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涵养之--逃避的青春

　　这是发生在九十年代的一个故事，破旧除新的大时代已经来临，时代浪潮冲击着每一个人，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面貌。

　　九月初的一个午后,阳光疲惫的洒向大地，努力挥洒夏日的余热，微微泛黄的绿叶摇曳着零碎的舞姿，依依惜别夏日的热情。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浅浅的洒在微微泛黄的墙壁上。秋风顽皮的叩开一扇窗户钻了进来，趁机闲逛一番。这是一套二室一厅的简单公寓，客厅墙上高傲的悬挂着许多优秀教师奖状，彰显着主人的身份。洗手间镜子里映照出一位五十多岁男人的面容，面部线条轮廓分明，折射出他坚硬的性格，手里的剃须刀在面部来回滑动，迅速把那张布满粗硬胡须的脸收拾干净，尔后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裤，稳重而又精神，咋眼望去年青了好几岁，引来老伴的啧啧称赞！

　　“老葛，你转个身瞧瞧看！我买的衣服多衬你，谁敢说你老了，这哪像个老伙计分明是个棒小伙！还是老婆有眼光吧！”老妇人含笑温柔的抚平衬衫折皱。老妇人面部线条柔和温婉，一看便知是个贤妻良母。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葛教师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几十年过去了，老伴由妙灵美少女变成体态庸胖的老太婆，虽然岁月磨灭了她少女般的恬美，但却赋予她圣洁的母爱温暖着这个家。

　　“哇噻！刘德华什么时候移驾到敝舍来啦！请给我签个名好吗？”双手插在口袋立在门口的孙子调皮的打趣道。他是个白皙而修长的少年，脸上透着文质杉杉的气质，只是少了爷爷脸上那份坚硬，嘴角常常微微上扬，不经意间增添挑逗幽默的情趣。

　　门框边粘贴着长条状的红色春联，大部分经受岁月的洗礼已褪成浅红色，有些未褪色的地方形成一簇簇红色的小圆圈，被浅红色包围着，好像石子落入水中，击起层层波浪。春联的尾部残缺了一角，显得有点破落，但一点也不会影响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喜庆形象。

　　“行呀！小伙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港台作风，你说签在哪？”葛老师随手掏出一支笔故做萌态顺势风趣的回答，扑哧逗得三人乐开了花。

　　“爷爷奶奶，我想和您们商量个事！”葛飞扬乘爷爷心情极佳之际试探的说：“这个星期放假我想去看一下爸爸妈妈，我真的很想他们！希望您们能同意！”他的父母在外地工作，他一直由面前的爷爷奶奶照顾，孙子非常聪明也很乖巧，爷爷奶奶也常常疼爱有加，只是爷爷对他的成绩要求异常严格甚至苛苛刻。理由很简单：优秀教师的孙子怎么能是差生呢！

　　葛教师闻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飞扬乖巧的低垂着头期待答复，脚不由自主的在地上画着圈,脚上穿的“李宁”牌运动鞋是父母寄来的，他们也很想他。不知何时房间里弥漫着沉闷的气氛。

　　奶奶抢先同意道：“飞扬！你去吧！他们也一定很想你！”她拍拍老伴的肩膀说；“不要让儿子儿媳太思念孩子！”

　　“谢谢奶奶！”飞扬飞快的给奶奶一个答谢的拥抱。葛飞扬胆怯的遮住红肿的手快速拿起两本书，夹在臂弯，哼着乐谱欢快的奔向教学楼。

　　老伴倚在门框，望着孙子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着眉心痛的说：“老葛，你下手也忒重了，把孙子的手都打肿了。孩子生怕我看见会心痛，吃饭时一直把手缩在袖管里，出门时又把手插在口袋里。这么好的孙子，你也下得了手？”

　　“老顽固。”

　　葛老师侧过身子，瞥了她一眼不悦的说：“该打！他敢把教室的玻璃打碎，却不敢承认，男子汉要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像他这样唯唯诺诺的人，不要也罢！否则以后在社会上能有什么出息呢？岂不成了社会的渣子！”

　　老伴的眼睛里覆盖着茫然的神色，旋即回过神来坚定的说：“咱们的孙子不是那样的人呀！你有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自己不愿意主动解释，难道我还求他不成？”

