他只想潇洒的活着。在他放荡的青春里，小火始终记得李弦和他的第一次对话。
　　开学没多久，第一次班级选举刚过，百废待兴。老赵宣布下课，同学们都在热议自己选了谁谁，小火瞎投完之后在给历史书上的秦始皇描胡子，画错了一笔，画到了鼻子下面，这根鼻毛还拐个弯，岂不是从此秦始皇可以被别人牵着鼻毛走了？顿觉此乃人间惨案，连忙四处借橡皮，都没有，转脸。问：同学你有橡皮吗？李弦依然低着头看书。小火大点声说：同学？还没反应，刚想放弃，心想不会是聋子吧。这时她抬头了，摘下耳机，时间静止了一般。小火在心里掐了自己一把才回过神，说：哦，原来你在听歌啊，我还以为…李弦愣了下：你以为啥？小火：我以为我哑了。小火心里佩服自己的机智。李弦浅浅一笑：我叫李弦，你叫什么名字？小火：我叫陈小火。能借你橡皮用一下吗？李弦点点头递给他。橡皮香香的，小火用完转脸还给她：你在听什么歌呢？李弦：周杰伦的七里香。小火点点头：哦哦，谢谢。转过脸去，他心想周杰伦是谁，这歌是唱酒的？能飘香七里？厉害。小火记住了每个细节，喧闹的教室，橡皮的味道，耳机的颜色，她的眼睛，周杰伦，七里香。唯独忘了把画错的那一笔改过来。秦始皇从此可以被别人牵着鼻毛走了，唉。
　　他疯一样地找七里香来听。当他第一次听到时他笑了，很久以后再听时他哭了。在那时，这歌就是他和她的唯一联系，当然只是他这么想，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周杰伦唱道：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他想对她说：你出现在我青春里的每一天。
　　多年以后，小火在西城的夜晚经常一个人在肯德基蹭着网，还是会想起那种感觉。面对着二楼透明玻璃外面不远处的城墙，那古老的城墙，几千年历经战火、修复，根基仍在，后人在看着她时依然能感受到她几千年前的温润，也能感受到历经几千年的她看尽世间万物演替后的沧桑厚重。对，小火想起以前除了依旧能感到那份悸动，还有这中间那么多年经历了种种事的厚重。他不知道哪种更强烈，是少年时光，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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