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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我一如往常的守着自家那间当铺,上海夏天的午后空气中都是沉重的湿气,压的人混混欲睡。这间当铺是祖上留下来的,到了我祖父那带早已有了颓靡之迹,只是靠着祖上在大当铺那里来的见识,以及祖父憨厚的性格倒也能勉强度日。但是祖父走的早,于我早就已经没有了印象,年幼时睡前总是缠着祖母想要听祖父的故事,祖母便摸摸我的头,说些半真半假的故事哄我入睡,祖母总说我是孙辈中长的最像祖父的。祖父的母亲依旧健在,我们这些小辈都唤她一声太太。这样的日子一直过着,直到这间当铺到了我的手中。我才知道当铺当的可不只是文玩器物,还可以当别的,甚至是命。
那日来了一个奇怪的人,何为奇怪?盛夏的中午他竟穿着长大衣带着围巾和帽子,我本窝在司柜后看着一本不知道哪里来的杂志,大多是一些低俗猥琐的文章,用来打发时间倒是勉强可以,却听见司柜上有人扣了三声,原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却不想又三声,我起身看看究竟便看见了他。可他又不像别的人一般急吼吼的就拿着东西让我估价,我心里有点发憷也不愿意理他,见他没有动静便想让宋品,也就是店中的小伙计送客,然我宋字尚未出口,他却是开口了:“这位掌柜,你的身上有挂,给我看看你的手。”声音尖细仿佛是个女子,可是身高衣着怎么看都是男子。
莫名其妙,我也没有多想张口便道:“胡说八道,你个走江湖的是像骗钱吧,一看就知道葫芦里没有卖好药。去去去,我这里供不起你这尊佛。”
“恕我直言,你最近几日大概应该夜夜梦见有人站在你床头吧。”话音刚落我已经被冷汗浸透,他说的一点都不错,本以为是自己太过疲倦也不曾多想但这几日愈发严重起来,夜班惊醒,甚至不敢再入睡,再张嘴我已经换了一个语气:“先生说的不错,只是先生有办法吗?”
“见面皆是缘,我既然已经提出来了,自然会帮你,但我有个条件。”
“先生请说。”
“能否给我点吃食,最好是素斋。”
吃食?素斋?莫非是来骗吃的?我这几日夜间睡眠不安,其实宋品也看出来了,难道这个人是胡说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几经思量,最终还是让宋品去后厨做了几个素菜,然后拿了中午吃剩下的饭给他。本以为他吃饭时会解下围巾,却不想他依旧裹的严严实实的,一时间也没办法确定他就究竟是不是一位先生。他吃饭极快,像是饿了很久,但也没有狼吞虎咽之态。
饭菜不多时便被全清,他才放下碗筷,掏出一块石头,就是一块建筑工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只是那块石头是鲜红的,像是用血浸泡了数年,透着隐隐血光的红:“有此物保你平安,我观你这番凶险,你可是结过什么怨。”
做我这一行的,哪有什么不结怨的,往近了说,上星期就有一个染上赌瘾丈夫,输的倾家荡产便拿着家中但凡有点价值的东西来当,我甚至见过锅碗瓢盆,可怜那个刚刚与他完婚的新娘子一路苦苦哀求却丝毫不能动摇丈夫的心,被一把推开后变坐在当铺门前哭骂,先骂自己的丈夫,又怨恨自己的父母,最后指着当铺的门说我们不得好死,这都是轻的,至于旁的,谁知道有没有人回去做个小稻草人扎我们呢。先生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便说:“掌柜可是有收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了前几天收了一块玉,说来也巧,仿佛是在这块玉之后我边夜夜难安。
那日来当这块玉的人是一个女人,而我之所以记得是个女人因为她很漂亮,年轻,衣着鲜丽,绝对是可以轻易吸引别人目光的那种漂亮,但是她很慌张且焦急,她把那块玉放在我面前之后连声问可以当多少钱,那是一块死玉,换句话说那是一块没有灵气的玉,虽然触感冰凉,但是并不通透,玉中的杂质很多,这样的玉我本来也充其量当做边角料来估价,因为一般这样子的玉都会变成死当,无人来赎回,于是我报了一个很低的价格给她,她微微思忖,便同意了这个价格,将块玉递给了我,但当我握住那块玉的时候竟发现它微微的泛着红光,我手一顿心想莫不是这块玉有什么问题?但是转眼却发现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现在想来,她似乎压根不是因为缺钱,更像是急于甩掉一个烫手的山芋。
想到这里,我让宋品去拉上了当铺的卷帘门,然后将那位先生引进了里屋,只是当铺的规矩,在里屋我将那块用黑布包着的玉给他。那女子走后我已然觉得不详,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凭借依稀的记忆,学着那个女人用黑布包着它。那位先生一边小心的打开了那个黑布包,一边跟我说道:“还好你用黑布包着它,不然你早就不在人世了。”我登时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胸口憋的慌,还未缓过神,就听见那个先生接着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用黑布么,因为这东西怕黑。”
怕黑?这不是一块玉么,为什么会怕黑?后来在先生断断续续的解释中我明白了,这压根不是什么玉,充其量就是一块石头,但却是一块墓里的石头,这是块镇魂石,换句话说就是在电视科普节目中那些从古墓里起出来的玉蝉一样,是放在尸体嘴里的,而这块石头的主人约莫是惨死,又长时间无人供奉,怨气本来就没有消散,这些年更是愈积愈多,就像滚雪球一般,而那个女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个东西,才有了这一出。还能在哪里,总不过是偷了随葬品偷偷出来卖,我撇嘴想到。
“不过你说的那个女子应该是活不久了。”至于缘由,无论我如何再问他也不愿意说了。
他摩挲了一下那块石头然后用黑布包好,又递还给了我,见我不愿意接他说:“就算我把这块石头拿走也没有用,你这里阴凉,那个东西始终是呆在这里的,那块石头是先秦的东西,这件事了了之后你找人估个价,比你做典当赚多了。哦,我忘了,”他顿了一顿,“肖家铺子不靠文玩器物过活不是么?”
听见他这样说,我心中自然而然的颤了一下,转念又想到他知道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先生说的不错,只是看起来先生也不像是要来当什么文玩器物的,只是不知道先生想要当什么。”我这番话说完停顿了许久仍然未见他有什么反应,心里有些烦躁,想起了祖父为数不多教我的内容,他说如果要和恶鬼斗,那一定要比恶鬼还要恶,随之便定了定心开口道:“莫非先生是想当命不成?”
他对上我的眼睛,我看不出他隐藏在围巾下的表情,但是莫名的觉得有些恐惧,就像是以前被长辈训斥的时候的恐惧。他将那块石头塞回我的手里,说道:“你将这块石头与我给你的那块一起放在床头,过了今夜就了结了。”
“先生,我虽然只是一介小辈,但是这规矩还是懂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不知先生想要什么?”
“肖狐狸的孙子,虽比不上肖狐狸,但也是个人精。”言毕他也不多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留下了傻愣在原地的我。
那块石头按照他的方式度夜之后,那个血腥的红光竟消退了,我让宋品帮我联络了以往卖死当的那个人,行上都叫他老孙头。老孙头是一个精瘦的老人,但是目光如炬,他看上的货没有低价的,也亏得他与祖父相识,总是时不时的帮我一把。老孙头是识货的人,看完货之后便以一个我不曾想到的价格收了过去,我拿了前便叫上宋品一起去路旁的大排档喝酒,只是那夜有着微微醉意的我始终都不曾料到这并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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