　　“你应该知道他是一个最讲义气的孩子！”老伴实事求事的回答。

　　“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既是教师又是家长，肯定应该严格要求他了！都是你把他给宠坏了!”葛老师一边愤愤的说一边收拾公文包准备外出。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的优秀教师怎么做都是对的！”葛奶奶无奈的顺从的说着，只是不想让他带着糟糕的心情出门。

　　“我是模范老公，才不会和老太婆计较！”葛老师炫耀的回答。

　　“咱们飞扬天资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老伴嘴角荡漾着骄傲的笑意。“你不要把他管得太紧了，像一根橡皮筋把它拉得太紧就会断掉，教育人也一样要把握好尺度，松弛得当才好！爱他就要给矛他自由和尊重”

　　“我可不想让孙子像儿子那样与大学校园失之交臂！”葛老师惋惜的说道。转而精神抖搂的说：“咱们孙子在不久的明天一定是明牌大学的高材生。”

　　阳光斜斜的照在他的额头上，几条岁月的鸿沟深深的隔开了他和儿子的心灵，他无法跨过去，儿子也无法跨过来，这也许就是当代人所言的代沟吧，但当事人却往往察觉的太晚，又或者不知该怎么去迈出第一步。

　　老伴推开窗瞧瞧天气，灰色的天空笼罩着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好像随时会压下来，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鱼塘时的鱼儿挣扎着跳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这是大自然赋予生命的神奇力量。

　　她微蹙着眉，麻利的从门后取出一把黑雨伞，轻弹掉浮尘折叠后装进雨伞
　　套，然后强行塞进他的公文包里。

　　“不要杞人忧天，天晴的那么好，不会下雨的！女人呀！真麻烦！”葛教师摆摆手不耐烦的抱怨着，但嘴角却微露出幸福的笑意。这就是吵吵闹闹而又幸福的夫妻生活。彼此都习惯了对方的唠叨，温存，甚至倔脾气。

　　老伴不服气的小声嘀咕：“儿子虽没考上大学，可在南方经商也挣了不少钱！不但买了房买了车，每年过年回来都会给咱们包两人大红包，有儿如此我心已足矣。”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老伴伸手捋捋自己的短头发说：“我的头发已经很短了，反过来我的见识是不是就长了。”
　　葛老师自顾自的查看公文包冷哼了一声。

　　老伴不由自主的开启了没完没了的唠叨模式：“真是个老顽固，难道每个人都非要考上大学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模式，不要把你的思想强加与他人之上，这是不道德的鲁莽行为，你的独裁作风严重的侵犯了孩子的人权………”
　　葛老师轻视的摆摆头，内心正嘲笑老伴的无知和怯懦。

　　他不屑理会老伴的唠叨离开教师公寓楼，来到教学楼。

　　这是位于市环城第七重点中学，它在时代浪潮的冲击下，还保留着一丝岁月的痕迹。鸟瞰校园，既有当代瑰丽的教学楼、艺术楼、科教楼、礼堂和生物园等等；又有明清遗留的四合院，还有那正在修砌中的学生公寓，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座别出心裁的校标“润”。不禁诱人想起诗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乍一看，它既像一名学子正凝神贯注的温书；又像是一名运动员在奔跑；更像是一位艺术家在拔动优雅的琴弦。偶尔拂面飘过一阵清香，不知是花香、书香、还是少男少女的青春气息。

　　葛老师悠哉悠哉的来到教室安排好下午的课程后，轻松地骑上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老板车”，又悠哉悠哉向市优秀教师的颁奖大会礼堂奔去，哼着小曲去领奖心情当然像喝蜜般美滋滋又惬意。

　　“老板车”奏响咣当咣当的音乐声充满节奏感，惬意的穿行在校园围墙外的林荫小道，一棵枯黄的梧桐树闯入了他的视野，勾起了他的遐想：这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宛如他培育的学子正处于茁壮成长黄金时期，数年之后一定会成材!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它过早的枯萎？

