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飞鸟长鸣

　　我们如海鸥之与波涛相遇似的，遇见了，走进了。海鸥飞去，波涛滚滚地流开，我们也分别了。
　　——《飞鸟集》54

　　在帝光最后的回忆，是和真太郎漫长的冷战。然而时间从不愿意为胶着的我们而停住脚步，结业式终于还是这样来临了。
　　一军的体育馆难得悠闲，拍照留念的毕业生、前来送别的后辈，还有红着脸要纽扣的女孩子们，吵吵闹闹着汇聚在一起。
　　我十分怀念。
　　那好像从未停息的欢呼、球入篮筐的一瞬、汗水浸染的毛巾，纯粹地爱着篮球的我们的时光、深藏温柔的那个人，即使现在有所改变了，但是我还依然……
　　“小远山！”
　　环视一圈没有找到期望的一抹红色，轻快的男声却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失落的心情。
　　我转身看到两个在初春的凉风中衬衫领子大开的少年，笑了起来：“真稀奇啊，紫原君和黄濑君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纽扣也这么快就被要走了，好厉害。”
　　“黄仔说陪他来看看的话，待会儿请我吃东西。”紫原捧着卡乐比的春季限定新品，手臂上还挂着一个满满的袋子，“纽扣的话，刚刚有个女生用很多零食跟我换就给她了。”
　　相识三年我已经不会对类似事件感到惊讶了：“真像是紫原君会做的事呢。黄濑君呢？纽扣没有被女生们争抢吗？”
　　“说到这个，手伸出来，小远山。”黄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白色圆形纽扣，放在不明真相的我的手心，“我特意取下来了，这种情况下还留着就会像被围堵在教学楼的小绿间那样啦。送给你。”
　　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露出分明的锁骨和隐约的肌肉线条，我从来没有这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黄濑身上能让半个帝光的女生痴狂的男性荷尔蒙，变得有些犹豫：“这样好吗？”
　　“没关系啦，反正也没有特别在意的女孩子，本来就是打算送给你或者小桃的，一直以来作为经理辛苦了。”
　　他微笑的金色眼睛似乎像春天的暖阳一样能够侵蚀我的心，我于是郑重地回答：“谢谢，那么我就收下了，我会好好珍惜的！”
　　黄濑有些好笑：“不用那么认真也可以哟，就当做义理巧克力一样的东西吧。话说小远山不去给小绿间解围可以吗？趁这个机会和好吧。”
　　想到一个月来无论我怎么道歉真太郎都完全无视，我不满道：“是真太郎自己不想跟我和好，别管他，他总会有办法的。比起那个，你们有看到征十郎君吗？”
　　紫原一边吃着薯片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一边含混地回答道：“没有哦，鸣仔还真是喜欢赤仔呢。”
　　因为是最后一天，即使被说破我也没有感觉到尴尬，大大方方地“嗯”了一声。
　　“小赤司的话，应该在天台或者部活室那种安静的地方吧？”黄濑习惯性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又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眼睛一亮，“很难想象他把第二颗纽扣给别人的样子呢，不过小远山接下来还跟他在一个学校，要不到也没关系啦。”
　　其实我也完全没有指望真的能要到啊，只是想要勇敢地迈出一步罢了。
　　“谢谢你，黄濑君。我会去再找一遍的。那么再见啦，两位以后在海常和阳泉也要加油哦，我期待着和大家在赛场上再见的一天。”
　　转身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留念，我却不愿意再回头看一眼并肩战斗至今的战友们。如果可以的话，也许大家都希望永远停留在那个最好的时间点，但是洋流循着它的轨迹，海鸥拥有它的天空，所谓遇见，只是惊鸿一瞥罢了。

