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净几

　　刚刚是初春的天，却是一直不下雨，像是要旱起来了。

　　天还未完全亮透，婢女雪娇端着个亮净净的脸盆子指使着拿着她家女郎的手帕胰子的雪好上前敲门。

　　雪好最怕女郎起身时将气发在她身上，怯怯地伸手敲敲门，敲了几下子里面也没有个回应，就回头疑惑地看着雪娇。雪娇就看不惯她这娇娘子样把铜盆往旁边一放推了门就要进去。

　　屋子里的熏香味若隐若现，雪娇拉开床檐上的绸布幔子。不想她家的好女郎正直直地坐着，面容忧虑，倒是被突然拉开床幔的雪娇吓了一跳。

　　“你倒是胆子见长，也不怕吓坏了我。”
　　“婢子怎么敢，这不是怕您想着县公府蒋娘子那事吗？婢子跟雪好给你弄好了洁净的米水，您快下来先清清脸。”

　　“嗯。三姐可有谴人过来说要和我一同去蒋府探望阿湘了吗？”

　　“还不曾有人过来。您又何苦非要和三娘子一同去呢，平白叫她送个人情。”

　　“我自己一个去怎么成，你先别忙其他的了，你去阿姊那和周嫂打声招呼，再叫雪娱去和阿姊好好说说。晚些时候咱们就出府去。”

　　雪娇心里是千万个不乐意，可是自家女郎已经吩咐了，也只能去寻她了。

　　四娘洗好了脸接过来雪娇递来的帕子擦干水痕，吩咐雪好给挑了一套素净的浅杏色衫裙。等再梳好了头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未到平时给父母亲定省的时辰没什么事好做的秦栖茵便抽了本闲书来看，都是些奇文志怪什么的有趣内容。雪好犹豫了好一下才小心的提醒她家女郎：“瞧着等下雪娱过来了又要数落你看闲书了，收着别看了吧娘子？”四娘动也不动，只当是没听见。雪好见四娘不理会她，蔫蔫地退下收拾房间去了。四娘见她呆呆就走一边去了，捂着嘴偷笑她。

　　“哐啷”一声突然雪娇就推门跑进来了，四娘还来不及说她冒失，她就扑在秦栖茵脚边小口小口喘着气。

　　“顾不得规矩了啊娘子，我刚刚……上前去找周嫂竟在那边听说了……听说了曹山县公家有位已娶了妻子的郎君要来纳亲呢!”四娘一听这事把书径直丢在一旁，惊愕得不得了。

　　“这是哪位郎君办的事，家中有姊妹长殇，这丧期才将将出了竟来我们家纳妾。你听说要纳的是谁？”

　　雪娇直摇头，一脸嫌弃的表情。“不知道是哪位郎君，但……说是要使三娘子做如夫人！”
　　秦栖茵美目圆瞪，像是没听懂一般。
　　这件事还不到晌午就被阖府中人知道了，有人等着瞧好戏，有人气愤的不行。

　　四娘近半刻才缓好了心神，知道今日如何也去不得蒋家了。闺中好友蒋郦湘的阿姊生了重病故去了，本想和三娘一同去看望她的。不料想一大清早就出这事。初春的天气有些许寒气，四娘微咳了几下，雪好就去关了窗子，端了杯热水给四娘。

　　三人正互相叹气，雪娱就回来了。雪娇见了急忙也递了水，等着雪娱说三娘子秦栖景的事。

　　雪娱回身关好了门“娘子大抵上也听说了吧，婢子当时正和三娘子说完您交代的事情，冬姗把我拉去一边谈起蝙蝠纹绣样，还没待坐稳冬姗就被世子夫人身边的小侍女给叫出去了。过一会冬姗回来竟是有了隐隐的哭腔，把县公府郎君求亲之事一说，三娘子伸手便要打她。婢子忙说了几句劝慰的话，叫冬娥去前厅再悄悄打探消息了。想着这事郎主也应该不会答应的。曹山县公府的瑜世子郎，他可出了名的贤良有德。再说三娘好歹也是侯府女郎。”
　　雪娇长这么大极少听说过有公侯家中的女郎嫁作人妾的事迹，虽然三娘子是个矫情多事的美人，但她仍是希望主人家不要答应这门不太合趁的亲事。哪怕将三娘许给一般的士子呢。

