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口

　　夏末的蝉鸣被风扇转动的螺旋声掩去，教室前后，两部空调的叶片在上下摆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和新书的纸墨香。

　　“拿书的时候注意一下不要多拿了，等一下我们统一登记，看看有没有多或者缺漏的情况。”班主任缪老师抱着手臂站在门边。“还有几个搬书的同学没回来？”

　　“都回来了……”
　　“应该是都回来了，老师。”几个刚进门大汗淋漓的男生回答道。

　　夏天那么热还搬着书爬了那么高真的是辛苦了。林珞弥在心里感叹。

　　高二文理分科后，林珞弥被分到了理科十班，教室在U型教学楼右侧的六楼，虽然有电梯，但也只能老师使用。

　　堆叠在讲台、地面上的新书一摞摞减少，终于让出一块可以让人落脚的地方。林珞弥抬腿跨过稀稀拉拉的几本数学书，蹲在地上半人高的一大摞作文纸前轻轻喘了口气，然后小心地抱起了三分之一，注意着不压到作文纸的边沿，以避免分到纸的同学想另换新纸的不便。

　　麻烦死了。她直起身，抱着满怀的作文纸，手肘撑着讲台，扫了一眼高二刚分班后的新同学们，然后对上了来自靠走廊窗户的位置上路芃同学的视线。

　　帮我稍微整一下书。林珞弥朝着她的新同桌做口型。见对方点头才放心的转身去发作文纸。

　　路芃是林珞弥的高一同班同学，下午开学的时候刚好在楼梯口碰上，就决定坐在一起了。高二的班主任是她们高一时的英语老师，开明又风趣。当她到达班级的时候，发现同学们都已经找好同桌和位置后，就不再多管了。

　　“大家都是快成年的人了，有问题自己协调，也不要让家长打电话。总不能一边跟家长要青春要自由，一边又求帮忙吧？”缪老师笑道。

　　八月末，教室后的空调被后排刚刚搬书回来的男生们开得很低，发书时，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汗味。

　　要记得带外套了。林珞弥在心里提醒自己。

　　侧身让过一个发音乐书的女生，脑子里便转过一个念头，随后她抽出三叠纸放在身前男生垒成一摞的课本上。

　　“同学，我拿过了。”男生把作文纸递给她。

　　林珞弥已经越过他的位置半个身位了，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

　　“陈钧诺是哪一位？”
　　这时，缪老师一边站在讲台上，将最后的几小堆书分给几个发书的女孩，一边说。“一直听隔壁班语文老师夸钧诺字写得很好看，来，在黑板上抄一下书单和新的课程表。 ”

　　男生站了起来，举起一只手向缪老师示意，另一手拎着作文纸。他在男生中不算高的个子却意外地挡住了空调吹来的风。

　　林珞弥从善如流地接过三叠纸，侧身为他让出通往讲台的空间。

　　发完手里的作文纸，林珞弥回到座位对着书单清点书，然后拿了一本新发的本子，准备抄上课程表。没想到和刚好放下了粉笔的男生视线相撞。

　　陈钧诺？这手字还真是意外的好看。就是个子好像才一米七五左右？这样想着，她撇开视线，在心里开嘲，刚刚一米六的矮子关注一个新同学的身高干什么？

　　“……没发到政治必修四的同学报一下号数……”缪老师拿着手机记录着缺书同学的名单，“要赶紧选班委了，不然刚开学事情真的很多……”

　　林珞弥抄好课程表就躲在垒得高高的书堆后，用手支着头闭着眼悄悄补觉。前一天晚上，她补暑假作业补到凌晨两点半，早上只睡了几个小时又爬起来写继续，终于是在下午开学式前补完了，但没想到缪老师说作业军训以后再收。

　　还好不像高一时，整个年段全被拉去外面的作训基地军训。高二只需要在校内复训，练练基本队列和步伐，总共一天加一个半天。学校只是想通过这次短训，赶紧让学生从假期回神，快点恢复学习状态。整个市只有A大附中的新初一、新高一会在作训基地经历历时七天的、军事化管理的、全封闭式的军训。

