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透]醇厚与微甜

　　事情的起因，是向来聪明机智、思维缜密的安室透，在酒吧多饮了几杯苏格兰威士忌。

　　原本对酒量非常有自信的安室透，不禁怀疑是以前高估了自己，不然为什么才刚刚喝了这么点酒，就有些头重脚轻，视线也模糊了起来？而旁边这位，有着跟自己记忆里，Scotch 那家伙相似气息的纤细少年，还在温柔地给自己续杯……

　　不，他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而他的真实姓名也只雕刻在墓园那块石碑上而已。但即使明白眼前的少年跟Scotch毫无干系，也下意识地不想拒绝他的邀约……

　　酒吧迷幻的光影里，安室淡金色的短发柔软地盖住一侧的眉眼，虽然从脸上不能看出醉酒的征兆，但敞开的宝蓝真丝衬衫的领口里，锁骨附近小麦色的皮肤已经透出了温暖的潮红。

　　安室朝那个少年露出温柔至极的微笑，而后一只手伸向新倒满的玻璃杯——

　　“这么巧，在这里也能遇见安室先生。”

　　突然插入的声音把安室的理智拉回来片刻，他微微一怔，眼前出现一张笑眯眯的脸，安室毫不客气道：“又是你啊。”
　　这是住在阿笠博士家旁边的那个叫冲矢昴的东都大学研究生，自从那次去他家调查过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似乎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这个人。
　　现在的研究生都这么闲吗？每天到处乱晃？要不是这个人背景干净，简直要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被他装了GPS定位跟踪器。

　　因此，即便在Gay Bar里遇见冲矢昴，安室也没有觉得多么惊讶。反正他又不是自己感兴趣的类型。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戴眼镜的家伙竟然穿着纽扣一直扣到下巴的高领衬衫来泡Gay Bar，真是一本正经得可怕啊。

　　冲矢昴走到安室和那个少年中间，不着痕迹地将那杯酒推到安室够不到的角落里，而后彬彬有礼地对那个少年说：“今天晚上真是有劳你了，那么我的这位朋友等下就由我来照顾吧。”

　　那个少年眉心微皱，刚要有些嗔怒的反驳，冲矢昴却在背对安室的角度睁开绿眸，高深莫测地瞥了那少年一眼，对方立刻噤声，飞快地离开了吧台。

　　安室“啧”了一声，不耐道：“真是多管闲事。”
　　冲矢昴仿佛没听见，依旧笑眯眯对安室道：“既然是来喝酒，你一定没有开车。我的车刚好停在外面，不如让我送你回去吧。”
　　安室嗤笑：“哦？这么说你不是来喝酒的，那就是来找床伴的咯？事先声明，你可不是我的菜，就别白费心机了。”
　　冲矢昴好脾气地笑道：“虽然不知道你在发什么脾气，不过，不妨当成我是特地来接你的好了。”
　　“……”跟这个人说话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安室无趣地将椅子往后一挪，拎起椅背上的白色西装外套，跟着冲矢昴朝酒吧外面走，心里还是很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眼镜男跟赤井秀一没有关系，却还是觉得他散发出令自己不爽的气场，以至于每次一见到这个人，自己的态度就不由自主的恶劣起来。

　　冲矢昴坐进驾驶室，调了调反光镜道：“可以告诉我你家在什么位置吗？”
　　“谁说我要回家了？”
　　冲矢昴毫不意外，依旧温言道：“那么，来我家吧。如果你是因为我打断你喝酒而不开心的话，我那里正好有威士忌。”

　　安室不置可否，靠在椅背上眯起眼，双手抱肘道：“好啊。到时候可不要心疼你的酒。”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酒精香气慢慢填满了车厢，恐怕一般人光闻到也要觉得醉了。冲矢昴发动引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想，我是不会后悔的。”

　　冲矢昴——赤井秀一，当然不是偶然路过那间酒吧的。

　　安室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手机里竟然真的被他安装了一枚有追踪定位功能的元件。
　　也难怪，这枚元件只有赤井用远程终端输入一套指令后才会启动，平时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作用。

　　赤井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监控安室作为波本在组织里的行踪，以便更好地掌握FBI和日本国安局的配合行动，另外还可以借陌生人的身份跟安室见见面。
　　毕竟能让安室卸下心防插科打诨的朋友几乎已经没有了，除了下属，敌人，就是有保留的合作对象。
　　如果他能把冲矢昴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在自己面前稍微放松一点，也算是冲矢昴这个身份存在的价值之一了。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而赤井还没有向安室挑明冲矢昴的真实身份。

