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小马哥

　　【一】
　　小马哥后来常说，“我的名儿，叫快点。就成名人了。”
　　杨姐熟练的替他系着领带，“你改名儿去啊！又不是不让你改。”
　　小马哥惆怅，“那哪行啊！户口一改，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什么证都得改。对咯，还有结婚证。”
　　“结婚证那算什么，您不是摆最后么？”
　　“最后那才是最重要。”小马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好比抽屉里放东西，最后掏出来的才是最底下的。在我心窝子底下那个。”
　　“行了行了。老实点，大早上就手舞足蹈的，哪天心情不好把你这条胳膊给掰折了。”
　　小马哥手一叉腰，摆了个S型，回头妩媚动人的眨巴眨巴眼睛，“杨姐姐。你舍得么？”
　　【二】
　　他和杨姐是那种抱金砖的结合，实打实的青梅竹马。
　　认识的年份？
　　那就久了，穿开裆裤记事就认识了吧，杨姐那会儿母爱泛滥，总提溜着小马哥一起玩儿，一玩就是好多年。
　　这当中，发生的事可少不了。
　　杨姐没轻没重的揍破过他的头，带他踏空掉进过臭水沟，一起“探险”迷路走了一下午才走回家。
　　最大的，莫过于杨姐带着小马哥一起出去时兴奋的向他描述即将到市里开演唱会的偶像。她当然去不了演唱会，但那是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会离自己喜欢的人这么近。她高兴得有点飘飘然。
　　这时候的小马哥不知道她高兴的什么，他只是听着，点着头。然后推了她一把。
　　杨姐真的就飘了起来，趴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她含着眼泪爬起来找小马哥，小马哥趴在车轮边，她拽了一把，他的半片衣服红了，脸上也满是血，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像是要哭，没音。
　　杨姐当场就懵了，脑袋里嗡嗡的响。
　　【三】
　　大人将他们送去了医院，后来小马哥进了手术室，她回了家。再后来，小马哥出院了，她的父母偷偷叮嘱她“千万别提他手的事。”
　　对了，小马哥被车轮卷进去的手没保住，连带着肩膀似乎都窄了一截。
　　再见到的时候他扶着墙，看到了她，停住了，站在那儿喊了“杨姐姐。”那种很乖巧的样子，熟悉，但也陌生。
　　她鼓足了勇气走过去，“你家有人么？”
　　他摇了摇头，“刚去上班了。”
　　“去我家。我给你看我爸爸的录像带。”
　　父母总是藏着一些私货，杨姐的父母藏着不少有趣的武打片，小马哥最喜欢武打片了。
　　顺理成章的，他答应了她。
　　她翻出来的却是有了历史的老片，他不认字，她却踌躇满志，“这个大侠可厉害了。你可以像他学习呀！”
　　【四】
　　小马哥的学识不够渊博，不明白封面上《新独臂刀》四个字的含义。他津津有味的看着，直到演员有了变故才变了脸色，不多时他又抬起头，目光在屏幕和地面之间游弋。
　　天很热了，电风扇呼呼的吹不能让闷热的空气凉爽，小马哥却不舍得说自己并不想看下去。
　　没多久，杨姐摇了摇他，“快看快看！这里可厉害了！”
　　电视机里大侠在擦桌子，一掌拍在桌子上，杯碗瓢盆都弹起来了，他飞快地擦完东西再掉下来。
　　小马哥看着呆住了。
　　杨姐灵机一动，“你也可以练这个本事呀！拍桌子嘛，应该不难。你那么聪明。”
　　即便是幼小的小马哥，对于旁人的夸赞也无法抵挡。他点了点头，在杨姐的指点下用力拍着桌子。
　　桌子上只有一小半的可乐瓶子纹丝不动。
　　她鼓励着，他卖力的砸着，阴云密布的小马哥忽然哈哈大笑。
　　砸桌子，终归是个体力活，他很快就累了，吃了她搬来的冰西瓜，和她并排躺在地上铺着的凉席上，闭着眼睛，小憩。
　　没多久，他睁开眼睛，抬手按在肩膀上。手拍肿了，按上去着不到力，他有些低落了，挨着她，“帮我揉两下。就在衣服外面。”
　　他头耷拉着，仅余的左手举在胸前，微微肿了，透亮。他又像看电影时那样茫然了，挨在她的身边，也不敢靠紧了。