　　檐雨阁里的梨花陆陆续续开起来了，雪白白的一大片。味道却过分浓郁了，一直飘到了屋内。被新焚的檀香味一盖，甚是怪异。

　　四娘喝着新煮的阳羡雪芽，就着茶点细细品嘬。雪好在一旁发起牢骚：“娘子你看这天一日日的，都开了春，怎就不落雨呢。”四娘仍是喝茶，没搭雪好的话。坐在一旁做针线活的雪娱抬眼瞪了一眼雪好，又对着喝茶的四娘说：“这些打什么紧，女郎只揪心三娘子的事。若是三娘许出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这话正说在四娘的心坎上了，直说“雪娱可真是我腹中的蛔虫”。二姊姊栖宁只比她大两岁多，却早在三年前就出嫁了，如今三姊姊栖景业已到了论嫁的阵势了。这样下来，可就是该轮到她了。这么一想她的眉头就皱起来。

　　思靖侯府家的三女儿要嫁入曹山县公府给世子做侧室娘子的消息居然不知叫哪个多嘴的仆婢传入了市井，周边的一些百姓弄不懂最爱讲身份匹配的贵人们不正正经经婚嫁竟要侯府小娘子做妾了。这件事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人都道这位秦三娘子是个有疾病的，或是个其貌不扬的，恶毒点的认为世子与三娘子早就有些私情。雪娇在街上替四娘采买东西的时候听到这些传言直为秦栖景感到不值。那可是个明眸皓齿、柳叶弯眉的美人。活泼健康还矫情啊。

　　雪娇回府把在街上听来的流言一类全都说给了雪好。雪好一边挥舞着鸡毛掸子一边特意去看一旁四娘的表情。只看到四娘明显地皱了眉头，回想起雪娱的话也担心了起来。“这可怎生是好哇，郡侯不会真的连这样的亲事也应允下来了吧？三娘那么靓丽虽说嘴稍厉害了点，可……”

　　若是之前蒋家谴来的媒人提出的事让她无法去看望蒋郦湘仅仅是不快和惊愕的话，若思靖侯真的应允这桩婚事又感到有些气愤。三姊同她一样虽有媒人登府提亲但却还没有仔细议婚，这时若许出去便是个妾。便真是揣测不了父亲的心思了，大姊姊嫁了身处高位的纯阳王，二姊姊也如愿嫁了官正四品的镇远将军。蒋铎虽然现在还只是曹山县公的世子，但也凭着家族官至员外散骑侍郎。三姊姊若是普通的官宦女儿做县公世子的妾也就罢了，可堂堂思靖侯的女郎……

　　父亲如此苦心把女儿都嫁给了可以稳固局势的家族，但是几个嫂子都只是晖阳五六品官宦家的娘子又令人想不通了。四娘拿起了桌上的糕点，怎么也不明白父亲的心思，他会把自己许配给什么人呢。

　　午饭后思靖侯召集了家中众人聚在一处有事要讲，四娘看看兄嫂的样子似乎都还算是高兴。只见三姊姊和五妹眼角泛红一瞧便知哭了很久，苹姨娘也是个气哼哼的表情。思靖侯一来便瞧见妾室苹心的死鱼面孔，心里窝火：“你看看你的样子，像什么话！”苹心低下头不做声，三娘一听父亲这么讲又想要哭，却双手捂着脸不敢出声。

　　气氛顿时有些冷冷清清，苹姨娘僵硬地端着茶也不说话，侯夫人于氏则默默饮茶其他众小辈更是不敢讲话。
　　栖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挥开了一旁冬姗的手，啜泣着张口便说：“阿父，那蒋世子给他长殇的阿妹服丧才将将出了两日啊。他们府上就这么急着将我钉死吗？”这话来得突然众人都是一愣，尤其是思靖侯。待他反应过来，手便重重地落在在了桌上。“放肆！世子丧期已过，有什么不妥的？你的教养哪里去了？还准备忤逆父亲抗婚不成？”于氏看不过去插一句嘴：“郡侯，切莫生气。阿景小还不知道你的难处，家里人莫要伤了和气。阿景，那县公的公子是什么贤良品性的人你是知道的，又做官，你嫁过去有侯府顶着没人敢看低了你。”

　　思靖侯听了妻子的话这才似是舒了口气，苹心又板着脸小声说了栖景几句再给做父亲的一个台阶下，思靖侯才彻底才熄了怒火，说了需要准备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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