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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呱坠地
窗外大雨滂沱,窗内燃灯如豆。破败的屋子四处透风,冷意惊人。
大肚女人披散着头发,咬着嘴唇紧紧抓住身下的褥子,只喉咙里逸出凄惨的哼哼声。
女人名叫徐慧,面容虽然因生产的痛苦而扭曲,却难掩姣好,弯弯柳叶眉,小巧翘挺的鼻梁,柔婉的轮廓。剧烈起伏的肚子上,是一床破棉被,败絮粘得满脸满身,磨花了边的绸缎衣裳,昭示曾经的荣华富贵。
在她身旁,眉目清秀的丫鬟急得满脸泪水,一边用热毛巾为女人擦汗,一边道:“夫人,快好了,快好了。”
脚旁,身形臃肿的产婆也着急道:“夫人,加把劲,加把劲!”
徐慧眼前浮现丈夫那张冷漠的脸,曾与自己姐妹相称的那个女人得意的笑,一股怒气在心口直窜,她猛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产婆喜叫道:“哎呀,出来了!”然后托了手上软软的一团,麻利地剪掉脐带,擦了身上的秽物,在孩子屁股上狠扇一巴掌,只听“哇”地一个响亮的哭声响起。
徐慧瞬间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刚才那个名叫小翠的丫鬟抱着襁褓,有些愁眉苦脸地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徐慧:“夫人,是个……女孩儿。”
徐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从大学士的夫人沦落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都拜孩子所赐啊。
若不是丈夫的小妾杜婉生了个带把的,而自己的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又恰逢整个家族被皇上打击,何以被遣送出府,杜婉被扶正?出府半月有余,才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只是那杜婉步步为营,成功摘掉了她这颗眼中刺,又如何肯让她回府?
如今自己生了个女儿,回府的机会几乎是没有了,这都是命啊!她叹了口气,朝襁褓伸出白得没有血色的手。
小翠赶忙将襁褓递了过去。
小女孩儿嘟着嘴懵然地看着徐慧,她的眼睛是半睁着,一张脸纯净至极,不晓世事的模样。徐慧心一软,孩子有什么错?就算再不能回到那个富贵之地,她也认命了,于是她朝襁褓中的孩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孩子居然也朝她回以一个甜美的笑容。徐慧又惊又喜,将孩子往怀里紧紧一搂:“祥云似锦,希望孩子吉祥一生,再不似我这般命苦,就叫云锦吧!”
小翠看到新生命的到来,让夫人露出久违的笑容,顿时觉得屋内祥云笼罩,尽管屋外仍然暴雨如注,忙笑道:“这名字吉祥又好听。”
白影得知自己穿越成了一个奶娃娃,相当郁闷,好歹自己在现代也活了二十好几岁,父母还为自己缔造了商业帝国,等着唯一的女儿继承呢,可穿越到了这个朝代不明的地方,住这个烂房子就算了,居然还只是一个奶娃娃?
刚才徐慧朝她露出笑脸时,她还是懵的,反射性地回以一个笑脸,是因为面对美色无法自制嘛,谁叫这个母亲长得如此好看呢?
在现代社会逢赌必输的白影,想不到连穿越都这么倒霉,从主仆二人的谈话中,她得知自己本应是大学士的嫡女,只是天意再加上有人居心叵测,她就成蒙尘的明珠了,说直白点,就是悲催地成了无名无分的私生女。
好在虽然家徒四壁,徐慧奶水却很足,就算只喝白开水,奶汁都是哗哗地流,白影,哦,不,在这里,她叫云锦,每顿都吃得肚皮鼓胀,是以,她很快就从一个皮包骨的新生儿,长成了浑圆粉面的小女孩儿。
因长得粉雕玉琢,伶牙俐齿,云锦很得邻居们的欢心。那些叔叔阿姨,伯伯婶婶们常给她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裳,还开玩笑要讨她作儿媳妇。
母亲徐慧和丫鬟小翠天天出外卖菜,将小云锦一个人放在家又有些不放心,遂带在身边。主仆二人卖菜,小云锦就四处蹦跶,这家摊位前瞅瞅,那家摊位前瞧瞧,开心快活得很。
有一天,小云锦拿了块桂花糕在嘴里舔着,回到自家摊位前,见一个锦衣玉袍的男人站在摊前,和母亲说着什么,而母亲情绪愤怒而伤心,又带了些遮掩的神色。
小云锦很纳闷,看这个人,应出自奴仆成群的富贵人家,何至于亲自出现在这个藏污纳垢之所?有问题!她蹑手蹑脚靠近那个男人。