　　杨姐胡乱捏了两下，都是骨头，不敢动了。他又躺回去了，手放在肚子上睡觉。
　　她也装睡。
　　【五】
　　杨姐估摸着小马哥睡熟了，偷偷摸摸解开了他的小衬衣，孩童瘦小的身体清晰可见呼吸的起伏，腰上取过皮的地方粉嫩着，肩上扭曲了数道疤痕。大概是担心鲜嫩的伤疤被衣物磨破，上面覆盖着一层纱布，朦朦胧胧的让一切理当血腥的痕迹有了夏日的懒散。
　　杨姐将他的扣子又扣了回去，转身抱着头装睡，漏了背后小马哥的疑问。
　　小马哥不得不踢了她一脚，“怎么不回答呀？”
　　“你问了什么？”
　　这孩童尚还殷切期待的脸垮了，咬着嘴，眼泪没掉下来。
　　窗外的知了唱得更欢。
　　夏天还在。
　　【六】
　　小马哥小时候很乖，大了一点很酷。
　　青春期躁动，手腕上纹了只流氓兔。得意没几天，同桌告诉了老师，老师告诉了家长，家长揍了一顿把他拖去了医院。还没热乎的纹身就被洗了。
　　小马哥仗义，打死也没把纹身的那人给供出来，艺术家估计也挺感谢他。
　　这事杨姐不知道，后来小马哥表白了，手一伸，模模糊糊的兔子疤痕上纹着花式的“YK”，他说“这下不能再洗了。”
　　杨姐说，“这啥意思啊？”
　　马哥说，“你怎么把拼音都忘了呢？”
　　【七】
　　杨姐高三那年轻狂了，少女喜欢上了学霸，追求，并且被接受。
　　光环的照耀下那只鼻子长在头顶上的学霸让脾气刚烈的杨姐隐忍再三。
　　杨姐的事迹足以说明，再凶狠的母老虎也有变成小绵羊的一天。
　　但，有句词儿叫得寸进尺。
　　学霸没有被杨姐的忍让感动，相反更加的无所顾忌。
　　学霸嘛，尤其是长得可以的学霸，总是会有不少人喜欢。
　　杨姐只是分子之一。
　　杨姐的刚性觉醒了，她在提出交往之后又率先提出了分手。
　　学霸的脸面让他扬起了手，“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杨姐到底还是个姐，这学校操场的一角，她莫名有点慌。
　　“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小马哥的声音，这会儿很难听。他脚步轻，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不知道啥时候捉到学霸扬着的手。小马哥才初三，像是抓在了公交车的吊杆上，手指瘦长。
　　学霸的脸面让他没挥出这一掌，他愤愤的甩脱了小马哥，唾道，“我才不打女人和残废。”
　　杨姐抄起砖头就要上，小马哥挡了，“大姐。别误了自己。”
　　这话，小马哥说着就滑稽。
　　杨姐喘着粗气。
　　小马哥跑去捡了滚远的球。回来时球站在手指上转着，笑得一脸灿烂，“看。我厉不厉害。”
　　球像黏在他手上一直转着，活泼，满是少年的劲儿。
　　【八】
　　小马哥从小到大，杨姐不爱叫他名字，总爱叫，“小马。”高兴起来就是，“小马儿。”美美的儿化音，小马哥也就委屈的抱怨了，“我才不是马儿咧。”也就是抱怨。
　　当然也就杨姐能这样，小马哥凶着呢。
　　得罪了杨姐的学霸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与某少女滚草地时候被教导主任的强光手电筒晃花了眼睛。
　　这还是保守的年代，拉个小手都得进行思想教育，更何况是抓了个正着。
　　双喜临门的是，某少女的珠胎暗结让少女的父母雷霆大怒。当众踹飞了一旁认错的学霸。
　　他们当然不是故意的，学霸却因为内出血以及被自己的父母连番轰炸之后在这一年的考试之中考到了意想不到的低分。
　　他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在学校的某个教室里，一脸得意给同学们分发着自己完美的笔记和作业答案的小马哥。
　　小马哥喜欢偷着乐。
　　于是愉快的遵守了自己的承诺。
　　那些顺便做了岗哨盯梢的同学们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酬。
　　学霸的笔记，多少还有点难得。
　　杨姐知道小马哥的成绩一直拔尖。
　　不知道。
　　中国有句老话。
　　叫。
　　王不见王。
　　【九】
　　小马哥和杨姐聊着天，天很热了，杨姐一勺一勺喂着自己冰西瓜。
