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凤

　　春雨如织的日子，暖暖的春风催得院中桃花早早开放，摇曳枝头。逆光中，9岁的孩童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容貌盖皇都的女人，仿佛时刻都是那样的淡定，从容。

　　“相随！额娘要出一次远门，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回来。”

　　“很久，是多久？”她扬着天真的脸。

　　她柔柔地一笑，取下院中一盏高高悬挂的小花灯，放入她的手中：“我的故乡，家家户户都挂着这样的花灯，相随只要将这花灯挂在屋前，我总有一天会寻着路来接你！到时候，额娘便带你去额娘的故乡，可好？”

　　“好！”女童摇起手中的花灯，幸福溢满了一整张脸。蒙蒙雨中，那个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然后，一队铁骑的人马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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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

　　那个盖世华光满皇都，君王日日宠无度的女人已经成为了国都永恒的传说。新皇即位那年，当即响应了朝中处死妖妃的号召，这个美丽的女人从此香消玉殒，因为朝中流言，当朝圣上还是二皇子的时候也曾爱慕与她！为彻底划清旧事，新皇当即下令将所有关于她在宁国的一切付之一炬！从此，这个女人的美只在百姓口间相传。

　　皑皑白雪如纷飞鹅羽，整整三日依旧毫无停歇之势，行走的路人皆裹着厚厚的棉服，神色默然而肃穆，仿佛被风雪凝注了所有的表情。皇都一处偏远的府邸，门前高亮着两盏花灯。无人知晓府邸中的人到底是何来历，他们只看到每至黄昏，门前便会亮起几盏灯火。暖着这几乎就要失了人情味的地方。一辆马车停在府邸前，眼看着远方的天空一点点黯下来，赶马的人拉动了缰绳，恭敬地对马车中的少年道：“王爷，咱们到了！”

　　车内系索一声，一个少年撩开车帘探头看着银装素裹的皇城，他澄澈的双眼如空中白雪，纯粹而平和，与此处的冰冷格格不入，又令人流连，路人忍不住驻足打量眼前这位玉一般的人，待看到府门前的匾额上庄重的“容顺王府”几个大字时，又收回了目光，匆匆离去。宁国新皇登基不久，正值多事之秋，大家都不愿多惹是非。

　　青石板的路凝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位荣顺王依稀记得，十年前的春天，渡头杨柳青青，皇城吹角连城，那样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那是还算年幼的他就跪伏在皇宫大殿外，参与新皇登基大典。想不到一晃竟有5年光景。

　　“王爷可是决定了？这一步可异常艰险呀！”管家收拾着马具，看了看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终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最坏不过一死！我意已决！”男子看着满天飞雪，决绝道：“想必管家比我更清楚，身在皇家，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管家终于闭嘴，但依旧满含不安地看着他，少年转过头，冲他淡淡一笑：“何况，我本就是个不引人注目的皇亲，而她的母亲也早已伏诛，想必不会引起太大骚乱！”

　　说着，少年陷入深深的沉思。心事重重。他依稀记得，多年前，父皇还在的时候，他因母妃身份卑微又不得宠，几乎是一个淡到整个朝堂都忘记的存在！然而，他所有的生活皆在收到一封喜帖以后悄然逆转。那是他的皇兄，现在的宁国君主！年长他七岁的宁国二皇子-----赵永焰和朝中一位重臣的小女儿成亲喜帖！

　　他的二皇兄那时还是皇子，因温润如玉，丰神俊朗闻名于整个皇城，是无数待字闺中的贵族千金的春闺梦里人。他也曾因传闻对这个皇兄产生过好奇，迎娶正妃那日是算是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那时，他只觉得皇兄的笑容如阳春三月的阳光一般温柔。

　　在成婚那日见过以后，赵永焰便常常找些由头与他相聚，还总要求他留宿于他的府邸。不久之后，太子殿下举行了婚典，皇妃便是那位宁国的神女大人！他记得在得到这个消息那一日，赵永焰拉着他在王府的花园里喝了很多酒。

　　在第二日盛大的婚典上，他透过被风吹起的盖头，见到了那些传说中庇护着宁国的神女大人。

　　倾国倾城！闭月羞花！那是年幼的他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词汇，他却只觉得将所有的词汇都用在这位太子妃身上都不够。他不由得开始幻想不久的将来，父皇是否会为他也指上这样一位美人成婚？那样，他一定倾尽一生去爱她。想着想着就面红耳赤了。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天子仅仅在太子成婚一月以后便驾崩了！连带着他不受宠爱的母亲也因此随着一众后妃被送入了佛寺，出家为尼。太子登基后，一纸诏书便将他打发到一处远离皇城四周群山环绕的封地。从此，他带着一个尊贵的‘荣顺王’的称号远离诡谲的朝堂，或许那时候，朝中众位争权夺势的的大臣都不知道这位皇子的名字——赵羽飞。