一只沾满桂花糕屑的手捏上了男人的腰带,男人正沉默地站着,被动静惊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粉团似的人儿冲自己甜甜地笑,满脸的怒气顿时无影踪。
徐慧赶忙出来,将小云锦扯到自己身边,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实际不着痕迹地将女儿往自己身后藏:“小女不谙世事,弄脏了大人的衣服,莫见怪。”
锦衣男子温润一笑:“这是你女儿啊?长这么大了!”说着蹲下来,摸摸小云锦的团子头,“时间过得真快,我儿子也已经三岁了。”
徐慧见周围那些乡亲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有些窘迫,忙吩咐小翠收拾摊子,邀请锦衣男子到寒舍小叙。、
锦衣男子挽起袖子,要帮忙收拾,徐慧慌忙推开他的手,指着小云锦说道:“你抱着锦儿到前面凉亭等我们。”
锦衣男子会心,蹲下来抱起小云锦,大踏步朝菜市外走去。一股男子独有的浑厚气息扑面而来,小云锦脸色绯红,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男子长得并非惊人得帅气,却颇有一番风姿,剑眉入鬓,眸里流淌着融融暖意,唇角总带着一丝笑意。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温润如玉吧。
锦衣男子感觉到她的紧张,自我介绍道:“我叫苏瑞。”
小云锦在他怀里不安地扭捏:“我叫云锦。”顿了顿,很郑重地说道,“我叫徐云锦。”
苏瑞哈哈一笑:“我知道。”
很快,徐慧主仆收拾好摊位,赶到凉亭和他们会合,然后四人回到徐慧寒酸的家里。
苏瑞从站在院门口起,就一直紧绷着脸,眼中涌动着愤怒。待走进徐慧所住的小房子,咬牙说道:“果然是‘寒舍’啊!”
小小的屋里尽是残桌断椅,墙角摆着一张小床,床上用厚厚的草为铺,棉被到处是洞,四处落絮。苏瑞又将视线落在桌上,有一摊燃烧过的黑黑的蜡油,难怪徐慧双眸不似曾经明亮,晚上对着这劣质的蜡烛做针线活,眼睛如何受得了?
他刚准备坐下来,徐慧忙拿来一张白手帕,冲过来说道:“等等。”
苏瑞道:“无妨。”便毫不迟疑地坐在一只腿瘸了的椅子上。
小翠端来一个粗瓷碗,碗里漂浮着颜色发黄的茶叶,她有些难为情地对苏瑞说道:“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茶叶了,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苏瑞皱着眉,接过小翠手中的碗,眼睛直盯着碗边小小的缺口,试了几试,终究没能下口,轻轻放下碗,道:“徐慧,既然你已经不是张世凯的妻子,我也不再叫你嫂子,我今天来是想向你——”顿了顿,他说道,“提亲的。”
徐慧眼睛忽闪了一下,没接话。
苏瑞目光灼灼地盯着徐慧,继续说着:“你肯定觉得很突兀,但我是认真的。”
徐慧看向门口,喃喃说道:“我父亲被贬谪到偏远之地,归期遥遥,而我在这里若浮萍命不由己,怎敢高攀你?”
小翠早在苏瑞轻轻放下茶碗的时候,就抱着云锦出去了,在徐慧身边待的时间不短,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恰好隔壁的李婶过来找小翠借针线,和小翠唠叨开了。
小云锦趁着小翠一个不注意,躲到窗台下听母亲和苏瑞谈话,听到苏瑞要娶自己的母亲,她喜上眉梢,在心里催着母亲:“快答应啊,快答应啊。”答应了苏瑞,美酒珍馐锦衣华服应有尽有,稳赚的买卖啊。
可她听到了母亲拒绝的话语,心一急,将头从窗台下“嗖”地探出:“娘,叔叔的一番好意,你就答应了吧。”
徐慧和苏瑞齐齐看向她,一个满脸羞怒,一个喜不自禁。
“小翠。”徐慧扬声叫道,“你在干什么?由着锦儿胡闹,还不快把她带走!”
小翠听到徐慧充满怒气的声音,白着脸赶忙跑过来,将她从窗台上扒拉下来,强行抱走了。小云锦犹自挣扎:“母亲,千万要答应叔叔,千万千万!”因蹬得太用力,一只绣花鞋都掉了。
女儿自打出生就和寻常小孩不同,话语行事常像大人,让徐慧头疼不已,今日这番话更让她羞愧难当。
“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听她瞎说。”待小翠抱着云锦走远后,徐慧才转过头来对苏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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