　　勺子被她占据着，西瓜也是，小马哥想吃得张大嘴巴，凑过来，看杨姐的心情。
　　空调替代了没太多用处却顶吵的电风扇，夏天房间里挥之不去的闷热不再。
　　杨姐瞥着小马哥，小马哥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谁都心不在焉。
　　小马哥顶爱吃西瓜，杨姐就一时心软，多喂了几口。
　　接着杨姐再心不在焉的抱怨。
　　夏天。
　　咋还在啊？
　　杨姐不怎么喜欢夏天，小马哥似乎开始打瞌睡，衬衣皱了，杨姐解了扣子，小马哥的身体有着成年人才有的健康有力。
　　小马哥双眼半开半阖，任由杨姐上下其手，他微微转了身，唯一在他身上算不得健康的疤痕逃了出来，苍老得不需要再遮上纱布来避免汗水蜇到尚还脆弱的皮肉。
　　小马哥长大了。
　　杨姐说，“小马儿。一晃，都过这么久了。”
　　小马哥醒了，看着杨姐，明白了，脸色晃了一下，抱怨了，明白过来杨姐所指是什么久，笑起来了，“说这事多没意思。”
　　小马哥走去丢了杨姐放在一旁的西瓜壳。
　　杨姐望着他。
　　小马哥很快才又转了回来，只手将她的手抓紧了，“要不咱这会儿不提。等哪天，你要是觉得小马儿有哪点不行了。咱再懊悔，想想如果？”
　　小马哥很认真的提着建议，眼睛又好看，杨姐看着就答应了。
　　其实小马哥有哪儿不行的？
　　杨姐被骗住了。
　　当然啦。
　　小马哥忽然有点儿傲娇的情绪也是根由于夏天的神烦。
　　夏天就从来不招小马哥喜欢。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怕热，又觉得冷气呼啦呼啦往骨缝里钻也让人烦。
　　小马哥常为了能多吹上几分钟空调而没节操的变着花样像杨姐撒娇，可惜杨姐意志坚定经常不为所动。
　　小马哥总是像是生气了，“你这人顶没意思了。”
　　杨姐找扇子丟给他，“扇你的去！”
　　小马哥会把纸扇扇得哗哗直响，即使屋里还是很凉爽，而扇风的大动作让他很快会变得更热。
　　过上没多久，小马哥会跳起来，“走了走了。出去吃饭。”
　　餐厅总有空调是杨姐关不掉的。
　　所以夏天也不讨杨姐喜欢。
　　【十】
　　小马哥还没做小马哥的时候，只是小马。小马刚上学的时候，个子小，不吱声，坐得很靠前，上课时候就端端正正坐着。可是坐着也没啥意义，他老走神，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十次有九次是答不上来，还有一次也是磕磕巴巴的，谁听了都直摇头。这是个笨学生，大部分的人都这样认为。杨姐却除外，他还不怎么会记笔记，回家之后却能一字不漏把老师问了啥，应该怎么答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像是幼儿园讲故事一样。嗓门呢，也不小。
　　杨姐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弯着手指敲他脑袋，“你这不是会嘛。怎么一上课就哑巴了。你说出来不就好了。”
　　小马坐在小板凳上晃啊晃啊晃着很愉快。杨姐趴在桌上左手抓着笔在他空白的课本上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嘟囔着，“那你也得记笔记呀。回家爸爸妈妈看到了怎么办。”
　　“不高兴说给他们听。”小马摇着摇着，大概是神游回来了，给了杨姐前头的答案，“不喜欢他们。”
　　杨姐一乐，“这有什么好不喜欢的。”她比小马大多了，严肃的教育了小马，“和同学们要做好朋友。要尊敬老师，见到了要问好。这样才有人喜欢。还有，也要好好做作业。”
　　“我爸不看。”
　　小马儿瞥着杨姐，“才不。老师只喜欢学习好的。”
　　”那你就做个学习好的学生啊！“杨姐有些怒了，小马儿怎么这么不好玩了呢，一点也不听话。
　　小马儿晃着晃着慢了一点儿，慢吞吞的把杨姐装作记上笔记的书塞回了书包，“我不喜欢他们。”
　　杨姐也生气了，不理他，也不给他削被他磨秃了的铅笔了。
　　小马一把抓了笔塞进了包里，长长短短的铅笔在书包里撞着新的铁皮铅笔盒咣当咣当直响，他气呼呼的站着，瞪着杨姐。
　　杨姐说，“我不给你削铅笔了！”
　　小马还是气呼呼的，“才不用你。我有新卷笔刀。”
