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

　　电梯的数字慢慢跳至十七。韩翀把厚厚的一沓资料重新塞回信封，然后装进肩上的旅行包里。
　　电梯门上映出一个高大而表情木讷的男子。韩翀把夹克最上面的扣子扣上，踏出了电梯。
　　韩翀是一名特警。他出现在这幢高档的小区居民楼里，是来执行任务。
　　半个月前，两伙□□势力在贩毒现场冲突，多名高级干部或身亡或被捕，警方同样伤亡惨重。被算计的一方几乎被全灭，头目白彦西在几个贴身保镖护送下逃离现场。
　　白家作为本地老牌的黑势力，在白彦西接手父亲家业后，行事越发猖狂，已是警方关注很久的对象。而另一方丁玉成是近些年贩毒发的家，白彦西上台后，两方本来多年相安无事的局面渐渐改变。此次冲突系白彦西家门里头有人勾结丁玉成，促成了这次杀主夺权的事件。
　　白彦西人间蒸发，丁玉成这次是铁了心要致人死地，市内暴力事件频发，街头人心惶惶。
　　韩翀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制暴，而是保护一个“相关知情人员”，白彦西的小情人。作为传闻中白彦西的青眼佳人，在这种关头，的确是用来引诱抑或报复白彦西的绝佳对象。
　　门是虚掩的，韩翀依然按了门铃。
　　队长拉开门，侧身示意他进来，“小韩来了。”
　　里头几个组员抬手致意。
　　“诶，你就是我的保镖？”年轻而亮堂的嗓音响起，坐在沙发里的人微微挺直背，向着韩翀看过来。
　　一头乱乱的黑发，干净秀气的面庞，上面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全然是大学生的样子，年轻而无知的。这就是□□大佬一度捧在手心的人，陆离。
　　韩翀视线下移，停在对方那高隆的腹部。
　　造就陆离更高价值的原因——他已经有八个月身孕了。
　　陆离直直盯着韩翀，好像在执拗地等待他的回应。
　　简直太好理解，位高权重的男人们都喜欢这种类型，不论男女，二十出头的年纪，成熟和青雉模糊的阶段，不需要多美貌艳丽，这份恰到好处的年轻自然展现出一种可口的漂亮，以及相应的，虚荣和肤浅的性格。这给白彦西这样的男人征服和掌控的快感，以及逗弄某种小动物般亲昵的消遣。
　　韩翀表情不变，略带点轻视地回答了陆离的问题，“并不是。”
　　陆离好像对韩翀的语气并不觉得生气，他咧嘴笑了笑，低头继续玩起手机。
　　韩翀从这个笑容里，读出一点调侃，一点挑衅，还有其他什么，他却一时没琢磨出来。
　　这是韩翀和陆离的第一次对话，也是接下来好几天里唯一的一次对话。

　　韩翀装作是陆离隔壁的房客，偶尔出门买点必需品，回来开的是陆离家的门。
　　几乎二十四小时的监护，行动组轮班在小区外盯梢，既是为了防范丁玉成下手，也是为了等待抓捕白彦西的机会。毕竟白彦西的亲骨肉还在这，他不可能永远消失下去。
　　韩翀扯了扯对他来说花哨过头的风衣的领子，进出这个高档小区，他不得不装扮成一个游手好闲公子哥的样子。
　　与陆离“同居”了一周，韩翀并没有改变自己对他的初次印象。
　　陆离大多时间都在睡觉，醒着的话就是打游戏，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似乎对自己处境的危险毫无察觉，而第一面的新鲜感过了，他也不再对韩翀表露出什么好奇和兴趣。
　　总而言之，韩翀并不喜欢陆离。然而，对人的好恶这回事，长久的职业生涯已经让韩翀不会再特意计较这种东西，陆离是他的任务，在他眼里跟份目标档案没什么区别。
　　客厅里还算干净。起码吃零食的人还知道把包装扔进垃圾桶里。
　　地上丢着游戏手柄，屏幕暗着。
　　韩翀良好的感知力让他第一时间察觉了少人的气氛。
　　他打开卧室门，证实了自己目标的消失。
　　韩翀沉着地掏出手机，一边迅速地出门，“队长，目标不在房内。”
　　“我们没观察到他出小区，A组进来协助你搜索。”
　　“好。”
　　韩翀挂掉电话，奔跑着出了电梯门，同时掏出内嵌耳机开启组内无线通讯。
　　他的枪在背后，韩翀伸手确认了一下位置，保证能在第一时间进入战斗模式。
　　当他把手收回来的同时，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发现目标。”韩翀平静地告知A组归位，一点不带气喘。
　　那头长椅上，陆离裹着拖到脚脖子的羽绒服，戴着大大的耳机，捏着本簿子写写画画。
　　韩翀慢慢走到他跟前，站定。
　　陆离好一会才意识到有阴影落在他头上，他抬起头，眯了眯眼。
　　韩翀点点自己的耳朵。
　　陆离歪头用肩膀把耳机蹭下来，“吃晚饭了？”
　　“你出来干什么？”
　　“随便走走，”陆离回答，“写写生晒晒太阳什么的。”
　　韩翀冷静地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和已经成暗灰色的天空。
　　陆离站起来撇撇嘴，“在阳台上理耳机线，耳机掉下去了，出来捡忘记带钥匙。”
　　他扬起手里的东西，“这是在小区活动中心拿的，等你也怪无聊的。”
　　韩翀看到了陆离所谓的写生，如果非要让他形容，他只能用“灵魂画手”四个字。
　　“回去吧。”
　　“等你这句话呢。”陆离缩着脖子跺跺脚，显得很冷的样子。

　　回去活动中心还纸笔，里头大多是老人带着孩子们在玩，还有家长来接乒乓班，羽毛球班的孩子。
　　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在和她妈妈还积木，在一边一直盯着陆离看。陆离低头冲她挤眼笑。
　　“哥哥，你的肚子好大。”
　　陆离点点自己肚皮，“因为里面住着小朋友啊。”
　　“就跟我以前住在妈妈肚子里一样！”小女孩很机灵地接口。
　　“对的呢，”女孩妈妈笑了，却是对着韩翀点头致意，“恭喜你们啊。”
　　陆离偏头勾着嘴角看好戏似的瞄韩翀。
　　韩翀没看他，却是十分自然流畅地牵出微笑来，“谢谢。”
　　陆离很轻地啧了一声。

　　“你们警察都是那么能装会演的么？”电梯里，陆离用毛衣袖子擦着被暖气蒙了点雾的眼镜。
　　韩翀没理会他，平静道，“不要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我不是你的囚犯。”陆离把眼镜戴回去，迅速地还嘴。
　　韩翀这才瞟了他一眼，依旧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来，“是你主动寻求我们保护的。”
　　陆离笑了笑，颇有些轻蔑的意味，“你们也不是真心想来保护我。”
　　他的确算不上突出的俊俏，就是那种年轻男生通有的清爽眉眼，只是摆表情的时候那么似傲似嗔的几分，让他莫名多了种耐人寻味的味道。
　　韩翀却忽然有种违和的不舒服的感觉。他习惯性地将视线聚焦陆离的眼睛，但陆离早已背过身先一步跨出电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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