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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万宁二十七年,八月初,夏末,酷暑已过。阳光温和不刺眼,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地上,天空明净净的飘着几块云,静无一丝风,蝉声也已经稀稀落落。
三石街的东巷,不同于前门街的熙熙攘攘,两旁高墙上布满了爬山虎,挡住了最后的一点炎热。几处高门紧闭,青铜的兽面衔环上隐隐有些绿意,门柱上暗红的朱漆,还有府门外的停着的马车无不表明着这几处府邸不是一般平民的住宅。往深处再走两步,抬头便能看见写有“陈府”两个大字的牌匾。
谈起京中陈氏,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右相一门。陈家世代在朝为官,虽不是皇亲国戚,但出了皇城,也算得上是京中第一大家族。陈家祖籍并不在京城而是川地,随着陈家先辈入京为官便在京城扎根生活了。
女帝时期,陈希贤殿试一甲第七名,后入了六部,而他的儿子陈名显,更是在庆安二十三年拔得头筹,被女帝钦点为状元,入翰林院。庆安二十八年,女帝因病休朝,暗流涌动的四王夺嫡终于真正爆发了。陈氏一家看似没有牵系,却暗中力保三皇子李彦,陈希贤病逝后,陈明显更是举全族之力助昭帝夺嫡。庆安二十九年,晋朝最具传奇的唯一一位女帝告别了自己守护了一生的万里江山。
而陈名显四年后迁江都知府,又升吏部尚书。时至今日,陈名显已经成为了昭帝的股肱之臣,当朝右相。
已逾花甲的陈相,身体大不如前,前些时日更是因病休假。强撑着身体,陈老爷子收拾笔墨写了一份密折,锁在了旁边的匣内。眯了眯自己已经昏花的眼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吱呀”一声,从门外走进的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一身茶白的袍子,身形修长,眉目清冽。他是陈相唯一的孙子,自幼便长在陈名显身边。吃饭、走路、写字、先圣典籍、为官之道,都是陈名显手把手教的。其父,名为陈尧,在陈夫人难产去世后,对着陈家祖祠叩了三首,便削发出家了,留下了尚在襁褓的陈慎行。
陈慎行把门掩上,轻步到书案前,看着休息着的祖父未出声打扰,静立一旁,默默揣摩着爷爷将自己匆匆从国子监召回有什么事情,毕竟前段时间刚回来挨了顿批。
些许时间后,陈名显睁开了双眼,虽有疲态,但目光依旧锋利清明。
“早来了?你这几日倒是沉稳了些,当日给你取名慎行便是希望你以后勿意,勿必,勿固,勿我,慎行自律。你父亲,”还未言完,陈名显像是想起来什么,一顿,未接着继续。
“唉,罢了,今日叫你回来,是想告诉你,国子监也快结业了,今年你便以生徒身份参加科举吧”
陈慎行听言还是有点意外的。虽然他完成了太学的结业考试,可以以生徒身份选送到尚书省,但前段时间他刚和侯府的小公子打了一场架,被爷爷狠狠地敲打了一顿,还被骂“竖子不足为用”。他以为以爷爷的行事风格会让他在国子监再待上一年,没想到爷爷就这样松口了。
陈名显似是明白自己孙子的心理活动,“呵”了一声说道“我就是再嫌弃你,我也就你这一个孙子,陈家后面还要指望你呢,还有将近三个月,好好准备,不易锋芒毕露,但也不要过于中庸。”
“孙儿明白”陈慎行短短回了一句,声音里有着年轻人无法压抑的自信。在陈家长孙的名头下,陈慎行已经生活了十七年,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他也不例外。只不过相比较做个文臣,陈慎行内心其实更想当个武将。跟着陈名显身边,他早知道这官场中都是弯弯绕绕,软刀子之下谋前程的确不如征战沙场打下一身名望。但是,他做不得这个选择,谁让他是陈家长孙呢?担起长孙之名下的所有便利,就必须担起这名下的所有责任。
陈名显看着自己面前明显已经长大的孙子,轻笑了一声,嫌弃的拜拜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陈慎行见状,行了一礼便要出去。临近门边,后面又传来了声音“鱼不错,王伯说是你钓的,练性子?以后要是想练性子不如和我一起练字。还有,你今天晚上留在家吃吧,让厨房把你那两条鱼炖了”
