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

　　绍兴十二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那一层薄雪消融后，便露出芬芳的春意，再一眨眼，东皇已令杏花吹满了游人的头。
　　南迁的行在临安城，仕女倾城出游，衣着鲜艳正如枝头初绽的花朵，西湖旁尽是笙歌管弦之声，足可让人忘却尚在北地的旧都东京。湖上画舫穿梭不绝，中有一艘格外的引人注目。是川陕所驻大将吴家兄弟的。因两兄弟常驻川陕，行在甚少见二人身影。
　　被临安城中众世家惦记着的吴家两兄弟倒是都在这画舫之上，正一左一右地陪着当中的那人。画舫上还有乐班等着主人家的命令，里面执着红牙板的歌女生的颇为出众，不盈一握的纤腰，粉面含春，杏眼多情，眼波偷送于两兄弟，可惜了却是媚眼递个瞎子看。两兄弟正与中间的那人说着话，连个眼神都欠奉。
　　吴唐卿到底是年轻了些比起沉稳的长兄而言话更多，也更活泼。讲起他在川陕打仗经历，眉飞色舞的“莺哥，我与你说，我前些日子在古人的兵法布阵中得了一种叠阵，以长枪居前，强弓手与弩手跪而待，最后列神臂弓手…”莺哥笑着 ，时不时的问着列阵间距之类的问题与吴唐卿，更是引得他谈兴大发。
　　有侍女捧着刚温好的蔷薇露置于桌上，莺哥执盏向二兄弟，“我素闻川陕军民于二位相公赞赏有加，川陕乃国朝边防重地，二位相公御敌寇护川陕，我在此先以酒敬二位相公。”他手指修长白皙，唯有中指指腹有长年练字留下的笔茧，丝毫不影响美感。二人都道了声“岂敢。”方才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吴家长兄这才道“天下有将才之人岂止我兄弟二人，于莺哥你面前又算的了什么。”“二位未免过谦”莺笑道“我见外面春色正好，二位可有意与我同游”言罢便要出了船舱。二人急忙跟随，她身边的小婢捧了缎面披风要与他系上，却被吴唐卿拦住，那小婢会意，将披风交与吴唐卿。
　　莺哥瞥见了笑着对吴家长兄道“晋卿，你们家兄弟这哄人的天赋到真是一脉相传。”船舱里的歌女也不知是何时的了吩咐奏起了曲子来，依稀是五代的曲子，缠绵悱恻的像极了春日的柳絮，黏在游人的绣衫云髻上，无端勾人沉溺。只听得舱中歌女唱到“绣衫遮笑颜，烟草黏蝴蝶。青琐对芳菲，玉关音信稀。”吴唐卿听了这首词道了句“这绣衫遮笑颜，烟草黏蝴蝶。岂不正称莺哥你。”莺哥笑道“相公此言差矣，不知莺哥有何信要寄，方才感叹玉关音信稀。”“话说的，寄予我兄弟二人可好。”吴家长兄道。“莺哥外面风大，我方才从舱里为你拿了件披风，”吴唐卿凑了个空子，与莺哥道。“我才想着回去添件衣裳，现在倒是不必了。”莺哥笑道。吴唐卿明了其意，急忙将披风与他系上，二人相隔颇近，吴唐卿一低头就能嗅到莺哥脖颈间振灵香的味道。
　　只吴家长兄一人立于船头，看这西湖暖风熏得游人醉的一派安逸景象，西湖道旁杨柳依依，强拂人头，芳菲之中，有坟茔被这春色掩住，无端为这所谓的太平人间添了几分悲凉。他回眸，正好瞧见莺哥凑到唐卿的耳边不知说的是怎样缱绻话语，这湖光山色与他正是两相宜，令人流连不已。
　　吴家两兄弟在行在停留的时日并不长，暮春未至便要启程返回蜀地，临走之日莺哥在西湖为他二人践行，吴晋卿，看着小弟留恋不舍，泪几盈眶。旁观着莺哥软语劝道“莺哥于此侯将军归来，何必作此小儿女态。”又见赠刀于吴唐卿‘君见我佩刀，犹如见我，勿要相思。’
　　回程之际，恰路过那方坟茔，吴唐卿不觉道“不知是何人坟茔，可有人祭拜否”吴晋卿看着小弟，不知该作何感想，他与这坟茔的主人未免有些像，从性格到行军布阵。就连吴晋卿自己也不清楚赵莺哥那句“于此侯将军归来”是对谁说的。最终他也不过是与自家二弟道“我二人只是路过罢了，何必深究。”
　　那方坟茔在西湖旁，透过杨柳依稀可以见到常在画舫中赏景品酒之人，就像他最终也还是顺了那人的意留在了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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