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玉清

作者:春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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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阿玉,阿玉…”朱红启着闭着,却看不清那一团白面,黛青靠近着,一身旗装,一派湘苏闺秀,桂玉触去,缭缭飘烟又散了,变回在天台中,井旁还是一

      双桃树,不知何时开了花,在浦东从未见到过了,一场红雨,满眼满地。复望再寻一番,一声尖锐,睁眼,心悸。

      鸣笛又响起,车身复再起伏的平稳。

      斥入耳内是刺耳的小孩啼哭声,一时懊恼自己轻易睡下了,压下了帽檐,抱紧怀中的包,桂玉含着背靠在硬木板上,抬眼四顾周围,朝着吵声看去,只见对面的妇人拉着哭闹的儿子,死命的拍他,一口广府话喊着:“衰仔!忍多阵,整骚条裤,多费布料,嫌阿妈多银啊?”(衰仔,忍一下,弄脏裤子,多费布料,嫌我多钱啊?)一面回头问人:“重要几耐到啊?几耐啊?”(还要多久到,多久啊?)一旁不耐烦答道:“快啦快啦!”妇人望见巡视不在,早等不及,忙抱起儿子偷偷往车缝里撒尿,一股骚味传遍车内,旁边的人看到,同那妇人骂骂咧咧着,又引来了巡视,拿着警棍,把那几个人骂的没声好气。桂玉皱着眉,捂着鼻,靠车窗坐远了些,明明反感得紧,脸对着窗面,又转头盯着那轮轨,慢腾腾的转着,蒸气轰轰声,进耳铮铮的声音,眼却盯得泛了花白,恍恍惚惚,思绪慢慢走远。车上又换巡兵,荡在节节车厢查着证件。一路坐下,不知又到边个军界,哪个大佬的地盘。

      一丝温湿的空气挤进了窗缝,带着凉气。到家了,要到家了,她心想着。回车最终驶进粤西,她几乎是绕了个圈从苏杭来到广西,等桂军查了证,还要自西江搭船回去,等到下午,终于是要上船,码头已是有人招呼着,显然是家里派人准备好了,桂玉本一路怀着心惧,到如今,倒不怯了,反而心中油然而出的奇异感,把她的思家也去掉了些,望见同处一车的人早已各奔东西,身处四周茫茫独江,而自己,仿佛被遗弃。“小姐,上船啦!”

      一声乡音拉回了思绪,桂玉点头:“好。”踩上了船板,船伯笑呵呵的躬腰,直请桂玉进舱内坐,“小姐坐里面,别在外边受风。”桂玉谢下,问道:“老伯点称呼?”船伯笑道:“小姐叫我康伯。”便继续道:“小姐细个阵时搭过老汉条船,果时仲小小粒,宜家大个女啦!”(小姐小时候坐过我的船,那时还小小一只,现在长大啦)桂玉诧异,在她童年记忆里,哪里有坐船出游的片段,问了一句:“记不太清几时啦。”

      康伯干笑几声:“也是,是我当时同埋陈公运货果阵(我当时和陈公运货那时候),陈夫人还在,小姐还太小个,记唔到好正常。”桂玉轻声应道:“系呀。”母亲过身时,她确实还未懂事。渡船约莫一个时辰,康伯靠去岸边,只在外面喊道:“小姐,阿城来啦!”桂玉有点泛晕,被他一喊,吓了一跳,忙走出船舱,船已是停稳,旁上一艘乌木船靠了上来,康伯忙拉过麻绳,把两艘船套起来,

      一个四十来岁的长衫中年人从对船船舱里走来,龙须眉国字脸,跨过船板,正走过来,桂玉惊喜的叫道:“城叔!”城叔看过去,看见桂玉,愣了愣,打量了一下,才回道:“大姑娘。”桂玉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是半旧的长衫,还套着男式西服。城叔马上走来拿过桂玉的行李,康伯扶着桂玉越过船板上了城叔的船,天色有些暗下来,桂玉站在船板上,江风把她的长衫摆吹得猎猎作响,

      她感觉有点站不稳了,却依旧看着诚叔同康伯作揖讲话,…………“……得闲我再去体陈公,告辞。”,眼见城叔又作了个揖,康伯解开绳套,撑着船悠悠的飘走,岭南的秋天过得快,如今天已全黑了。城叔引桂玉进了舱,里面已是有个十四五岁的女仔摆好了坐寝和饮食,看见二人进来,忙站起来,叫一声:“大姑娘,城叔。”

      桂玉看了她一眼,城叔解释道:“她叫英娣,前年买回府的。”桂玉点头,随后就叫城叔和英娣坐下,有些犯难,终究还是问道:“我不在家,家里可好,特别是……老爷?”城叔默了默,叹口气答道:“小姐何必问,老爷定是担心的,听闻你独程,即刻激气到在大堂到闹(骂)刘老爷,后尾又闹小姐你……不过,就算老爷再激气,听到小姐平安无事,又立马派我们来接,哪里有做阿爸的不担忧自己的儿女?”