　　到了校园开始变得空荡荡的时候，我依然没有找到赤司。说起来就算找到了，只不过是经理人和部长的关系，也没有那个开口的立场吧。
　　这大概就是真太郎总是说的“天命”啊。
　　叹了口气打算就这样回家，远远望见三军体育馆门口的樱花已经绽出了花蕾，那个喜欢上赤司的、繁花满枝的季节，很快又要到来了呢。
　　我忽然有了些灵感，下意识地握紧了书包的带子，对自己说，那么就再试一次看看吧。
　　暖色的夕阳从上方的窗子映照着没有开灯的体育馆，将红发少年的背影融入其中。因为即将消逝，所以才更加盛大吧。
　　啊，找到了。
　　他原本望着球框的方向，听到了我进来的动静缓缓转过了身，在这样绚烂的背景下，异色的双眸深处流动着奇异的光彩。
　　“鸣。”
　　他好像知道我会来一样，用十分笃定的语气叫我的名字，我的心跳却开始超脱控制。
　　不行啊，我果然还是……
　　“那个，我有一个请求！征十郎君的篮球，能送给我吗？”
　　“我的篮球吗？”赤司重复了一遍，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脚边停着的篮球。
　　我一向难以读懂他的举动，连忙解释：“不……那个，我只是觉得征十郎君近来一直用那个球练习，磨损的很厉害也差不多要换了，能不能送给我留作纪念什么的……提出这样的要求很对不起！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是想着做什么都一丝不苟的赤司不可能解开两颗衬衫扣子，所以才讨巧地这样说了，但是好像还是很突兀，我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冲动。
　　“你没有必要道歉。”赤司弯下腰去轻轻拍起了那个球，以我也能接到的速度和角度恰到好处地扔了过来，“就当做是这三年间出色的经理工作的谢礼吧，以后也要拜托你了。”
　　篮球略微粗糙的触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令我感动，是啊，赤司就是这样的人啊，一旦展现出对他人的信任，就会让那个人觉得和他在一起什么都能做到。
　　就像我问他“可以叫你征十郎君吗”的那个时候。
　　“征十郎君还是这样温柔呢。”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只是希望他对我的温柔是出自真心的我的自我安慰吧。
　　不过就算只是一种为了达成胜利而必要的习惯，我也非常非常的高兴哟。
　　“我才是，高中也请您多多指教！”
　　“嗯。”对于我不自觉的敬语和鞠躬，赤司没有像往常一样指出，而是微笑着接受了，注视我片刻又说，“真太郎刚刚来过，现在应该在校门口等你吧。”
　　“唉？”这又是一句让我不能够明白意义的话了，大概是逐客令的意思吧？我于是说，“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征十郎君，在洛山再见吧。”
　　“再见，鸣。”
　　好好地告别了以后走出体育馆，好像看见了惹人怜爱的第一朵樱花盛开的样子。

　　“太慢了！你都去干什……”抱怨的真太郎在看到我抱着的篮球的时候愣了一下，“要到了赤司的球，你挺有本事的嘛。”
　　真太郎解开两颗扣子也是少见的事，我趁机挪揄道：“真太郎也不错啊，纽扣送给谁了？宣传部那个叫小林的女生吗？”
　　“这种话还是适可而止吧，我和小林同学不过是一起共事……”
　　我无情地打断了他：“不行了，真太郎，你在这方面已经没救了。除了你之外，整个学生会都已经知道了她喜欢你。”
　　“什……”真太郎推了推眼镜掩饰尴尬，“说到底也只是你们的推测罢了，这对小林同学是很失礼的。”
　　“我觉得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心情的真太郎才比较失礼。”
　　因为红灯而停下了脚步，真太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手伸到了我面前，手心静静躺着一枚熟悉的纽扣。
　　他说：“我没有送给别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两个人一起走了很多年的这条路今天有些不一样，转过头略带询问地直视他。
　　他又说：“留给你的。”
　　我也不跟他客气就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样就说明，真太郎不再生我的气了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偏过了头。
　　“那么我很生气。的确要去洛山的事拖拖拉拉瞒着真太郎我很抱歉，但是我也认真道歉了很多次，到底为什么一个月不理我，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信号灯变绿了，我本来也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情提一提，就扯了扯真太郎的袖子示意他往前走。
　　他却像根本没有在关注周围一样凝固在那里，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那么就说清楚吧。”
　　牵手的情侣、鸣笛的汽车以及春天的晚风从我们身边经过，为什么呢，包括真太郎在内的一切都好像变得很遥远、很不真实。他下定决心的一秒，漫长到让我回想起了很多事。
　　后来我终于成熟到能回过头来正视这天发生的一切的时候，会忍不住自恋地想，那两人之间矛盾而又微妙的很好的关系，是不是也跟此时此刻的这句话，有着小小的关系呢。
　　“我喜欢你，远山鸣（Tooyama Naru）。”
　　喂喂，这样的话，不是很糟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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