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

　　蒋小夕踏进梦蒂尼珠宝店时，刚好九点零二分。

　　店长章雯雯掐着点，叉了腰站在店门口等她，冷哼了一声，“蒋小夕，你迟到了！”

　　她从公交车站一路狂奔过来，此刻气还没喘匀，努力赔出一个笑脸，“店长，雨雪天不好搭公交车，迟到了两分钟，不好意思。”

　　梦蒂尼珠宝店开在城北新建的欢乐大厦里，而她住在城南的龙灯巷，每天早上七点半就要出门，横穿整个棠城。

　　章雯雯盯着她的脸，嘴角往下撇，不满地讲，“别以为是南哥介绍过来的人，就能随随便便迟到，这次扣两百块，算是帮你买一个记性。”

　　蒋小夕抿了抿唇，“章小姐，我只迟到两分钟，就扣掉一天的工资，不好吧？”

　　两百块对她不是个小数目，她需要钱。

　　身后，正在整理柜台的许澄也附和，“店长，小夕这是头一回，您就放她一马吧。”

　　许澄是笑着说这话的，脸上绽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明亮的眸子朝她眨一眨，娇俏顿生。

　　瞧见两人的眉眼互动，章雯雯更不悦了，眉头一拧：“我是店长，迟到的规矩我说了算，大小姐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人！”

　　蒋小夕捏紧手里还在滴水的雨伞，薄唇被咬出一排浅浅的齿印，一双眼盯住柜台后的章雯雯，站住不动。

　　还是许澄出来打了圆场，把她推进了员工间换制服。

　　许澄刚转身，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她迎上去，笑容甜美，声音悦耳，“先生，您想买点什么？”

　　男人不理她，懒洋洋地坐进了待客的沙发，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轻佻地朝章雯雯的方向招了招手。

　　章雯雯立刻换了一张脸，眼睛亮了几分，扯了扯身上的藏蓝色制服，把领口往下拉了一寸，扭着水蛇似的腰肢，妖娆地走过去。

　　她坐在沙发扶手上，半个身子靠住男人的手臂，轻轻地推了男人一把：“南哥，终于想起来看看我了？”

　　声音娇嗲，一个字要转三回音。

　　不远处，正冲泡咖啡的许澄恍然大悟，这就是章雯雯常挂在嘴边的南哥啊！

　　沙发里的男人，着一身挺括的黑色风衣，里面搭了高领的铁灰色毛线衣，在袖口处挽起一截，露出一段好看的手腕，没有普通社会人员的油滑气，看上去像个清俊的高级白领。

　　他的脸，隐在章雯雯的影子里，只能依稀看出几分轮廓。

　　他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女人，目光停留在她的胸前， “不冷吗？”

　　十二月的南方小城，温度徘徊在零度左右，虽然室内开了暖气，但脖颈处裸露的大片肌肤还是能感觉到阵阵寒意。

　　察觉到张南的目光，章雯雯挺了挺本就雄伟的36D，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要不要来温暖一下？”

　　“好啊。”他笑笑，从钱夹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抬手塞进了章雯雯的领口里，“够吗？”

　　“南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南的笑容依旧和煦，眼神却是冷的：“迟到罚款，我帮蒋小夕缴。”

　　章雯雯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虽然张南一句多话都没有，但那冰冷的两百块，无疑是在给自己警告。

　　“蒋小夕呢？我有事找她。”张南拍了一下章雯雯的屁股，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去叫她。”

　　章雯雯努力弯起嘴角，拉扯出一个笑来，一双细跟的恨天高踩得“蹬蹬”作响。

　　————

　　蒋小夕刚换好制服，员工间的门就被推开了，章雯雯探进头来，凶神恶煞地讲，“磨磨蹭蹭，快出来。”

　　她理了理头发，低头跟在章雯雯的后面，赶紧出去。

　　“南哥，小夕来了。”

　　听到张南的名字，蒋小夕脸色微变，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抬起头，用尽力气笑了笑，“南哥。”

　　张南有一米八五，站在她面前，足足高出一个头，低头看她胆怯的模样，声音不禁放软了些，“我打你手机，怎么老不通？”

　　“大概是手机出问题了吧。”

　　蒋小夕眼神躲闪，早就把他加入了黑名单，打得通才有鬼。

　　张南也不追究，递了个盒子过去，“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她往后缩了一下，没有接那个盒子，语调有些急促，“六点还没下班呢。”

　　她的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九。

　　张南静静地看着她，手里的盒子又往前递了一寸，“店长会通情达理放你假的。”

　　章雯雯面露妒色，然而在张南的逼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迟疑了两三秒，蒋小夕才接过了盒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得到答复，张南心情愉悦地走出珠宝店。

