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始之难

作者:俞冬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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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少别


      卷首语:
      这是一个与奡央有关的故事,也是一个与倾天历史有关的故事。
      楔子 少别
      倾天四百五十二年仲春。西尔博纳沙漠。
      正是春天,西尔博纳沙漠上已经有隐隐的草色,那些极其耐寒的几草和刺荆红正从严冬的肃杀里缓缓复苏过来,开放。大漠的天是高而蓝的,仿佛那些滚滚黄沙根本不会影响到它们丝毫。而每当这个时候,居于这片沙漠的西撒纳部也会渐渐开始活跃起来。
      一切都要追溯到四百多年前倾天刚刚建立的时候,明族被拥护为王,作为十大人族之一的原族东穆国就消失了,王族成员以属国的身份与其余七族入住帝都亘回,封地为奡央七城之西的新圩。而其余族人则在三位将军的带领下散作三部,即生活于图荒州西尔博纳沙漠的西撒纳部、卅丹州竡半冰峰的阿措那部以及嶲地州南深群山的穆塔木部。
      四百多年的时光如水泻过,奡央似乎仍旧一如开始的平稳祥和。
      在西尔博纳沙漠与塔多戈草原的交界线处拥聚了一大群人,全都是毡帽羊裘的装束,看样子像是在与什么人分别。
      大碗的羊奶酒被轰然泼在地上,四周的人群应和着发出大片的哄叫声。而在人群中间的却是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女,周围环绕着一群手执利刃的侍卫,都穿着与他人明显不同的服饰。在牧民中间,一个发须花白身形却仍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各色条纹织出的锦服,佩带着炫目珍异的玉石——显然是一名身份高贵的长者。果不其然,在他往外走的同时,那些一脸冰冷的侍卫也渐渐放缓脸色,四周的人群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来,还不住地叫喝着“塔尔族长!塔尔族长!”
      少女在看见那名男子时原本严肃有礼的神色立马发生了改变,她抱着牧民送她的东西绕开周围侍从的环卫挤到了他身旁,“塔尔叔叔!塔尔叔叔!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送我了呢!”她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欣喜,却又隐隐透出了一丝不舍的伤心,“我真的不想离开啊,要知道先前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他都什么都没讲呢,可现在却非要我回去……”
      被叫作塔尔叔叔的男子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满脸都是胡须,他蹲下身去使自己看着少女的眼睛,和蔼地笑着开口,“哎呀呀,小舜莪,可不能这么讲话啊!当初令札城主送你来这儿时,可是说住一两个月就好了的,现在你都在这儿住了五六年了。他每年都要来看你,现在你都这么大了,住在这里也确实不方便,他派人来接你也是情理之中。你应——”
      “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回去,不想回去!”少女使劲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眼里却有晶莹的泪水打起了转儿,“塔尔叔叔,你是不是不喜欢舜莪啊……是舜莪平时太顽皮了,塔尔叔叔才不喜欢舜莪么…”
      就在眼泪将要流出来,而中年男子讷讷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少年从他们身后钻了出来。他与少女年纪相差不大,只不过穿着牧民的衣服,少年黝黑而英挺的面孔在看到少女眼中泪水的那一刻怔了一下,但随即笑了起来,“呀呀呀!舜莪哭鼻子了,舜莪哭鼻子了!桑珂,穆奥快来啊,舜莪哭鼻子了!”
      听到那个声音,少女垂下去的头触电般的抬了起来,将眼中的泪水忍了下去,在看到少年凑过来关心的头时,少女猛地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看什么看,小心我戳瞎你的眼睛!”
      少年完全没有防备,被那一吓惊地往后仰去,就在落地的一刹他的惊呼顿住了——身下一只手将他撑了起来。他往后望去,看到了一名穿着灰袍子的少年以及他身旁的红裙少女。
      “啊,穆奥,桑珂!你们也来了!”,破涕为笑的少女欣喜地看着两人,但她的神色一瞬黯淡了下去,“你们…都是来送我的吗……”
      原本有些缓和过来的气氛一下子又低沉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后来的红裙少女看了看一旁的中年男子,低头绞着手里的衣角,怯怯地开口道,“…父亲,你能不能和令城主商量一下,让舜莪再在我们这里多住一些时间?……我们都很舍不得她…”
      一旁的舜莪一怔,但立即又高兴地笑了,侧过头满怀期待地看向一边的中年族长。穆奥和额罕也在一旁帮着开口。
      塔尔的脸色也是一变,叹了口气,“唉,我何尝又不想让舜莪留下呢……”
      在他想表态留下舜莪的那一瞬,一直沉默不语的侍卫领长冷冷地开口,“塔尔族长,我们令城主说了,今日一定得带小姐回去,你不过是西撒纳部十三游群中的一个小小族长罢了,难道还敢违背我们城主的命令?”
      塔尔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羞愤万分,想也没想就一把将桑珂拉回了身边,愤然道,“这个自然,令城主的女儿我们这些粗人敢强留?你们要走就带她走,恕不远送!”
      听到这句话,原来面露喜色的舜莪稍稍一愣,然后死死地咬紧了下唇,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抚向腰间冰冷的圆筒,面色惨白。
      看到族长恼怒的神色,额罕、穆奥也在一侧不敢开口了。只有侍卫长略微俯了俯身,不无讥讽地笑道,“多谢族长体谅,这里是城主对你们抚养小姐多年的一点回报,还请笑纳。”
      一语未毕,一行侍卫就从他们身后出列抬出了十几口红漆木箱,他探出手,笑着打开了其中一口的箱盖,一瞬间堂皇的金光竟刺得人不敢直视,四下一片顿时鸦雀无声——那竟是满箱满箱的黄金珠宝。
      回过神来,人群里惊叹之声立即四起。塔尔冷笑不语,转过了身去。
      片刻不停,侍卫长躬身对舜莪做了个上车的姿势,舜莪冷冷地看了一眼他,然后直直走向马车,一跃上了轿子,在拂开轿帘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咬紧牙,又立即抱紧怀里的东西一头扎了进去,再不留恋。
      塔尔像是想说些什么,但他满是胡须的嘴唇只是哆嗦了一下,就没了声音。
      马车动了动,身骑高马的侍卫长弯腰向众人颔首,继而调转过马头,挥鞭一喝。那队马车与此同时也狂奔了起来,践起的滚滚黄沙呛鼻不已,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塔尔左手衣袖捂着口鼻,右手在面前不住地挥舞。混乱中,他只觉得身后一动,仿佛有几缕清风拂过般,桑珂们几个人就没了踪影。他急忙抬头,可四周早已经没了人。