“哎,那我先去告诉王伯一声”陈慎行边说着边推门走了出去。
得了可以去参加科举的准许,陈慎行就立马去寻了顾覃。两人都是太学生,也都是处在鲜衣怒马的时候。对于类似于他们这种家中本就有人身在高位,但又不是胸无点墨的草包纨绔的权贵子弟而言,科举不像是贡生们为搏官位孤注一掷的机会,更像是去真正的官场一展抱负前的号角。
“陈慎行,我可提前说好,到时候我若是取了头名当了状元,你可不要埋怨我不让着你”顾覃说完后笑声朗朗,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这话未免大了吧,在太学里你就未排在我前面,更何况你我二人前面还有徐昌进他们呢”陈慎行倒是习惯了顾覃这想啥说啥的风格,淡淡一笑。
“嗞,这谦虚,可不是你陈慎行的风格啊。怎么了,这还没入官场,这话术已经学会了?”“不过,确实,这官场风云变幻,谁又知几载过后,你我二人身在何方,坐在此处的又是谁呢?”顾覃抬手为陈慎行斟满一杯酒。
“顾覃,从古到今,多少文人墨客,多少名将贤臣,可世事转换,这故事将来到底是差别不大,我有时在想,这明月山川千年不变,你我这一须臾又算什么,勉力做些能做的事,倒还是有些留名丹青的可能。”陈慎行说完,顿了一下,像是反驳自己的话,也像是在问顾覃“留名丹青其实也不必,只要这世上生者顺意,便已是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身处在官场周围,他们二人都清楚为官多难,为好官更难。
“哎,不是说好出来喝酒的吗,又谈这些,你呀,罢了,罢了。听说聚贤楼这几天聚集了京中很多学子评史论策,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聚贤楼,知名达意,平时就是京中学子经常聚集的地方,特别是在科举考试期间,京外来赶考的学子也多选此处落脚。它对面呢,是张榜的地方,所以科举出榜的时候,这里更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现下虽离开试还有段时间,但京中学子早早地便开始在聚贤楼以文会友或者以辩明理,若是在这聚贤楼的评史论策中夺得头筹,自是会在这学子中有些名望,日后科举时投贴拜见当朝官员也会占些优势。总的说来,这聚贤楼倒像是另一个考场,也是这京中一景。
严清霜和梁奇焱此时正在聚贤楼的人群之中,“梁奇焱,你倒是往里挤挤,你一个男子别那么扭扭捏捏。”一个看着十二三岁的姑娘,一边努力向人群中间挤去,一边埋怨着旁边的少年。
“严清霜,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啊,我这不是怕被人挤到你吗?”少年说这话也没妨碍他虚扶着前面说话的姑娘。“再说了,徐夫子不喜我们来这里听他们讨论,我们俩这要是被发现回去肯定又要罚面壁。”
听言,姑娘转身看少年一眼“你不说我不说,夫子如何会知道。”说完,继续努力向前挤去。“夫子只是不喜欢沽名钓誉,我们又不是来争个虚名,来听听他们怎么说,才好吸取各方长处,不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吗。安心,到时候若是夫子要罚,罚我一人便可。”
“唉,你每次都这样说,但哪次我没受罚,而且还比你重。夫子就是偏心你。”
“嘿嘿,世上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你这个君子就不要和我这个女子计较咯。”
两人这边话完,可能也是因为两人个子都比周围人小巧,倒也挤到了中间。
这中间有两名学子正在辩论,周围人多在旁观,也有人和身边同伴低语。严清霜和梁奇炎年纪还尚小,平日徐夫子又管得紧,对于京中学子不大熟悉。但常来聚贤楼的人知道,台上的这个人可是京中有名的辩手了,真是引经据典文采飞扬。说实话,严清霜倒不是很喜欢这种风格,不过今日这论题她很感兴趣,不然也不会拉着梁奇炎偷偷跑来。
论题是为官者是当如苏昰还是林又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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