　　杨姐一下就炸了，“以后都不替你削了！”
　　小马脸变了，不敢再犟了，可怜巴巴的凑到了杨姐眼前，“真哒？”
　　“真的。除非。“
　　“除非什么？”小马儿眼眨巴眨巴的。
　　“你认真学习。做个好孩子。”
　　小马儿头捣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没要补课，也没要麻烦忙碌的父母，小马哥像乘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往前跑了，速度连杨姐也始料不及。
　　杨姐心想着大概是自己把他戳醒了，沾沾自喜。没多久又有些懊恼了，小马哥听懂低年级的课程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嘛，于是上课还是那样没精打采的走神。小马哥，让人看起来就是带了点儿委屈。杨姐倒是知道他神气着。
　　杨姐懊恼的是，小马哥太透了，不需要成天让她帮忙写作业了，她也不需要成天被叮嘱着多指导指导小马哥。小马哥用不着她指导，认真起来之后。
　　杨姐有点儿失落。
　　这年头，能玩的东西少。
　　小马哥挺好玩儿的，比别的小男孩好玩。
　　杨姐常看着他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作业，一个字还没画完呢，抬头懒懒散散的道，“姐姐。我要写到什么时候呀～”
　　说着，继续画完字的后半部分。
　　小马哥写字，趴在桌上，身子歪着，本子抱在了怀里，手别着写，杨姐学不起来。
　　杨姐早知了他的把戏，很少回答他，他也不闹，还是一笔一笔往下画。
　　作业嘛，还是要做的。
　　杨姐也在他旁边认真的做，没多久就能见到小马哥停下了，悄摸摸的站在杨姐旁边，聚精会神看着她写字，一脸神往。
　　小马哥神往啥捏？
　　从来也没听说过。
　　低年级的作业不多，小马哥画着画着就画完了，笔一摔本子一推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写完了写完了，累死我了。”
　　也就几十个字，他墨迹了很久。
　　于是笔也磨秃了，于是纸也被戳破了几处。杨姐耐着性子替他削铅笔，小马哥在旁边给她扯鬼故事。
　　高年级的杨姐还没有放学，小马哥最无聊的时候，常会蹲在胡同里听那些老太太们恐吓自己的孙子孙女，故事往往是光怪陆离的。
　　小马哥学什么都特别快。
　　讲故事也是。
　　杨姐恰好又特别爱听。
　　一个好捏，不容易生气，又特别灵巧的孩子，总是有点儿讨喜的。
　　小马哥就是。
　　【十一】
　　可以肯定的是，小马哥是很有理想的。他的理想出现得很早，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生命中的。
　　小马哥热衷于那些他不明白的东西，这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他很小的时候从家里搬了一堆吃空了的枇杷罐头瓶子码在了空地上，间隔一程一个，说是要练梅花桩。
　　杨姐算了算，距离给他放少林寺还不到一周。
　　梅花桩的修炼以小马哥被暴揍了一顿结束，他站在罐头瓶子上的时候，玻璃瓶用粉身碎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小马哥的胳膊因此被缝了几针。
　　小马哥总是个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后来刚结痂他就披着老妈的红外套坐在两米高的围墙上当超人。
　　小马哥五岁，杨姐二年级，放学时见一群人哄着围墙上叉着腰得意忘形的小马哥，脸都白了，“马小马儿，你坐下！不许动了。”
　　小马哥一见人来了，把那红外套一抖，“杨姐姐。我厉不厉害？”
　　杨姐书包一扔，三下五除二从一旁的砖头堆爬上了墙，挎坐在墙上，把他搂紧了，“厉害个屁。我要打死你。”她抱着，不敢往下看，也让小马哥别动，后来自己也虚了，“你别乱动。我怕高。”小马哥才老实下来，乌溜溜的眼睛看她，“那你怎么上来了？”
　　杨姐骂他，“放屁。”
　　小马哥说，“我要做超人。”
　　杨姐闭着眼睛，搂着活泼的小男孩。
