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根

　　我叫小根，说起来我这名字还大有来头。
　　我八岁那年在刘家村村口破庙遇到了一个老乞丐，这名就是他给我起的，说这个有着“落地生根”的意思，代表着随遇而安，一生平稳。可是我明明记得，当时他要给我取名时，整个人抖擞了一下，接着一口老痰从他口中飞射而出，刚好，不偏不倚，那口老痰有力地落在了脚下的树根下，由于小根我年少懵懂，第一次见有人把一个痰咳得如此洪亮，且掷地有声，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老乞丐。
　　老乞丐抬起他一只比地板还脏的衣袖擦了下口角，然后低头看着刚被他吐出的老痰，若有所思。我当时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得意的脸，心一下子变得拔凉拔凉的，完了。果不其然，老乞丐郑重严肃地告知我：“小东西，以后你不再是没有名字的流浪儿了，你以后就叫，咳咳...老痰。”
　　我听了，立即反抗，用我瘦小的身躯在反抗着这鄙俗的名字，“老东西，你才老痰呢，我才不会叫你爹！”
　　老东西，听了我这么说，眼睛顿时冒出金光，“小东西，那我不给你取老痰，你就叫我爹如何？”
　　“我才不要，万一你不叫我老痰，叫我小痰怎么办，我不干！”
　　“当然不是，你不叫小痰，你叫...嗯...”老东西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想，“大黄？小黄？翠花？”
　　“我不要！”我撅起肉嘟嘟的嘴，大大的眼睛使劲地瞪着他。
　　老乞丐被我看得在原地来回打转，用手搔着那蓬松乱糟糟的油腻头发。见老家伙这个模样，我直觉有趣，也跟在他后面来回打转，学着他皱着眉，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猛然，老家伙停住了脚步，我没注意，啪地撞上了老家伙枯瘪的身躯，整个人重重地往后上摔去，右手与大地接触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那与众不同的手感，黏黏的。
　　“哇！”我猛的哭了出来，声大的如老天打雷。
　　“小东西，你别哭，哎呀，最受不了小孩子哭了。小东西你叫小根，落地生根，随遇而安的寓意。”
　　我的名字就在这个意外中产生了，即便后来我有了很多名字，但这个名字却是我最喜欢的。

　　我跟老家伙跟了四年，四年中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坑蒙拐骗偷抢嫖赌装，样样都学了点。我学得最厉害的就是偷骗嫖装，而且还青出于蓝，老家伙这个老狐狸都在我身上吃了不小的亏。这个老家伙大字不识，我也一个大字也不识，不过我觉得我比其他人强，他们就只会一些文绉绉的，这顶个屁用，要是我跟老家伙没有这些个技能，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
　　前两年，我们都待在刘家村那，我至今也不知道刘家村的具体方位在哪。那里民风淳朴，村民们也敦厚老实，往往被我骗了还摸着我的头说我是个好孩子。在那些村民眼里，我小根就是一个孝顺、照顾残疾老爹、吃苦能干的乖孩子。
　　事实是这样吗？不，这些都只是我表面上装出来的假象。
　　说我孝顺，其实我把那老家伙当我的座椅，我经常都骑在他身上玩，每每这个时候他居然就能说一些大道理来，什么堂堂八尺男儿怎能被一个小小的女娃当畜生骑之类的话，我不知道他从哪个学堂偷听来的，反正他讲完后还是得乖乖地给我当马骑。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老家伙很宠我，也很疼我。他从未打骂过我，算的上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本来我想，我这辈子应该就和老家伙在刘家村过了。但是世事难料，人算不如天算。我十岁那年东皇国出现了全国性的旱灾，刘家村这个地方整整三个月都没有下一滴雨，村里死了很多人，但是所幸的是刘家村没有出现其他村子的人吃人的现象。
　　在这场饥荒中，我们跟着一群流民一路来到了天子脚下的京城，这一路我也长了不少见识，知道了食物的重要性，所以后来即使我好上了美色，但是在美食面前，美人也比不上。我后面的两年就是在京城城门外的破庙度过的，白天在京城里乞讨坑骗，晚上就回破庙和老家伙挤在破草席里。