      他们追赶着马队,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在沙子里,边跑边喊,“舜莪!舜莪!有空就回来啊!再回来我们一起玩啊!我们在这里等你!舜莪!”
      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追出了多远,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在响,追,追,追……
      气喘吁吁,他们越来越迈不动步子,可是不知道她听见没有。他们就坚持着,继续往前跑,声音越来越小,身体越来越累,距离也越来越远。那些马背上的侍卫都露出嘲讽的表情,讥笑着加速离开。
      终于,筋疲力尽了,他们扑倒在沙漠里。就在那一瞬间,他们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回应声,响亮而清晰,却让他们觉得如同在做梦一样…他们抬起力竭的头,向前方望去,透过滚滚黄沙烟尘,他们看到了在马车上伸出身来的舜莪。她小小的脸上满是泪水,几个侍女死死拽着她,不让她跳下来。
      是她,是她…他们笑了,然后终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一头向后躺去。在倒下前,穆奥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右一偏,身下突然传来一阵锐疼,似乎是硌在了石块上。然后感觉桑珂的身体砸在了自己身上。他嘴角咧开一点笑。
      黄沙四起,烟尘逸散。毒热的太阳升起,大漠顿时一片滚烫。马队早已在沙漠里消失不见,而刚刚少女的回音却还未完全消散,那仿佛是字字铿锵的有力誓言,在苍天瀚海中立下了重逢的约定。它们犹自在腾起的黄沙热浪间传播回荡,久久不肯弥散。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们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你们等我!”

      可世事沧桑,所有的一切都不可强求。那些年少时的约定,无论它再怎么掷地有声,再怎么至死不悔,那也是谁都不可预料的。抑或当它达成时,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序旅人
      一望无际的荒石平原。
      轻风自西而来,经过海岸岩石的阻拦后失去了丰富的水分,吹到荒芜的原野上。正是初春时节,和煦的阳光从头顶笔直地落下,将稀疏的草丛中不知名的各色野花照的发亮。经过春天的清风一送,半旱的荒漠上仿佛刹那间开满了白色的花儿。风将草叶吹成翻涌的绿色浪潮,在头顶通透阳光的映照下,乍一看去,那仿佛是碧色的人间天堂。

