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浪里飞花

　　——沈大哥，你答应我。

　　——恩。

　　——如果有一日你死了，我便陪着你死。

　　——我们不会死的。

　　梦靥一般的纠缠，惊醒梦中人。

　　白飞飞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再看向漆黑的屋子，垂下眼睛捏紧了手，半年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房，那人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

　　“怎么，又做噩梦了？”

　　“师父。”

　　抬眼看向门口举着烛台的人，挤出一个笑，“刚才只是做了噩梦，应该……快好了。”

　　陆空看一眼白飞飞，把烛台放下，“烛台放在这里，点着到天明吧。”

　　“明日，师父是要去快活城？”

　　“恩。”

　　陆空走至门口的背影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眼神略带期盼的白飞飞，“你要是想去，那就跟着我去，你不见着那人，你不会死心的。”

　　前半生是一个笑话，白飞飞不想让自己的后半生也变成一个笑话。

　　死里逃生，在这药王谷里待了足足半年，一身功夫只剩七成，却也足够保护自己。

　　本想在药王谷里终老，再也不问是非，可她忍不住，每每以为都要忘记那人时，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纠缠不清。

　　“师父，我这样是不是很没用？”

　　“你是幽灵宫宫主，怎么会没用。”

　　白飞飞无奈一笑，“幽灵宫早已不存在，哪里还有什么宫主。”

　　“你喜欢沈浪，可你确定他喜欢你吗？”

　　陆空不过二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闻名江湖的神医，可惜行踪不定，住所隐蔽，少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连白飞飞也是被救后才知道原来江湖上闻名的活神仙陆空竟然是个青年男子。

　　沈浪，她如何能知道沈浪喜欢不喜欢自己。

　　早在半年前便已经断了所有，她舍身相救只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看着他死。

　　“明早你收拾行李，和我一同去吧。”

　　“多谢师父。”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那我自然要担得起这师父二字。”陆空说完走出屋子，关上门独留白飞飞一人坐在床上。

　　夜色尚深，白飞飞躺下后背对着门，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沈大哥，你可知我还未死，你又可知道，飞飞心中割舍不下你，你又可知……

　　含泪而眠，等到第二日醒来时，双目干涩，尝到了这滋味，不免苦笑着看向一脸揶揄的陆空。

　　陆空见她苦笑，摇了摇头，“得在明日前赶到快活城，我们得快马加鞭了。”

　　“快活王打算做什么？宴请江湖上这么多人，难道是打算——”白飞飞收起心思，一边上马一边问道：“这一次不是朱七七的寿宴吗？”

　　“谁知道他柴玉关打算做什么，不过这些可都和你无关了，你难道还想报仇？”

　　“报仇？报谁的仇？我娘不是我娘，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里还有仇要报。”

　　闻言陆空一怔，倒是没想到白飞飞会说出这番话来。

　　白飞飞见陆空不解的模样，笑着道：“师父，你可把我小看了，我这番出谷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

　　“我那两个忠心耿耿的侍从如意和环佩，当初被你救回来，匆忙得很，也不知道她们俩怎么样，幽灵宫既然从江湖上消失，那她们可能会成为江湖人追杀的对方。”

　　“你是打算找她们？”

　　“世上怕只有她们俩还能惦记着我。”

　　“那沈浪呢？”

　　“沈大哥……一场梦，早该醒了。”

　　白飞飞已经不是从前的白飞飞了，找回如意和环佩，就回到药王谷，学医救人，和陆空师徒二人在此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陆空摇头，“你想见沈浪何必要违背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不见得想要见我，我说过，白飞飞想要的一定会得到，但是不想要了，即便是送到我眼里，我也不愿意看一眼。”

　　“罢了，到了快活城再说。”

　　两人骑马奔驰，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山林间。

　　竹林深处，葱郁悠然，水声潺潺竟是有桃花源般的意境。

　　一身白衣，腰间和发间黑色绑带的沈浪握着天绝剑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字，恍惚想起了两人在崖下小屋的种种，一颦一笑皆在心里，半分也没有忘记。

　　“沈大哥！我们走吧！”

　　“沈浪，你答应的，今天要回快活城。”

　　熊猫儿扶着百灵走来，身边跟着朱七七，三人看向那边的沈浪，互相对视一眼，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闻声沈浪回头看去，压住心底的思念，冲着三人笑笑，“走吧。”

　　“沈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食言！”