      船已经行程,桂玉也随着船身飘荡起来,听了城叔的话,半天不说话,只觉心酸。英娣打破了沉默, “天都迟了,大姑娘换身衣服,食完饭先再讲?”城叔点头道:“大姑娘也累,先休息吧。”说完便退了出舱。英娣打了盘已储好的热水,帮桂玉换衣擦身,用热毛巾把桂玉抹黄的皮肤擦干净,桂玉有些不习惯,

      叫她:“英娣,你帮我拿套衫来,我自己来擦罢。”英娣走到一旁拿出从家里带来桂玉以往的桃红色旧旗装。英娣站在一旁拿着衣衫,看见桂玉已脱下那件男式长衫和里衣,只穿着小衫褂,脸上和脖子上的暗黄与臂上的乳白交横出一条分界,再突兀不过,望见她擦干净后,心里才舒服,

      忍不住笑道:“大姑娘真系好看。”桂玉听了,也笑了一下,看着她,把她手上旗装拿过来穿上,把盘起的头发解散了,笑道:“还要麻烦你帮我洗洗头发”英娣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好好。”拿起水桶跑去打热水,一边舀水,一边想道;她套起旗装真是好看,家里的几位也比不上,小时候同阿爹打渔时也没看见长得这样好看的。提着桶水转身回舱,打开舱门,看见桂玉梳头的背影,没穿里衫,

      只着薄薄的艳旧的旗装,青丝妖妖俏俏的垂在背后,露出白玉似的颈脖,心里忽然冒出个水妖化身的念头。倒被自己吓了一跳,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念头,提着水走进去。桂玉清洗完头发后,用了餐,随后同英娣出去吹吹江风 ,英娣在一旁好奇的问她三地的床只,桂玉轻声与她答道:

      “苏浙的船大都是乌篷船,上海周围是挂着商旗的轮船。”英娣瞪大了眼,只问“轮船是如何?我同我吖爹自小在西江靠江吃江,来到广州还未去码头看过。轮船比如今这只船还大吗?”桂玉笑着点头:“要大许多,而且不需撑船,能坐上几十上百个人,若还大些可坐上几百人,不过有点挤罢了,若还要宽敞些,在本国应是不多的。”

      英娣讶然:“这样大,还不需撑船,这要如何走?”桂玉没再答她,用手拢了拢吹乱的头发,看见江月被乌云挡上了一半,只道:“回去罢。”英娣垂了垂眼,没得到答案,露出失望的神色,却不再说话,随桂玉走进船舱。这一夜,桂玉伴着水声入眠。

      一行人在佛山落船,不过半日的时间,就回到了老宅。车辆穿过西关街巷,平平坦坦的行到牌坊。

      中规中矩的牌匾,宅门不吝啬彰显着家主清贵,到底还是商菅发达,摆在黄浦,免不去被官派讽嘲,在番禺似这等商贵之户显达的却不少。桂玉同城叔,英娣进了门
      城叔提起行李,领着桂玉进屋:“老爷未回,同大少去铺行,如今见到大姑娘返来,未免高兴一番。姑娘快去梳洗,回房陪老太倾下计(聊天),老人家日日念叨。”桂玉梳洗后去阁房。进房时已是有人通报,桂玉进门就喊了声阿太,在老人跟前磕了头,已是被拉起,老太满眼怜惜,抓着桂玉的手,龙腾纹升起,一面慈容:“我的乖孙儿,终是回来了,大个女了还不能回家,读什么书,读这么久…”

      “怪你老窦(父亲)!送你去什么学堂,女仔要在家娇着惯着,可怜我老大,有家返不得,都瘦了…”

      桂玉捏了捏老太的手,宽慰道:“我最知阿太疼爱我,就怕回来惹阿太伤怀,阿玉去上海本是自己求阿爸,那边有吃有穿,怎么会吃苦,只是心挂家和阿太,不算辛苦。”
      桂玉说完,一旁通报两位姑娘也来拜见老太和探望桂玉,桂华,桂茱进房,看见桂玉,皆是愣了愣,先是桂华向老太行礼问好,然后对桂玉叫了声:“大姐。”桂玉点头应下,在家时,姐妹里