　　他当然知道，如果告诉安室真相，那无疑是让安室对自己恨上加恨，赤井秀一恐怕从此要多一个骗子的头衔。

　　即使有着“为了大局着想”的正经理由，安室至今无法原谅赤井在Scotch事件中的袖手旁观，与其说怨恨，不如说，还是怨更多一点。
　　但是既然已经说过不想和他为敌，那就坦诚相见，不要再把他蒙在鼓里了吧。
　　他们确实需要一个机会，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赤井根据定位找到了安室。
　　他坐在距离吧台很远的隐蔽角落里，面前只摆了一听罐装的黑咖啡。
　　没想到那个小子竟然会陷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温柔陷阱里，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动机不纯的威士忌。
　　他承认那个劝酒的少年跟Scotch有七分相像，但安室竟然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理智和判断，实在出乎意料。
　　赤井不得不怀疑当年的Scotch和安室之间是否有别的一层关系，如此，才能令平日里的阳光少年，这会儿如同一匹孤狼，固执地在深渊里索寻着什么找不回来的东西……

　　赤井隐藏在暗处，玩味地看安室喝下第十五杯威士忌，才让冲矢昴站出来，文质彬彬地替安室善后，再把这匹小狼温柔地领走。

　　若是日本公安界的栋梁因为多喝了几杯酒而闹出什么乱子，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冲矢昴一边开车一边慢慢弯起嘴角。自己可真是一个好公民啊。

　　顺便，他刚刚有句没讲完的话——
　　不论是酒友还是床伴，他都是可以奉陪到底的。

　　安室透坐在工藤家厨房的餐桌旁，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握着盛有透明液体的玻璃杯，懒散地晃了晃，抿一口，然后斜睨着冲矢昴不满道：“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冲矢昴背对安室合上酒柜，端着一杯威士忌坐到他对面，温言道：“安室先生今天晚上已经喝得足够多了。你刚才都不能走直线了吧。”

　　“……啰嗦。”安室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你喜欢喝波本…真是适合你的酒。”温吞寡淡，外加甜得要命。

　　冲矢昴眯起的眼睛看着安室，意味深长道：“说的也是。”

　　安室眨了下眼，忽然有种古怪的错觉，虽然不大可能，但是怎么好像被人打趣了自己在那个组织里的代号似的……

　　冲矢昴却并没让安室疑惑太久，继续道：“我的确一直对波本威士忌情有独钟。以前也喜欢苏格兰威士忌，但是现在就只喜欢波本了。”

　　安室听到这两种酒的名字被一起提及有一瞬的失神，随口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发生过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冲矢昴仿佛没注意到安室的异样，依旧慢悠悠道：“话说回
　　来，安室先生是否喜欢喝黑麦威士忌呢？”

　　安室透捏紧了手里的玻璃杯，垂下目光道：“那是我最憎恨的一种酒，希望你以后可以不要再提起它了。因为…它会让我想起一个讨厌至极的人。”

　　冲矢昴杯中的酒已经喝完，微微一笑道：“是叫做‘赤井秀一’的那个人吗？”

　　安室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是由于上一次闯进这里的时候跟冲矢昴提过这个名字，所以他会猜到也说得过去。

　　安室抬眼看向冲矢昴，用无所谓的口吻道：“这些事和你无关，奉劝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说完他慢慢站起身，尽力稳住步子走到厨房门口，回头道：“已经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再见吧。”

　　冲矢昴的眼镜在屋顶的暖光里闪了闪，依旧坐在桌前道：“如果那个人就在你面前呢？”

　　安室的背脊猛然一僵，扶着门框的手指收紧，冷冷道：“我会杀了他。”

　　听到身后冲矢昴挪开椅子朝自己走过来的声音，安室原本被酒精浸得麻木的思维突然飞快地运作起来，那一次是自己亲自确认冲矢昴和赤井秀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除非冲矢昴不仅是赤井秀一的掩饰身份，还有其他什么人也共用了这一个身份，又或者真的有冲矢昴这个人……而冲矢昴会开这种玩笑吗？

　　脑袋里乱成一团，而过度饮酒带来的头晕头痛一下子涌了上来，把不舒服的感觉带到四肢百骸。冲矢昴扶住安室肩膀，用赤井秀一的声音关切道：“安室。”

　　“滚开，不要碰我！” 那个声音仿佛一粒火星，引爆了安室的愤怒，他用力地挥开冲矢昴的手，向记忆里玄关的位置疾步走去，没想到势头太猛，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还来不及扶住墙壁，就“咚”的一声狠狠跪在了地板上。

　　“你……”
　　冲矢昴……赤井秀一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幕，虽然不合时宜但这场面确实有点滑稽……他以为揭穿真相后安室会和自己大打出手，甚至做好了赔工藤家一个新厨房的准备，没想到……

　　看来这小家伙的酒量确实没有什么长进，十五杯威士忌还是太多了。

　　赤井秀一推了推眼镜，忍住调笑的冲动，走过去道：“总而言之先扶你站起来吧。”

