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

　　第一章【天籁秋颐】

　　1939年，白色的恐怖笼罩着整个上海。日本人的进一步侵略，汪伪政府肆意横行的筹建中，让整个上海滩处于紧绷状态。

　　可这并不会影响上海的夜生活。

　　夜上海，夜上海。夜晚的上海永远是那么灯红酒绿。百乐门的歌依旧在唱，仙乐斯的舞依旧在跳。仿佛外界的风云变幻都与这纸醉金迷无关。

　　白秋颐坐在梳妆台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的取下自己头上的发饰与耳环。百乐门后台的灯光总是那么明亮，明亮到她能清晰的看到自己脸上的胭脂水粉；白秋颐不由的微微闭眼，不去看镜中的自己。她如今越发厌恶的看到这样散发着奢靡气味的自己。

　　“秋颐姐，这是要回家了吗？”

　　白秋颐忍下心底的波动，转过身面带微笑的看着对面的舞女，抬起手捋了捋头发浅浅一笑道：“是啊，今日觉得有些头晕；刚和秦五爷打了声招呼，打算先回家歇歇了。”

　　听到白秋颐的话，不仅是那个舞女，原本在后台各做各事的人都蜂拥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秋颐姐，你没事吧。身子不舒服吗？”

　　白秋颐见此也没有不耐烦，而是面上淡淡的解释自己只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众人听了她的话，也客套的说了两句关心之语，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了。

　　白秋颐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自己今日穿的藏蓝黄色碎花旗袍走进了换衣间，换下了繁重透着奢靡气息的舞台小洋裙；拉开门之前，她抬手看了看手表，九点四十分；白秋颐低了低眼，时间差不多了。

　　白秋颐打开门向外走去，高跟鞋哒哒作响；一出来，她刚到梳妆台前想要拿起自己的手包，百乐门的服务生便走了进来，冲着她弯了弯腰恭敬的道：“白小姐，陈四少听说您今晚身子不适，只唱了一首歌，特意嘱咐小的，要不要他吩咐Mike医生去您的公馆给您看看。”

　　白秋颐刚想要说话，就听见后台那头传来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哟，咱们这白玉兰小姐还真是本事，前儿个李公子王局长与刘老板就让咱们姐妹羡慕了；今儿没想到这陈四少也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这可不得好好的给咱们姐妹传授传授经验呢。”

　　白秋颐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重重的把拿起的手包放在了梳妆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拿起梳妆台上的口红，在手上把玩了两下。

　　当年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自己就甚是喜爱这物件，回国之时，自己除了随身的换洗衣物，其他什么的都扔在法国小屋内，但唯独舍不得扔下自己那一排口红。

　　如今这国内，口红还算个稀罕玩意儿；手上这只，是李公子讨自己欢心送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来自己喜欢这个，隔天就送了一盒首饰的过来；白秋颐对金银珠宝那些东西从来正眼都不瞧上一眼的，只有这个，实在甚是喜爱；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反倒是让那李公子看到了点儿希望，对着自己更是死缠烂打；不过还好，上月这李公子被父母拽去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想来是没精力再来纠缠自己了。

　　想到这儿，白秋颐漫不经心的打开口红对着镜子涂抹，然后盖上盖子，转过身对着那头道：“牡丹，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阔噪。”

　　她的声音不大，但确足够有力，说完之后，白秋颐也不等对方回答，径直拿起自己的手包和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就向外走去，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白秋颐身着旗袍，走的甚是好看，纤细的背影，摇曳生姿，聘聘婷婷。

　　白秋颐走到百乐门门口，缓缓的停下脚步；果然，她抬眼一看，三辆小车，她刚刚站定，就看见三个司机连忙开门下了车，齐齐冲着白秋颐道：

　　“白小姐，是王局长派我来的。”

　　“白小姐，是刘老板派我来的。”

　　“白小姐，四少在车上等着你呢。”

　　白秋颐勾了勾嘴角，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多谢了”，就没有再过多言语。

　　绕过三人，向马路上走去，她抬眼一看，面前这辆车窗是摇下来的，白秋颐定睛一看，果然是传说中的陈四少。她面上不显，就像是遇见一个老朋友那般自然，冲着对方微微点了点头，莞尔一笑，没有停留的向前走去。

　　白秋颐抬手看了看表，九点五十了，她远远一撇，一辆黄包车正好驶来，她摆手拦下了那辆黄包车。

　　上海的冬天，向来寒冷入骨还带着潮湿的气息；白秋颐从手包里拿出一条丝巾系上了自己的脖颈，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走上了黄包车，冲着车夫轻声道：“衡山路211号。”

　　“好嘞，小姐坐稳。”

　　黄包车在路上飞驰着，白秋颐内心却思绪万千；百乐门离自己的公馆本就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自家门口，白秋颐缓缓起身，眼睛直直的望向那个车夫道：“多谢了。”

　　然后打开手包，拿出一块大洋递给车夫，轻声道：“如今上海也入冬了，寒风瑟瑟，你辛苦了。”

　　那黄包车车夫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注意力都在那块大洋上，兴奋的接过，连连叩谢；白秋颐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梧桐树，像是无奈一般微微摇了摇头；拢了拢披肩，紧了紧拳头，走进了公馆。

　　白秋颐打开大门走了进去，她甩掉脚上的高跟鞋，匆匆走进房间，打开灯坐到书桌前，缓缓打开自己紧握的拳头，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排看不懂的数字乱码。她抚平了这张纸条，仔细的看了纸条良久；食指中指合拢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思考了些许，脑海中思绪飞速对应着：

　　“76号汪曼春枪杀了六名电讯处人员，出现转变者；近期保持静默。”

　　白秋颐愣了许久，看着这纸条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打开抽屉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顺道将纸条也点燃，扔进了面前的烟灰缸内。

　　白秋颐站起身，抬手看看表，十点半了，然后缓缓走到窗边，轻轻的拉开窗帘向外看去；上海的夜，永远那么悖论，光明与黑暗永远在一线之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