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江南的春季潮湿多雨。小城总是笼罩在一片细雨之中。站在木楼上放眼望去，雨雾朦胧得如同薄纱，落在河面上泛起鱼鳞一般的涟漪。岸边停靠的乌篷船在随着轻波微微摆荡，远处则是青砖黛瓦的房舍和精巧的拱桥，被雨雾晕染得像是一副水墨风景，十分赏心悦目。只是裹挟在风中的细雨，扑面而来，依然带着寒冬的冷冽。

　　我站在乌镇的茶楼上，旁边跪着金花： “影月，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我求你答应我。”

　　正如她所言，这是她第一次哀求我。过去，无论多艰难，她也不曾这般低声下气过。
　　事态复杂，我感到棘手。

　　我们这次来到江南，是为了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任务事关着神月教的存亡与前程，非同小可，不容有失。因此暗月楼出动了所有杀手。这在过去的任务中，是绝无仅有的。
　　然而七天前，当其余的姐妹们都顺利的完成任务，返回联络地之后，金花却迟迟不归，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我派遣她前去暗杀水龙会青蛟堂的堂主，白沙。多日来她一直未有捷报传回，极有可能是出了意外。我认为她的失踪，与白沙绝脱不了干系。要找到她就必须先找到白沙。然而自从金花失踪以后，白沙也一并不见了踪影。

　　为了追查他们的下落，我花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从滕王阁一路追踪到乌镇，才在这家茶楼里找到了他们。
　　情况却出乎意料。
　　金花并未死在白沙的手上，也没有被白沙所挟持。她竟是与他私奔了！！
　　简直荒唐透顶!

　　我一怒要将白沙斩于刀下，却被金花挡了下来。她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抓着我的衣摆苦求道：“影月，我求求你，水龙会已经分崩离析，总舵主和三十五堂主，十二长老已经死绝，只剩一盘散沙，再翻不起什么风浪，并不差他这一个。你就放过他吧！”

　　作为这次任务的总指挥，我岂能感情用事？！！况且神月教向来主张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从我们为暗月楼办事的第一天起，月神就告诉我们为山九刃，功亏一篑的道理。
　　今日若放走了白沙，回到神月教金花必然难逃重罚。但她却光顾着为白沙求情，却全然不为自己考虑。

　　眼前的金花令我感到怒其不争。
　　从暗月楼出来的杀手，骨气不输男儿。应当脊梁铮铮，百折不曲。然而她这一跪，跪掉了所有的气节和尊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和那些遇事只知道哭哭啼啼女孩有什么区别？！

　　“给我起来！”我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塞了一把短刀给她，视线投向站在角落里的白沙：“割下他的头颅，随我回去，此事就当没有发生。尊上那里我会替你瞒着，否则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金花呆滞的拿着刀，回头看了一眼白沙，脸色突然变了：“影月，我知道你顾念姐妹情谊，我金花先谢过了，”她抱拳一揖，然后抬起头来，抹干了泪水，神色变得决绝无比，她说，“这一辈子活在刀光剑影中，无一日不像行尸走肉，只有与他在一起的这短短月余时间，才像是真正的活了一场。”
　　她将刀尖对准了我：“你要我杀了他，我做不到！如果可以选择，我会杀了你！可惜，我却打不过你，”她苦笑一声，将刀柄反转，刀尖对向自己，刀柄递向我，“动手吧！影月，他活，我活！他死，我死！我只求你，让我走在他前面，不要让我看着他死。”

　　“……”我再次将视线投向角落里的白沙。事态已发展至此，这个男人却依然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攥着拳，全身抖得筛糠一样，一言不发。

　　“金花，这个男人不值……”
　　“值不值，都是我自己选的。”
　　“……”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四周很安静。只有窗外细雨沙沙作响，檐铃发出叮咚的轻鸣之声，除此之外天地万物便再无他声。空气中流转着某种悲凉的气息。

　　看着金花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艰难求存。荒漠里她也曾哺过我一口水，岩洞里我也曾给过她一个窝头……像我们这种杀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只有这些同根生的姐妹而已。

　　半晌，我握住刀柄将刀收了回来，插入刀鞘之中：“你走吧。”
　　金花愣了愣:“影月……”
　　我说：“赶紧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金花便不再多话，转身挽住白沙，拉着他快速的朝房外走去。
　　“金花。”我叫住她，她站在门边停下来看我。我说，“神月教很快会逐步侵吞中原的江湖势力，以后中原到处都会有我们的眼线，”我提醒她，“记住，你们已经死了。”
　　已死的人就不会再出现在江湖，已死的人将会彻底销声匿迹。
　　金花朝我点了点头，这才和那个男人一并走出了房间。

　　金花走后，我站在木楼上，看着窗外烟雨蒙蒙的世界，莫名的有些惆怅。想着金花那句话：这一辈子活在刀光剑影中，无一日不像行尸走肉……
　　的确，没有一日我们是在为自己活着。
　　我们只是神月教的工具而已。
　　工具，是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的。

　　其实，以前的金花不是这个样子。暗月楼的杀手流血不流泪，对外人宁摘脑袋不曲膝盖。但她为那个男人哭，为他跪，为他舍弃了尊严和生命。这些年来我们活得举步维艰，剩下的也只有尊严和生命而已，而她都舍弃了。
　　从金花决然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对过往的厌弃和对未来的期许。她为了某种她认为崇高的东西背离了神月教。这并没什么不好。金花觉得我放走她是念在姐妹情分上，若真如此，我应该替她杀了那个男人，将她打晕后再带回神月教。
　　我没有这么做，因为骨子里我是乐见其成的。比腐烂更可怕的是甘于腐烂。