　　“我答应过你的，今日会回去——”沈浪一怔，回头看向墓碑上的字，心中生出酸楚。

　　他答应旁人的事总是能做到，可答应她的事情却一件也没做到。

　　“沈大哥，你怎么了？”

　　朱七七眼波流转，看向那座孤坟，心里一酸，有些不敢再问，“我们快回去吧，爹和二爹都在那里等着，今日我过生日，总不见得你不去吧。”

　　“怎么会。”

　　四人同行，从竹林小屋离开。

　　刚一离开，两道俏丽的身影从竹林深处走来，对视一眼，默默叹气。

　　快活城在历经半年前一战后，如今已经恢复往昔的热闹，今日有众多的江湖豪杰赶来，更是热闹非凡，广场上众人互相寒暄，好似武林大会一般。

　　柴玉关和朱富贵坐在高位，和前来道贺的众人打招呼。

　　待看到熊猫儿和朱七七带着沈浪回来时，朱富贵高兴的迎上前。

　　“七七，你把你沈大哥带回来了？”

　　沈浪闻言觉着有一些不对味，可倒也不想多费唇舌，只是道：“七七的生辰，我自然是该来的。”

　　“爹，你快别问了，今天这么热闹，其实我只想你和二爹还有……沈大哥陪着我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是我快活王的女儿，生辰祝寿不能寒碜！”

　　沈浪看一眼快活王，不愿多言，只是走到一边道：“还没恭喜你和百灵已经成亲，现在你可都要当爹了。”

　　“沈浪，你——”

　　“你不用劝我。”

　　当初立碑的时候，便已经说明了他的心思。

　　这一辈子，只有白飞飞才是他沈浪的妻子。

　　宴会开始，两人自然也不能多聊，只能各自回去座位上坐着。沈浪看着中央起舞的舞女，意识一下回到半年前看到白飞飞时的模样。

　　巧笑倩兮，恍若出水芙蓉。

　　“今日是我快活王的女儿朱七七十九岁生辰，邀请各位前来不仅是为了给小女贺寿，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在此宣布——”

　　“陆空来迟了，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陆空拎着一份贺礼从台阶走上来，盯着那人笑了道：“这份贺礼希望朱姑娘喜欢。”

　　“陆神医，快请入座。”

　　陆空点头，把贺礼交给上前来的丫鬟，回头道：“飞飞，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浪闻言心里的期待快要让他坐不住，盯着从台阶下渐渐显露出的身影，在看清那人的脸时，飞身从座位上离开，搂住那人的腰径直离去。

　　早已慌乱的朱七七不禁喊了一句，“沈大哥！”

　　白飞飞没料到沈浪会做出这等事情，看一眼抱住自己的沈浪，皱起眉道：“沈浪，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话要和你说。”

　　“可我没话要和你说。”

　　“飞飞，你在怪我？”沈浪低头询问，看着怀里日思夜想的人，眼神愈加温柔，“你在怪我对吗？飞飞，我知道你怪我，但即使那样，我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白飞飞心中苦涩，可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沈浪。

　　半年来所有的梦全在这一刻化作现实。

　　早知如此，她果真不该来，可不来她却不甘心，不甘心让这一切真的成为一场梦，一场可笑的梦。

　　两人从快活城离开，不知不觉到了竹林小屋。

　　“飞飞，你别说话，听我说。”沈浪拉着白飞飞的手走进小屋，“这里，你还记得吗？”

　　白飞飞怔住，愣在原地，不敢去看沈浪的眼神，别开脸，“不记得。”

　　失落的神色在沈浪脸上一闪而过，很快道：“你把崖下小屋烧了，我在这里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飞飞，你心中怨恨我，怪我不守信，我……”

　　“沈浪，你可记得你当初答应我的事情？你做到了吗？”

　　沈浪无言，看着白飞飞的双眼。

　　白飞飞还是往昔的打扮，她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也无意装作对以前的事情全然不知，可是这也不代表能忘记沈浪的质问和猜疑。

　　“我是妖女，我十恶不赦，你确定你要的是我？而不是那个只会对你顺从的白飞飞？”白飞飞苦笑着摇头，“你从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你说我们不同，所以不适合在一起，你说对我只是同情，你对朱七七有情，沈浪，今时今日你还有何颜面让我原谅你？”

　　一字一句的控诉仿佛讲沈浪打入十八层地狱，饱受折磨。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那些话伤了人心，可那时的一切是真实发生，横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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