      在草地与沙漠相接的边界上,矗立着一座样式古老,被风沙侵蚀得面目全非的石塔。巨大而坚硬的花岗岩堆砌出它雄伟的身躯,在拼凑部分的缝隙里,是浇注的铁汁与钢砂的混合液,原本熔融的液体在冷化后变得刚硬非常。它那灰黑的身躯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中显得尤为刺眼,但同时又体现出些许的自然。每当有大风从远方的荒漠深处吹过来时,它看上去就完完全全地属于这片沙漠了。类似这样的石塔,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荒漠里不计其数。
      大风吹了过来。沙漠里常见的旋风卷起滔天的黄沙,从天际起伏的沙线远方直直逼近与它彼邻的草原。一时间,周围的天地都变了颜色。猛烈的风将沉沉的黄沙搅满天空,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遮蔽天日的暗黄色。风沙从北方遥遥卷来,所有灰黑的石塔都被包裹在一片可怖的沙暴里,不过眨眼之间,雄伟高矗的石塔就被狂暴的沙尘埋饰成了连绵的沙丘。
      然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却仍旧有活物顶着飓风一寸寸艰难地移动。
      在风沙漫天的风暴尽头,依稀间还可以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模糊人影。透过无数昏浊细小的沙粒,他隐约披着一身黑衣,抬手捂着口鼻,左臂举在前方,迎着猛烈砭人的风砂,步履维艰地前行着。
      沙风猎猎,激旋的气流宛如割面而来的刀刃,粗糙干燥的沙子劈得脸颊硬生生的疼,逼得人抬不起头。
      他看着面前满天的沙粒,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那件黑袍,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继续埋首往前走着。他一边朝前艰难地迈进,一边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剧烈的风暴。他原本盘扎在脑后的头发被突然狂虐起来的风暴卷散开来,迅速掺进了无数粗糙的砂粒,在砂风中招卷飞扬如同墨色的布匹。
      盘发一散,汹涌凛厉的黄毛风立即卷着沙子争先恐后地从领口倒灌进他衣服里。身体一瞬生凉硌疼。他惊呼一声,展手狠狠一抖,粗粝的砂粒从衣襟里细细滚落,然而不等砂子掉尽,又一波狂风合着砂砾再次卷进衣服头发。他接着抖了几番,可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终于,他终于发觉了这不过是徒劳,自嘲地笑了笑,放弃了这无谓的挣扎。
      风沙滚滚从耳傍呼啸而过,尖厉刺耳。他边走边抬起头看,风暴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而远方已经隐约有模糊的碧意了,他释然一笑,然而,就在视线收回的蓦然一瞥里,他突然变了脸色——
      在他左方的不远处,一股巨大激烈的飓风在满眼的黄沙中颜色显得更为深沉。而且照这个行进方向看,这股暴风的尽头好像是——他自己?
      那个瞬间,他再不多想,身形闪电般地往侧一掠,迅疾地捂下头去,埋在一旁的沙堆后面。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遮天蔽日的黄沙滚滚卷来,飞沙走石转瞬就到了他身前。那道旋风刮卷起所有的黄沙扶摇直上,像是要卷上天似的。他只感觉身下一轻,就被狂暴的大风卷了起来。
      他猝不及防,找不到任何可抓的东西,只是惊神的刹那,狂风暴旋而起,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被卷向高空的自己。飓风越旋越猛,他感觉自己的肌肤被衣袖里灌满了的沙子硌破了。
      巨大的压迫力从高空的四面八方袭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觉得几近窒息。剧烈的疼痛感从四肢向周身蔓延开来,狠狠地向体内挤压着,令人痛不欲生。
      模模糊糊中,他仿佛看到了高空上有个灰褐色的沙影,隐约还有张人一样的面孔,正刺耳难听的桀桀嚣笑着,那种诡异的笑声刺进耳朵里,几乎使得他整个人头晕乏力,使不上力气。那个东西是——
      他似乎见过这个东西,但又想不清到底是在哪里……他在半空中勉力稳住身形,静下心,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自己所有识知的异物…林鬼?河魑?…幽身?地曼?月魃?…
      藏魔?是藏魔!那种隐于大漠风暴里,攫取来往旅人性命的魔物。他松了口气,然后在风里翻卷不止的宽大的袖子里摸了半天,才摸出来一个金色的小圆筒,看上去粗糙不已,如同孩子玩的竹虹一般。
      他突然抬头冲头上方那个模糊的影子笑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咧出一个释然的弧度。他紧紧攥着那个硌手的圆筒,却毫不在意,手心隐隐亮起微弱的光,与之同时,心底迅速升起了一股温暖的气流,将身上的所有疼痛疲累驱尽。
      ——自己可不能就这么死在了这儿!

      半空中,一道金色的电光瞬间划开狂卷的飓风,雷霆般急斩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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