　　“呵，想做张夫人，看某人有那个本事没！”瞧见张楠的身影进了一辆黑色的宝马车，章雯雯讥讽了一句，扭身去了货仓。

　　许澄走过来，挽了蒋小夕的手，好奇地指了指盒子，“这是什么啊？”

　　盒子是粉色的，扎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蒋小夕丢给她，听了章雯雯的话，心情更低落了，“你打开吧。”

　　“哇，小夕，这可是c7的粉色限量款手机！”许澄凑了过来，笑得意味深长，“张南是不是在追你呀？”

　　蒋小夕沉了声，“别乱讲，我跟他不熟。”

　　“不熟送你手机？不熟给你过生日？”许澄不信。

　　“父亲故交而已。”

　　蒋小夕叹了一声，如果照顾张南的赌场生意，也算是交情的话，那她就不算说谎。

　　————

　　下午一点，蒋小夕刚吃完饭，就被章雯雯指派复核上月业绩。

　　“蒋小夕，事情没做完的话，就算南哥来了，我也不能放你下班。”说完，章雯雯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员工间，她买了一张折叠床，趁没客人的时候正好可以睡个午觉。

　　“她肯定是因为早上的事情，给你穿小鞋。”许澄语气肯定。

　　蒋小夕不在意地笑笑，站在柜台后，翻看着上月的账本。

　　“哎，你今天二十岁生日，有什么愿望？”见她没兴趣，许澄很快就转了话题，“我二十岁那年，好像是许愿要嫁个好男人，已经过去两年了，一点愿望成真的迹象都没有。”

　　蒋小夕的笑容淡了些，眼睛落在账本上，思绪似乎已游离去远方。

　　“我啊，想要自由，想要走得远远的。”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小了，许澄竖起耳朵也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去睡会儿吧，我来盯着店。”她回过神来，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失落。

　　许澄也觉困倦，缩在角落里玩手机，不出五分钟就搭了件外套遮光，缓缓睡去了。

　　刚刚复核完上月第一周的业绩，玻璃门就被推开了，蒋小夕听见动静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在一刹那凝固了。

　　从门口走进来三个人，穿了一样的黑色夹克，只是脸上的面具不同：孙悟空，二郎神和猪八戒。

　　然而令人可怖的，不是他们的面具，是手上提着的枪。

　　“不准动。”

　　二郎神一马当先，提着枪对准蒋小夕，言辞简单而利落，好像是在逛菜市场。

　　她对枪支没研究，不懂那些型号规制，那黑洞洞的枪口挡在眼前，像暗夜中阴鸷的眼睛，似乎还冒着寒气。

　　她吓得脸都白了，两根手指勉强趴住柜台。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猪八戒抬腿踢开了员工间的门，揪住章雯雯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拖了下来，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啊——”

　　章雯雯尖利的叫声刚起了个调，被猪八戒一脚踹在了小腿骨上，瞬间就隐没在了沉痛的闷哼里。

　　小小的店铺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二郎神似乎很满意，从唇间溢出一丝轻蔑的笑， “抢劫了，把钱交出来。”

　　章雯雯哆哆嗦嗦地摸出钥匙，手指尖都吓得泛白了，颤抖着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把钥匙插进锁孔。

　　一直站在远处的孙悟空，指了指蒋小夕，忽然发话了，“你来。”

　　短短的两个字，听在蒋小夕的耳里，似乎有些熟悉。

　　“听不懂人话？叫你开抽屉！”见她发愣，二郎神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打在她的脸上，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嘴角也破了，火辣辣的疼，但她不敢去碰。

　　在枪口的注视下，她慢腾腾地走过去，苍白的手指扶住章雯雯，一下子就打开了抽屉。

　　梦蒂尼珠宝店每周二向总部缴纳一次入账，而今天是周一，正是店铺里流动资金最多的一天。

　　章雯雯拖出抽屉，在劫匪的指挥下，把一叠叠钱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

　　蒋小夕侧着身子，从倾斜的角度望去，柜台后的柱子旁搭了一件衣服，但她知道衣服下是睡着的许澄。

　　也亏了这件衣服的伪装，劫匪们才没有发现许澄的存在。

　　眼看章雯雯马上就要装完钱了，她佯装上前帮忙，手忙脚乱中，把抽屉推下了柜台。

　　抽屉撞击柜台的玻璃后，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在搞什么鬼！”

　　二郎神把枪口往她的方向又送了一寸，冰冷地抵在太阳穴上。

　　蒋小夕惊恐地睁大了眼，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似的，哀声连连，“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捡起来，你们不要杀我……”

　　抽屉落下的时候，许澄就醒了，她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准备掀开遮光的衣服，就听见蒋小夕的求饶，立刻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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