　　欲-仙-欲-死。林珞弥迷迷糊糊地想起舒婼初一军训时，在大澡堂里一边快速地洗着战斗澡，一边咬牙切齿做出的评价。

　　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恍惚地抬头就见路芃指了指窗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个绑着高马尾，头发烫成波浪卷的女生背着书包，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见着她看过来，就笑着冲她小幅度的挥手。

　　是舒婼。

　　舒婼身边是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的男朋友邹禹瑢。他面无表情，却亲昵地虚环着她的腰。

　　林珞弥抬头看了眼挂在黑板正上方的钟，差十几分钟才到开学式的结束时间。

　　这么快？她用手挡住朝着缪老师的半边脸，做出口型。

　　舒婼点点头。吃东西？

　　林珞弥指了指舒婼身边一脸冷淡的男孩。

　　舒婼摆摆手，林珞弥就知道邹禹瑢是不去了。

　　店里等我。她无声地回应。

　　于是就见舒婼勾着邹禹瑢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啧，伤害小动物。林珞弥蹙眉，转过头，一张小脸写满了“不忍直视”。

　　*

　　学校门口的那家咖啡店装修得很精致，而小独栋的设计提供了大量的座位，所以很受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们的欢迎。

　　林珞弥刚上二楼，就瞧见几个高二的女生站在靠窗的角落，围着舒婼说话。

　　“……那就明天早上九点好了。”

　　“那就定九点。”

　　“……行，说好了。”

　　见林珞弥走近，几个女生冲她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和舒婼道了别。

　　“有什么事吗？”林珞弥接过舒婼递来的奶茶。

　　舒婼点点头：“我不用复训。因为今年十月二号不是校庆200周年嘛，超大型活动。现在只剩一个月了，学校通知要抓紧时间排练。刚才那几个是学校组织部的，来约明天排练时间。”

　　“你不是跳拉丁舞吗？”林珞弥想了想，突然幸灾乐祸起来。“哎呀，你这次单人舞还是双人？”

　　“……估计……是双人……听说高一有个男生跳过拉丁……她们组织部现在在拉人”舒婼回答，语气里带着略微的心虚。

　　“哈哈哈！”林珞弥双手捧着奶茶杯笑起来，杯外壁的水珠顺着她的手指缝流下来。“你跟邹禹瑢说了吗？”

　　舒婼无奈地伸手掐住林珞弥的脸。“还没啊……我怕他要气死了……”

　　林珞弥的笑声弱下去，鼓鼓脸，却没有甩开她的手。“那你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啊……”舒婼撇撇嘴。“你知道吗，学校新来的那个音乐老师……”

　　听着好友的吐槽，林珞弥笑弯了眼。窗外，树木的枝条交错，从空隙里能见斑驳的光影因为热浪卷过而轻微晃动。

　　“我前两天刷微博，看到新上映的电影推荐，复训结束的那个下午要不要去看？”舒婼问。

　　“你不和你家邹同学去？”

　　“……你只是大热天懒得出门吧？”舒婼挖了一口冰淇淋，塞进嘴里，顺便睨了她一眼。

　　林珞弥只是讨好地笑笑没有回答。

　　滋滋滋……手机在桌上振动。

　　林珞弥看了眼站立在窗外大树下的身影。“邹禹瑢？”

　　舒婼扫了眼手机，应了她一声。

　　“那……拜拜？”林珞弥试探道。

　　舒婼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勾，拿起东西冲她摆摆手全当是告别了。“对了，我们班空调温度调的挺低的，你们班估计也是，记得带外套，不要吹空调，又吹感冒了。”

　　林珞弥翻了个白眼，长长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等舒婼走了，她低头就见窗外，舒婼小跑到树下，长长的马尾辫在阳光下晃出好看的弧度。邹禹瑢替她撑开遮阳伞，彻底挡住了林珞弥的视线。

　　夏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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