　　这是杨姐记忆里头小马哥最让人讨厌的时候。
　　杨姐十岁的时候，小马哥七岁了，生日晚加上淘得厉害，小马哥没进得了小学，大班这是第二年了，更变本加厉做杨姐的跟屁虫，没那么不知轻重了。多数是讨点好，特别爱看电影，还是想学武功，做大侠。
　　杨姐开始知道明星了，有了喜欢的歌星，杨姐是个大孩子。
　　后来，小马哥的愿望先实现了。
　　杨姐至始至终弄不明白小马哥的劲怎么可能会大到推动她，胆量也是。
　　小马哥住院期间，杨姐无论怎么想办法都没得到探视的机会。因此在几个月里，那个会成天盯在自己背后的小男孩不在了，杨姐连上学放学都有点没精打采。
　　好在小马哥不久也回来了，以杨姐眼中那个有点陌生的形象。小马哥自己也知道他的祸闯得有点大，一时没那么闹腾了，由着杨姐拽着自己往家走。
　　小马哥的蔫吧没过多久。
　　小马哥八岁准时入了小学，杨姐已经五年级了，小马哥又开始了跟屁虫的日子。
　　杨姐也不拒绝，放了学，就看到小马哥背着小书包坐在楼梯口等她。小马哥是那种看上去乍一眼特别乖骨子里其实一点也不乖的小孩儿，也顶容易蒙到人。
　　上学路上，就一个牵着了另一个。
　　小马哥常会说个不停，杨姐要沉默得多。
　　杨姐眼里，小马儿长得很好看，所以她才没觉得多了个跟屁虫麻烦。相貌所带来的优势天然就有。
　　这样顺其自然的同行，在他们长大的时候也顺其自然不再重现。
　　小马哥呢，目标明确得，在这时候也没丢了他的大侠梦。经常虔诚的在课上翻着各种武侠小说。书被没收了不少，小马哥满不在乎，过两天再捎来一本，继续翻。
　　老师们有的时候会继续没收，有的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也无法用影响学习这样拙劣的理由让自己的处置方式显得合情合理一点。
　　那样成天在课堂上看着课外书的好学生，也许才是老师最头疼的吧？
　　小马哥高中毕业的时候，杨姐正赶上实习，填报志愿之前替小马哥分析了一宿，第二天红着眼睛跟他讲。小马哥认认真真的听，由孩提到成人的转化就是他终于可以看到杨姐的头顶了，挺高兴的。
　　杨姐列举不少可以回避小马哥不便的专业，等着小马哥的意思。
　　小马哥抬手猝不及防揉了揉杨姐由于没睡好而显得有点儿晦暗的额头，“做我女朋友呀？”
　　没准备好戏份的杨姐茫然的点了头，小马哥高兴的点着第一列里的师范类，“做老师呀？挺好的。可以误人子弟。”
　　瞧瞧，多高兴的小马哥。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小马哥在一部分人的心里成了扫地僧一样的角色。
　　他们这样说他，“很有意思。不怎么循规蹈矩。他有他自己的规矩。反正挺好玩的。”
　　好玩，大概是小马哥被评价的最多的词。
　　也有些多愁善感思绪繁多的会说，“他肚子里东西很多。说不完。我感觉其实挺屈才。嗯，要是他小时候没出意外，不会来做老师。”
　　大概，也只能是个揣度。
　　小马哥是小马哥。
　　忧心忡忡的思绪不属于他。
　　这同时小马哥还是照旧对着黑板写着板书，不备课，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课本，多是累赘。
　　学生们倒是高兴，他也高兴。
　　即便这样学生们考试的成绩也挺不错。
　　对此，校长个主任多数时候是睁只眼闭只眼，隔上一阵子再把他请去办公室，苦口婆心，“就算用不上，你这笔记也得写。我不管你，上头会查，我们也没法交代。你就装模作样写一写。”
　　小马哥挺配合工作，被提醒之后就会一股脑把前头偷懒的都补上。于是杨姐隔三差五会帮他通宵补上半本备课笔记。
　　杨姐问，“你为什么真来做了教师？”
　　“体面。”小马哥答。
　　“你喜欢么？”
　　“挺好玩儿的。”小马哥认真的回答。
　　杨姐看着小马哥，小马哥又说，“体面给别人看着。反正咱俩不看这点对不？”
　　小马哥当然不看，他同时乐呵呵的背着他那幼儿课外培训中心的校长名头，当然那除了能让他多找点事做外毫无意义。
　　小马哥偶尔会一本正经的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以甭管做啥都得先喜欢上。我的目标就是让学生不讨厌这课。前提条件当然就是不讨厌我。”