　　他并非皇帝宠爱的皇子，母妃也不尊贵，临走那日，送行的人竟只有赵永焰一人而已！看着赵羽飞寥落的仪仗，赵永焰一把将他拥入怀中。深沉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重归皇城！”

　　迎着赵永焰诚挚的目光，想到宫中捧高踩低的宫人，赵羽飞心中隐隐涌起一阵波涛，洗了洗有些发酸的鼻子，淡淡一笑：“皇兄不必挂心，听闻岭南一带风景秀美，很合我的心意。”

　　说罢，他朝着他深深一揖，然后翻身上马，还未回过神，赵永焰竟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印上了别有深意的一吻！然后，他在仪仗的簇拥下走出了自幼生活的皇城！最后一次回望故都，他看到他的二皇兄依旧站在高高的城台上，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一直到天荒地老！

　　在那之后，他的二皇兄好像常常被皇帝派到边塞保卫宁国的疆土，胜利的消息一次次传回皇都，他的二皇兄有了越来越多的尊贵的封号！有一次，赵永焰竟在一次大战告捷之后，披星戴月来到他的封地！那个春光灿烂的日子，他将他高高抱起，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叫嚷：“皇弟果真是长高了！不错，也比出皇城时更重了些！”

　　他们还曾花下煮酒，赵永焰为他带来宁国未成年贵族才能享用的桂花酿。甘醇香甜，让他啧啧称赞。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最后醉倒在一片春光中，那一天，赵永焰趁他醉着，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唇。

　　再后来，宁国一位位高权重的将军上书，声称握有神女通敌叛国的罪证！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在祭天的祭坛上对众人宣告，他愿用他的鲜血向国人证明，他的皇妃是庇护宁国的尊贵神女！她绝没有做出任何通敌叛国之事，之后引颈自刎！震惊朝野！皇上仅有一个早年收养的义女，一生独宠皇后一人，膝下皇子！他的二皇兄便是这个时候在朝臣的拥立下匆匆继位！

　　他曾听管家说过，他的二皇兄还是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曾深爱着那位神女大人！然而，登基大典那日，宫中百官云集，旗幡飘扬。他看到赵永焰身边跟着的那位尊贵的帝国的新皇妃，新皇后凤冠霞帔，脸上荡漾着雍容的笑。赵永焰牵着她的手走上高台的时候，钟鼓齐鸣。文武百官怀着无限崇敬的眼神看向他们。皇后坐在他龙椅的下方，二人共同睥睨着堂下朝臣，然后他严谨地开口说出了登基为帝之后的第一句话：“前朝神女本是妖妃祸国，罪当诛！”

　　那一刻，赵羽飞的心莫名地沉了，感觉自己与二皇兄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之后那一年，赵永焰削去了所有皇族宗亲的爵位，收走了所有人的权利，仅保留宗室皇亲的俸禄。那一刻，赵羽飞懵懂地明白了，这便是帝王家！再一年后，赵永焰又恢复了他们所有的权利，那时候，历经人生大起大落的赵羽飞只是麻木地跪在大殿中叩谢皇恩。随着礼官那一声一声‘跪’中，一次次弯下腰来，虔诚地犹如信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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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飞哥哥！”少女的轻喃如同微风细雨轻轻飘来，将他走远的思绪拉回。赵羽飞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少女一袭青衫，举着一柄花伞已不知在他面前站了多久。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少女眼角眉梢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无，无事！”赵羽飞慌慌张张脱下身上的貂裘披到眼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少女身上，心疼道：“相随，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也不多穿一件衣裳。”

　　“本是要走的，只是想再见见你，便一直等在这儿！”相随说着便红了脸：“听说，定下婚事之后直至婚典之前，男子和女子便不能再见面了，只是……”她欲言又止，方才还羞红的脸一下便褪去了那一抹嫣红，苍白刹那件覆盖了上来：“怕万一……”

　　“不会有万一！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何况你母亲已被处死。时过境迁，相信圣上不会再计较。”

　　赵羽飞握着少女颤抖的手，安然地看着她，直到她眼中的不安都褪去。二人在寒冬中轻轻偎依在一起，仿佛一幅永恒静止的画，直到最后一抹亮光坠落天边，赵羽飞才让相随才坐上了管家的马车回到她的府邸。望着消失在风雪中的马车，赵羽飞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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