　　人，最终总是要走自己最想走的那条路。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每个人，都应当有选择的权利。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我循声看去，只见平静的河道上出现了很多官船，将原本空荡的河道挤了个满满当当，那些官船顺流而下，靠到岸边，从船上下来很多官兵，他们像游鱼一样的涌入了各大店铺。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搜捕水龙会的余孽而来。因为消息正是我放出去的。

　　我原本以为金花这次是遭到挟持，所以故意放出消息，引官府的人前来搜查茶楼。这样才好趁乱救人。然而事情并非如此，此举就弄巧成拙了。

　　等我去到楼下的时候，金花他们已经被官兵们堵住，打了起来。而且金花很快就落了下风，只因为官兵里有一个武功特别高强的人。
　　我观察了一阵，他使用的兵器是柳叶刀。刀法轻灵，步履却极其稳健，看似轻柔的刀法处处透着生猛的罡风。刀尖轻巧的在桌面上一挑，轰隆一声整张桌面便被刀气震碎，木屑夹杂着碎瓷朝金花射去，一块碎屑撞上另一块碎屑，速度快得惊人，且角度刁钻难防，处处对准的是关节和命门。

　　鸿叶刀法？！

　　我心头一惊，鸿叶刀法也叫叶家刀法，会使这套刀法的自然就是江南第一名捕——叶鸿天。

　　幽月在三天前曾飞鸽来信，汇报过一次敌情。据信中所言，叶鸿天当时还在太湖调查西梁使船被袭的细节。怎么又突然来了乌镇!

　　形势容不得我多想。金花很快就到了穷途末路。挡下了所有的木屑后，叶鸿天的后着她无力招架，眼看柳叶刀即刻将要刺中她的右肩，我只得一抖手中的九节神龙鞭，拦截了过去。

　　“啪”一声，兵刃相接，叶鸿天后退了三大步，他抬起头来诧异的看向我：“你是谁？！”

　　我蒙着面，压低声音对金花说了一声：“走。”不待叶鸿天再多话，便提鞭又攻。这九节神龙鞭本是原家的独门武器，设计得巧妙无比。它以石木做柄，共分九节，内部中空又以锁链相连，散则可成鞭，合则便成枪，鞭尾制有枪头，所以九节一合便是一杆红缨霸王枪。鞭走时若游龙，枪过时如蛇尾，可刚可柔，收放自如。

　　我先是一鞭抽退了叶鸿天的柳叶刀，然后九节一合，迎风三连送，霸王枪头直刺得他连连后退。

　　叶鸿天一边招架，一边喝道：“呔，果然是原家孽障！朝廷待你水龙会不薄，为何要犯下这等弥天大罪？还不快带我去见你们当家的！！”
　　我说：“你得有那个本事。”
　　叶鸿天“咦？”了一声，目露诧异，迟疑的说了半句话，“不是你……”就没了下文。然后他招式突然一变，一改先前的温吞，刀风霎时凌厉了起来，刀刃朝枪身一撞，借力而起，贴着霸王枪便连翻而来。一招浪里翻花，怒杀乾坤，刀气如疾风骤雨般，咄咄逼人。

　　我只得缩回霸王枪，挥腕一抖，将九节枪身又再散成鞭，手执长鞭边挥边退，以避锋芒。但那叶鸿天却越攻越猛，只感觉那刚猛的刀劲如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有渐威的趋势。

　　为了让金花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脱身。不得已，我只好继续以原家武功硬接叶鸿天的鸿叶刀法，颇为束手束脚，不知不觉间便与之缠斗了几百回合，直打得茶坊内梁倾桌倒，一片狼藉。旁边茶楼老板在扯着嗓子哀嚎。

　　周围一阵骚动，越来越多的侍卫正闻讯包抄而来。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余光中见金花他们已经突围而去，便不再迟疑，挥掌震开叶鸿天，迅速退到临水边，翻过围栏，走水而逃。
　　然而，抄水而行不到一丈，便见两旁小楼上竟已密匝匝的排满了弓箭手。只听背后叶鸿天大叫了一声：“放!”霎那间，漫天的箭雨便朝我而来。

　　继续暴露在河面上恐怕得被射成个刺猬。我连忙往下一沉，潜入水中，游到一条官船下躲避。
　　躲在船底，见那无数箭矢带着水纹坠入河底，十分壮观。动静闹了好半天依然止不住，隔着水能听见上面人声鼎沸，想来整个河道沿岸都有人在搜寻，只等我露头。
　　我索性用金钟罩闭了气息，贴在船底板按兵不动。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上面的动静才渐渐的小了。等到顶头的官船也驶走后，我在水下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这才爬出水面。

　　这时候，官府的人已经全部撤离。我换了家茶坊，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稍作调息后便离开了乌镇。没有去查看金花他们是否也顺利的离开了这里，也没有去调查叶鸿天的动向。

　　这是我做得最大意的一件事。事后再回想，其实很多地方都充满着疑点。但我当时却未曾多想。我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水龙会已经覆灭，他们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浪来。而金花，我以为我为她做了一件对的事情，却没料到，我也只是将她推进了更凄惨的境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