　　小马哥挺讨喜，过分讨喜。
　　讨喜得情窦初开的少女青涩的表白。
　　杨姐恰走到门外，听到小马哥问，“你会在十几年里不改你的决定喜欢同一个人？”
　　少女笃定的点头。
　　“会生病，会有各种各样你想不到的意外。”
　　“也会。”
　　“你不了解他。”
　　“有时间才会了解呀！”少女有些急了。
　　“就是时间。你错过了可以去了解的时间。或者说你没赶上。”小马哥口气有些冷漠，“你见到的是现在这个看起来比你多识的人。这些都不足为奇，并且几年之后，你就能想到这些。对了。在成为一家人之后。你能不能多承担本该由另一个人分担的家务。你在夜里醒过来时候能不能面对狰狞的伤口。”
　　小马哥连珠炮一样，别提被说懵的少女，连杨姐都听得直摇头。
　　果然那少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抬头道，“能的。好像。”
　　小马哥摇着头道，“看看。你小。你说喜欢我，难道不是对于长辈的倾慕？”
　　少女沉默了。
　　杨姐这才敲了门，“小马儿。”
　　小马哥转眼笑道，“这就走。”
　　少女见小马哥好看的眉眼里尽是欢心雀跃。
　　方知何为其心头好。
　　路上杨姐疑惑，“什么叫额外承担的家务？”
　　小马哥一脸正气，“没那回事。什么活儿都得我干，干不了的请钟点工。”
　　杨姐大笑，“就你会装。干不了的我来，好不？”
　　小马哥想着，“不好行不？”
　　“不行。”
　　【十二】
　　小马哥喜欢杨姐，看她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沉进去了，杨姐去哪儿都能追着。
　　杨姐也喜欢小马哥，没来由的去喜欢，小马哥的有趣，总能让她注意到。
　　小马哥是个很喜欢显摆的人，尤其是杨姐在的时候。不管做了什么，总会凑到杨姐身边，一脸得色，“我厉不厉害？”
　　杨姐自然十分配合，“你厉害。你比谁都厉害。”
　　敷衍得太明显，小马哥却很乐意听。
　　有时候杨姐不算十分违心，当小马哥嬉皮笑脸的在她面前做那些寻常的却不那么顺当的事的时候。
　　小马哥的不够严肃是与生俱来的，他天生就没承袭到他父母的严谨和认真，学也没学会。
　　小马哥还小的时候，还没那么厉害，他得费劲的和自己的扣子和拉链较劲，也得折腾半天才能画出一个圆，别扭的写字姿势甚至让他成了一个古怪的小近视。
　　杨姐自然也为此嘲笑过他。
　　这让小马哥在那段日子里，有过那么一丁点的不开心，这丁点的不开心让小马哥养成了杨姐不在不爱做作业的习惯。当然，杨姐要是能坐旁边拿个小尺板敲着桌子，数落着他，“坐直了。难怪你会变成一个小眼镜。”
　　小马哥总是愉快的坐直了，抬头隔着两层镜片看着她，“是这样嘛这样嘛？”
　　杨姐后来才明白这个小鬼头是故意的。
　　近视，由于姿势的调整不药而愈。小马哥那些原来还会为难的动作也在经历了挺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变得十分的顺畅。这样的小事小马哥愉快的心情得以延续。
　　小马哥学了篮球，半吊子都不如的水准，充其量就是有时候能用手将球丢进篮筐，多数的时候是被人抢走不了了之。小马哥不觉得自己稀烂的技术丢了自己的脸面，每当对此项技能一无所知的杨姐路过，他总会用他练得最纯熟的转球动作转着球，得意洋洋的问，“我厉不厉害。”
　　杨姐配合的回答，“厉害。”
　　小马哥就觉得自己真的成了超人。
　　得益于此，小马哥的个头很快就飙过了杨姐。
　　在小马哥的个头终于飙过杨姐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时机成熟了，他等到了放学的杨姐。然后将自己背过许久的台词认真的念了出来，这是小马哥第一次失败。
　　杨姐在他表示好感之后第一反应是回他：“你没事吧？这种事不是更应该对和你差不多的同学说么？”
　　小马哥疑惑着斟酌了杨姐的建议，之后有了几段失败的感情，两年之后个子比杨姐高多了的小马哥顿悟：这哪是同龄的问题。
　　于是小马哥撒丫子开追跑老远的杨姐。
　　若干年后，小马哥将去面试那天，熟练将要系的领带铺在床上打着环的时候，杨姐瞥见唤道，“小马儿。”
　　小马哥立刻抬头拎着领带笑道，“替我打呀？”