　　我第一次去青楼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那天晚上，我在睡梦里梦见我吃着城西街角那的猪肉肘，我看着那香喷喷的猪肉肘，我一口下去，结果我就醒来了，那猪肉肘太硬了，磕得我牙疼。我睁开我睡意朦胧的双眼，看见老家伙捂着他的手肘龇牙咧嘴地瞪着我，我没理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去。
　　突然，他一扯嗓子喊道：“香喷喷的猪肉肘呀，有人要吃不？”我继续不理他，他继续喊道：“有猪肉肘更好吃的东西哟。”笑话，这天下能有比猪肉肘还好吃的东西？后来当我有了钱，也确实吃到了很多很好吃的东西，即使这样，猪肉肘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无可比拟的，它是我认为最好吃最喜欢的吃的了。
　　因为那年饥荒我快被饿死时，就是一个猪肉肘救的我，记得当时老家伙急的脸色都青了，差点把自己的肉割给我吃，不过我想，那老家伙才不会这么做的。但是为了偷那个猪肉肘，老家伙本来有点走不稳的右脚彻底被人给打瘸了。

　　那天晚上我就硬是被老家伙拖到了青楼门口，但是我们连门都没进去就被人轰了出来，这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很有钱的重要性，后来，攒钱就成为我一大爱好，并且我成了守财奴、铁公鸡，但是在食物问题上，我是绝不会抠门的。
　　第二次进青楼，是在一个月后，我不知道老家伙到底是从哪弄来那么好的衣服，他要我们装成贵公子进去。装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可是公子哥要怎么装就是个大问题了。为此，我也体验了人生第一次的洗澡。本来我以为我们会去个水沟或小溪边洗，但是老家伙坚持说我们是贵公子，怎么能去这些地方洗呢，真是有失身份。还教训了我一趟，说什么装就得装的彻头彻尾，这句话对我影响颇大，至今回想起来，老家伙讲这话时的严肃与认真我都清楚地记得。
　　于是我们去了一个澡堂，我很理所当然地跟老家伙进了男人的澡堂，老家伙也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就该在男人的澡堂。所以当我们两把衣服都脱掉时，我们两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的胴体，同时伸出手指说道：
　　“你下面怎么没家伙？！”
　　“你下面怎么有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懂了男人与女人的差别，虽说我已经十二岁了，可是完全没有少女的一点苗头，而且平日打扮的就是个毛头小子。但是我没想到的是老家伙居然也不知道男人女人的差别的，这也是我后来轻易原谅他的原因之一。
　　我也第一次看到老家伙除了因为钱外露出如此窘迫的表情，就这么不合时宜的，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澡堂。我这么一笑，他的窘迫也被我打散了。
　　“臭小子，来给你大爷擦背！”老家伙向我招手道。
　　“擦你大爷。”我走前去泼了他一脸水就溜开了。
　　后来我们还是给对方擦了背。我本来只是随便洗洗的，可是老家伙硬是要把我洗的干干净净，这样太干净，我反而难受了起来。
　　我们换了件公子哥穿的衣服，特别的滑，我觉得很不舒服，感觉随时整个衣服都会掉下来似的。老家伙见我不停地拉扯着衣服，他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道：“唉，小根你真是不适合享福。”我听了就来气了，真把衣服给脱了，后来他答应给我买猪肉肘才穿了回去。
　　看着换衣如换人的老家伙，我也才发现老家伙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老，竟然是个年轻人，这么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他之前看上去可是五十多岁的老头，而且常年弓着背居然突然直了。我都在怀疑究竟是他装年轻人，还是装老人。这老家伙身上秘密太多了，要认清这只老狐狸比每天都能吃猪肉肘还难，我也懒得去想这些。我很好奇又疑惑地盯着他，他也大大方方地让我看着。
　　“小根，被本大爷的俊美无涛给迷晕了吧，哈哈。”老家伙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嘴角都快上扬到眼角上了。
　　“为什么？”虽说知道不会有答案，但是我还是禁不住问了。
　　“生存。”老家伙收起了笑，一本正经地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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