      她与桂华感情最好,因刘氏病逝后,她随老太养,三太李氏时常来侍奉老太,因为年纪相似,两个女孩也常在老太院子里一起顽,桂玉离家后处理父亲与老太的家书外,不外乎还要写几封信给桂华。桂玉又看向桂玉说完,一旁通报两位姑娘也来拜见老太和探望桂玉,桂华,桂茱进房,看见桂玉,

      皆是愣了愣,先是桂华向老太行礼问好,然后对桂玉叫了声:“大姐。”桂玉点头应下,在家时,姐妹里她与桂华感情最好,因刘氏病逝后,她随老太养,三太李氏时常来侍奉老太,因为年纪相似,两个女孩也常在老太院子里一起顽,桂玉离家后处理父亲与老太的家书外,不外乎还要写几封信给桂华。桂玉又看向桂茱,如今她与英娣一般大的年纪了,长得颇似林氏,

      柳眉挑眼,身材纤细,穿着一条时髦的西式白花中裙,带些少女的稚嫩,却偏在脸上搽了香粉,点了红唇,一进门,袅袅飘来的脂粉味,相对桂华而言,确是缺少了些庄重。老太太却是不喜欢西洋物件,桂玉也是在家从不穿洋裙,今日桂茱这份例外确实让老太不高兴了:“你这些洋鬼东西,穿出去给别人看我不管,别到我跟前穿的不人不鬼,白花花多不吉利!”桂茱一听,当场就白了脸,自己很少来拜见这位老祖宗,也是从丫头里听过老太不喜欢西洋传来的东西,

      只是想今日桂玉留学回来,定是满嘴英文学问,穿得如同上海滩那般时髦超时的小姐一样回来,自己却是为了不输她才这般穿着,哪里想到不是如此,害她招来老太白白一顿骂,同时也瞪了瞪桂华,怎么看见刚刚不提醒她。桂华也是冤枉,她还比桂茱早来许多,好心等下她,她一来就去通报,难不成还叫老太等她去换身衣服再来。三姐妹坐下,聊了会天,桂茱乘老太消下气后连忙告退,回去换衣服。桂茱不在,桂华同桂玉也逐渐亲热起来,二人围着老太太又问了桂玉些海上学堂的趣事,闻堂上归还,阿太拉着桂玉去佛堂拜了一番才作散。

      陈均明回屋后悉知桂玉归讯,往前堂时,桂玉已在那待着,见到父亲,跪下叩了一番,

      陈均明上坐道:“即是学成而归,不必守着这旧礼。”

      城叔上茶后,桂玉也落了坐,见父亲脸色不好,也不作声,乖乖巧巧。

      “未修书就独回,海上回广东,少不了几日时间,你却还走陆路!真将自己当作新式女?”

      陈父脸带厉色,桂玉也知自己行事少了分寸,毕竟还是待阁,低低的应着:“中转站时舅父照应着,有些行李还置放在同学家,没带全,托她再寄来,想近来军阀查得紧…是女儿失分寸了。”

      话毕再无言语,陈父本还想再斥几句,一见这副模样,念到她久未归家,刚进来又望见大女儿比以往长高长大,面容越发长似亡妻一般,心头酸涩不已,想起女儿小时种种历程,或大或小,终究是悲多于苦,给了她再好的环境,却让她自小就像没爹娘一般的孩儿,

      至于桂玉自小也不爱说话,只有同亲近的人才有两句话说,刘氏逝后,老太有一段时间也病了,自己要运货一个月有余,只能把桂玉下人养着,回来后,桂茱容斌两个小孩总围着他跑,叫他去看他们的娘亲,独独桂玉在他回来后整整半个月没有同过他说话,如何哄她也只会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半句话也没说,直到问了老太才知她生过一场大病,脑袋烧糊涂了,大约是把前事忘掉了七八,也不认人,老太硬是病没好后把她接过去照顾。

      据此不禁对大女与老母多添几分愧疚,尽力照理好之余,把桂华接来与桂玉为伴,才逐渐有了起步,后来又让大女自小离家,父女二人终以鲜少得见。此等心酸,终究做父亲才能体会。如此一怒一悲,陈均明终是重重叹了口气,再无言语。额上的纹理也因愁绪而压深了几条。桂玉见父亲如此,心里也悔恨无奈,半晌不得言语。厅堂一片寂静,城叔也看不得下去,上来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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