　　杨姐接过来，小马哥微微屈膝迎合了她的身高。
　　杨姐生疏的将领带圈在了他的颈中方道，“小马儿。你真的挺厉害。”
　　小马哥自然是笑啊，笑着笑着觉得自己太过忘形，正色道，“啊。也就那样。船到桥头……”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小马哥仍是正色，“那么多人都行。没理由缺我一个。对不？”
　　可见，小马哥的马力足够强劲。
　　马力十足的小马哥不久之后终于杨姐修成了正果。
　　小马哥照旧得意洋洋的拿着两本红本本四处炫耀，“你们看看，看看，我厉不厉害？”
　　哪有多少人像杨姐一样会配合，于是也是恭喜之声多过赞许。
　　小马哥愉快的两它们揣在怀里揣了好多天。
　　【十三】
　　正直的小马哥小时候，也有一阵子走过歪路。那年头时兴街机，小马哥也去凑热闹，技术不过关，街霸没多久就被吞了子儿。小马哥恼火着，无可奈何。
　　后来，聪明的小马哥发现他能驾驭的游戏了。那就是，老虎机。作为一个，你有钱就会玩的机器，小马哥十分喜欢。
　　并且，小马哥的运气还不错。一来二去，没多久就把原来别的机子上折进去的子儿找了回来。小马哥别提多爽了，玩的更起劲了。
　　这事不知道怎么让杨姐知道了。杨姐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一放学背着书包就钻进了游戏机厅找小马哥。
　　他们那会儿住的是个小地方，周边的游戏厅数得过来，加上杨姐的运气也不错，很快就看到小马哥站在游戏厅最里头的一个小机器旁边，全神贯注的看着屏幕。
　　杨姐走近了喊了他几声，他没听见。便去拍他肩膀，小马哥嗖的一惊，下意识一个肘击就对着后面挥了过去。
　　杨姐反应慢被撞了个正着，饶是小马哥的力气有限，杨姐还是躬了腰哎呦哎呦的吃了痛。
　　一听声音，小马哥脸都白了。顾不得机器上热情的提示，也不知道自己撞的杨姐的哪儿，还不敢去拽杨姐。纠结了半天才抬手试探着碰了下杨姐的胸前。
　　这一碰，杨姐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脸红了，没多久又白了，劈头盖脸的训道：“你摸哪儿呢！”
　　此时，小马哥的阅历还没让他迅速明白发生过了什么。见这架势，往后退了一点儿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不提还好，一提杨姐更来火，“你，你，你玩游戏机就算了。为什么还学人家赌博？！”
　　“我没有赌博。这个也是游戏机。”小马也是不解啊，他明明还是玩游戏，怎么还能扯上赌博了。
　　“就是赌博。”杨姐可不管小马哥的初衷是啥，径自道，“我说是就是。”
　　小马哥老实的没吭声，偷摸着拍了一下游戏按钮。
　　杨姐一见这情形，火气更大，噼里啪啦就在机子上一通乱按。小马哥够着头看。
　　不多久，出币框稀里哗啦掉下了一堆游戏币，小马哥眼睛都亮了，赞叹：“姐姐。原来你这个也这么厉害。”说着，把那些游戏币一股脑儿钻进兜里。
　　回头的时候。
　　杨姐脸已经黑了，一跺脚，抬手要打，却不知为何扬至半空又忽然收了回去。
　　小马哥先还堆了一脸笑，见状笑就不见了，杨姐的目光在哪儿他比谁都清楚。
　　于是小马哥揣着一堆游戏币头也不回的跑了。
　　杨姐愣了一下，慢慢地踱了出去，离游戏厅不远，院墙外，小马哥喊了她。她抬头，小马哥一脸不高兴。
　　杨姐问：“我要打你你生气了？”
　　“你真打上去我反而不难受了。”小马哥抱怨着，抬头看她。
　　杨姐领悟了，仍是没说什么。
　　小马哥见杨姐半天不吱声，更失望了，想了想，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嘟囔，“我走了。”接着转身，背着只手，像个小老头一样踱着步子，走了。
　　杨姐当然知道，残疾这种事在小马哥生命里，就像被戳了一根芒刺，碰了会不舒坦。就是不动，想起来了也不自在。
　　不算很大，别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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