　　他怀着踌躇的心情穿过林荫小道，独行于一条弯弯曲曲的古巷，巷子的两边竖立着陈旧的木板房子，上面挂着零乱的招牌，一律是专做学生生意的店铺，有小吃店、网吧、陶吧、照相馆、礼品店、书吧等等，有的店铺悬挂着夸张的“刘德华”、“琼瑶”巨照，彰显着学生的喜好。一到放学的时间这条窄巷便热闹繁华起来了，交通也随即拥堵。

　　现在不是车流量高峰，他可以畅通无阻的行驶，但心却无法畅通，那棵枯黄的梧桐树已在他的头脑里生了根，风摇晃着树杆也摇晃着他的心灵，一刻也不能的安宁。他的右眼捕捉到了某种信号不自觉的跳个不停，似乎预示着会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

　　他一路欣赏着咣铛咣铛的音乐声来到市委礼堂。

　　在一阵排山倒海的热烈掌声后，市教委主任用洪亮的嗓门自豪的宣布道：“现在有请多次荣获优秀班主任和优秀教师两项荣誉称号的获奖专业户葛教师畅谈教育心德！”

　　葛老师捋了捋花发，伴着雷鸣般的掌声，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台来，从容的在发言台前坐定，强压抑住内心的小激动和小傲骄，强作淡定的俯视了一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郑重的清了清嗓门开口道：“得奖专业户的称号实不敢当。作为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我只是履行了我应尽的义务，今天能再一次的荣获如此的殊荣，我依然感到万分的激动，手里拿着这两本证书感觉沉甸甸的。今天在来的路上，我看到路边一棵枯死的梧桐树勾起了我对已故父亲的怀念，记得初次任教的高考前夕，父亲突然病危，病榻前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儿子能回乡见他最后一面。可是做儿子的却未能满足父亲临终前的这个小小心愿！父亲依在梧桐树下怀着期盼的泪花含笑九泉，他临走时说，我儿子忙，孩子一心想着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我举双手支持！此生无怨无悔。”说到情深处，葛老师的嗓音有些嘶哑，他扶了扶眼镜并顺势偷偷揩掉不小滑落的泪水。

　　会场上兄弟学校的师生睁大惊愕的眼睛，没想到素以“严厉”著称的葛老师也有柔情的一面，竟会当众落下金泪。问世间万物孰能无情!只是未到情深处！

　　葛老师抬起头环视了一下会场，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也有一些功重成名就的老同学问我：你难道就没想过下海把两室一厅换成四室两厅，甚至别墅？我的回答是：想，肯定想过！90年代的祖国正是蓬勃发展的大好时机，对知识人才的渴望更迫切，我更想看到自己培养出来的学生考上大学走上理想的工作岗位，这便是人生最大的满足！”

　　会场上回响起长久的掌声！

　　“我的一生中最敬佩的人是我的父亲，他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我及时的指导。小时候在别人眼里也许他的‘皮鞭管教’太过火了，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为人师为人父之后，才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所以一直以来我最信奉的一句话就是‘严师出高徒’好了，说了这么一大堆扯远了，现在言归正转，长话短说，谈一谈我的教学策略……”

　　他打开发言稿再次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的念道：“人之初，性本善，学生就像是一张尚待描绘蓝图的白纸，他们是最单纯的，也是最无知的，他们不知道今天的成绩对未来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根据这一情况，我在教学中狠抓三个‘高’字，高标准、高要求、高质量……。而大多数的学生对自己的过失形为没有一个清醒明确的认识，他们往往会认为犯一点小错不要紧，只要不犯大错就行了。一个小知识点不会无所谓，只是两分而已。这种思想的生根是极其危险的，所以我对学生的日常管理严抓三点：一是抓苗头；二是扶正路；三是见成效……。我班的学生葛飞扬、田恬、汪海洋等都是“三高”要求的典范，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考上名牌大学前程无量！

　　在以往的教学生涯中，葛老师的确培养出众多出类拔萃的优等生，考上清华北大的也甚有人在，但葛老师素以严师著称，他所带的学生皆都惧他，那些功成名就回校看望他的学生更是廖廖无几！

　　会场下兄弟学校的学生代表羡慕的小声议论：“他们高三（一）班的莘莘学子真有福气，拥有一位被教师界誉为得奖专业户的班主任，那样考大学的砝码就更重了。”这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哎！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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