　　安室轻轻说了句什么，赤井靠过去道：“嗯？”

　　安室咬牙道：“我说，盥洗室…在哪儿？”

　　“在走廊的——”

　　“呕——”

　　“……”

　　包裹在温暖的蒸汽里，安室动作机械地用水冲去身上的泡沫，觉得事情演变成这样只能用如魔似幻来形容。自己心里，被欺瞒的怒不可遏远大于对赤井秀一这个人本身的怨恨。甚至在听见那个男人声音的时候，竟然有种 “他真的还活着”的如释重负感。

　　太奇怪了。

　　安室把全身都埋进水里。

　　一定是喝了太多的酒，才会产生这么可怕的幻觉。

　　赤井秀一敲开浴室门的时候，安室正举着剃须刀对着镜子发呆。赤井打趣道：“如果你想用剃须刀杀我的话，未免太勉强了。”

　　安室回过神，挑眉道：“试试？”

　　走进来的赤井秀一换了件黑色V领的针织衫，脖子上没有可笑的变声项圈，但还是笑眯眯地戴着副眼镜。
　　安室不屑道：“你还有必要在我面前维持这个伪装吗？”

　　赤井摸了摸下巴，真诚道：“我以为你比较喜欢这张脸。”

　　“……这是脸的问题吗？！”安室一不小心被赤井气笑了，懊恼地扭过头去，赤井却慢慢靠过来，突然抬手一推安室肩膀，虽然力道很轻，安室仍然猛地跌坐在身后的马桶盖上，疼得“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怒道：“你做什么？喂……住手……”

　　赤井蹲下身，按住安室挣扎的腿和手，折起他的浴衣下摆，露出膝盖上青肿的一大片伤处。

　　“果然肿起来了。”说着从手边的柜子里取出药箱，仿佛早有意料道：“这才是你刚刚一直待在浴室里的原因吧。”因为热水唤回了被酒精麻痹的痛感，一时间有些行动困难，又强忍着不想在自己面前露出弱势。

　　“少自以为是了。”安室攥着浴袍的边缘兀自嘴硬，分开膝盖任赤井给自己上药的感觉很奇怪，赤井给自己上药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如果是冲矢昴的话，帮自己做这样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吧。但是赤井秀一……安室故意不去看赤井，岔开话题道：“我的衣服呢？”

　　“洗了。”赤井理所当然道：“难道你想直接丢掉？”

　　“当然不行。”安室反驳之后，突然又有点茫然，什么？赤井秀一还帮自己洗衣服吗？“……你真的是赤井吗？”安室不由自主就把心里的疑惑咕哝了出来。

　　“真相对你而言这么难以接受吗？”

　　“骗子有资格这么说吗？”

　　赤井双手抱肘，笑眯眯道：“看来又被你讨厌了。”

　　“你还在意这种事？”安室无视赤井伸过来的手，抓着水槽的边缘努力站起来，慢慢走到楼梯口。身后赤井插着口袋跟过来，缓缓道：“有道理。”

　　“什么？”

　　一只手按在安室腰侧，安室意识到赤井的动作，推拒道：“等等，你敢——”

　　赤井充耳不闻，另一手穿过安室膝弯将他抱了起来。安室比赤井想象中还要瘦，抱着他走到二楼并不是什么难事，赤井振振有词道：“既然没有被你更加讨厌的余地了，就没必要在意了。而且让客人睡沙发实在过意不去。”

　　“混蛋……”安室怎么也没料到赤井竟然敢用这个姿势抱他，而且为了保持平衡，身体还必须要倚靠在这个家伙心口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安室一时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咬牙切齿地拽住赤井的领子，赤井感受到安室的别扭，偏偏故意道：“我都已经把脖子露出来给你看了，你还不满意吗？”

　　“你……少胡说八道了，”安室知道他指的是那一次，自己为了证明冲矢昴脖子上带着变音项圈而揭开“他”的领口，而且：“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吧？”

　　“哦，真不愧是英明天纵的降谷先生啊。”

　　“你在嘲讽我吗！”

　　“哦呀，你这样认为吗，真是令我伤心。”

　　“……少恶心了！”

　　赤井把安室放到客房的床上，安室回身便踢出一脚，赤井轻松接住安室的脚踝卸去攻势，无辜道：“刚过河就要拆桥了吗？”

　　安室“哼”了一声，翻身裹进被子里，留给赤井一个恼羞成怒的后脑勺。

　　赤井耸耸肩，正要离开房间，安室忽然闷声道：“赤井。”

　　“嗯？”

　　“……你没有在被我杀死之前被别人杀死，真是太好了。”

　　赤井弯了弯嘴角。

　　“晚安。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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