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

　　“曲念……嗞……曲念……”
　　“我……嗞……到了……嗞……快来……”
　　“嗞……嗞……约好了……的呲……不起……”
　　这是那天晚上蒋易打电话给曲念时录下的，距离现在，他已经失踪两天了，除了这段并不清晰的录音和他所参加旅行团的相关信息，曲念难以再给警察其他的线索协助他们找到蒋易。
　　蒋易的父母后悔不迭，他们认为儿子的旅游散心是由于之前的家族逼迫有关，疼爱儿子的蒋父蒋母正坐在曲念的旁边相拥落泪，年轻的女警倒了两杯温热的水给他们，除了礼貌地喝了一口两位长辈维持着捧杯的动作出神。曲念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们，说到底能安慰他们的只有蒋易的平安归来。
　　他猜想蒋父蒋母录下的口供可能将家族中不能透露的信息隐藏了，就像蒋易与他交情再好也不愿透露一丝他的背景，但是大家族的事知道多了有弊无利，蒋易一直都在尽可能地保护着曲念。

　　“曲先生，请跟我来。”一名年长女警和气地提醒着正在走神的曲念，他脸上恍惚的神情透露出一股青涩而脆弱的温柔，使女警不自觉地觉醒母性情怀，将他请到一个房间后女警甚至爱怜地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曲念感激地微笑，他收起对蒋易的回忆，准备着回答已经坐在桌子前的警官的问题。

　　男警示意曲念在他对面的座椅那儿坐下，审视了几眼后开始询问：“你好，曲念先生，请将你所了解到蒋易旅游事件告诉我们。”
　　他的态度严肃却不带压迫，曲念顺从这种气氛开始回忆：“四月二十三日那天下午大约五点，蒋易气愤地来我家找我说他和家里人发生了争吵，并想暂时住在我家一段时间。我和小易是五年的老朋友了，他以前经常在我家留宿，所以我这次也留他在我家住几天，希望他能平复心情。第二天早上我们在客厅闲聊，他翻着杂志看中了一则森林旅游广告表示想跟着旅行团去散心，他喜欢外出游玩，所以我也比较赞同他的决定。”
　　男警准确地插了一句：“那么为什么你不和他一起？”

　　“我本身是一个喜欢待在家里的人，可能一年都不会旅行一次。”曲念看到男警似笑非笑的表情无奈地解释，“我和蒋易是大学同学，气场和得来已经是多年的好友了。”

　　“OK，请继续。”男警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低头在记录板上记录着。
　　对方暂时的信任让曲念放松下来，也更加清晰地讲述起来，“蒋易去过很多地方旅游，但是森林他没去过，加上这个旅游团的条件似乎挺不错，所以看到广告的时候他有点兴奋，在打电话订下了旅游名额后他就一直保持不错的心情。二十五日上午，他带着行李箱去到旅行团确定的地点，上车后他有打电话给我，说旅行团的大巴很舒服，还有一个阿姨看他长得好看分了一个三明治给他……那个时候，他很开心。”

　　关于蒋易的联系信息和旅行团信息早已有资料打印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接手此案的警察都反复看过许多遍，男警可以确定这段话里曲念没有撒谎，这表示可以进行下一个问题，他拿出一个录音器按下播放，赫然是蒋易最后留下的那段1分35秒的录音，在这个安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电流异常的“嗞嗞”声刺激着曲念的听觉神经，这让他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一个人在家接到蒋易的电话，他的声音异于平常的紧张与兴奋，他叫他曲念而不是平时玩笑的昵称，短短一分半里他的情绪急剧变化，他最后一句话充满了恐惧和遗憾，这通电话是让曲念最折磨最惊疑的，他甚至宁愿自己当时疲劳地睡过去而没接到，他感动蒋易最后的电话打给了他，也同样怨念着承受谜一般的现实——蒋易出事了。

　　当曲念感觉不对劲时，立马开了通话录音，那反复的几句话被他自虐式地循环播放，一整晚张艺兴都努力去感受蒋易的情绪，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你在哪里？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完录音曲念的精神有点恍惚，对面的男警敲了几次桌子才让他回神，他抱歉地笑笑，曲念不知道警员从他刚才的反应里看出了什么，反正对方没继续问与录音相关的问题，而是劝他放轻松聊一下关于蒋易的事情，这让他好受一些。
　　张艺兴有点惊讶，还以为审问的警员应该会比较严厉，警员笑起来很帅气，礼貌又温和，他开玩笑说吓到你估计会让刚刚的女警不乐意。
　　曲念有些羞涩地抿起嘴，轻易形成两个酒窝，一深一浅。
　　“你觉得，这次蒋易的失踪和身边的人有关吗？”

　　曲念想着过去和蒋易相处的情景很肯定地否认了蓄意绑架，“小易他人很好，喜欢笑，性格开朗，非常贴心的一个人，不管是曾经在学校、还现在公司里人缘都很好，就算是有过冲突都和解了，他对家庭方面信息比较保留，所以要说什么嫌疑人，我还真想不出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关于录音……咳，小易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和他成为好友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到他那么……怕，他明明很多事都能扛得住。”
　　曲念能主动提及录音，让警员有些意外，刚刚的无措、恍惚、忧虑都是极真实的，他还有些担心继续问录音的问题会过度刺激这个看起来温和稚嫩的男生，这说明男孩的内心承受力弹性很大，只是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

　　“看蒋易先生的照片，的确是个很面善的人。”警员默默转移话题，看着蒋易的资料和曲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当然，曲念是很乐意与他交谈的，大概警员自有一套问话的手段，把自己都知道的说出来，没准真的能帮忙找到蒋易。
　　“小易喜欢刺激又有趣的旅游项目。”
　　“那他去过那些地方旅行过呢？”
　　“一些游水项目齐全的海边，或者登山。”
　　……
　　大概半个小时后，警员才合上记录簿，起身同曲念握手，说:“很感谢你的配合，可能过几天还会打扰你。”
　　曲念摇摇头:“应该的，也希望我说的能为找到钟大提供线索，请，一定要找到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给对方带来压力，脸不自觉有些红了。
　　听过类似的话很多次的警员表示理解，点点自己胸口的证件做了个简短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梁书和，和你同年但比你大一些，或许能做个朋友，下次录口述的时候可以尽量放轻松。”
　　“那小易的事就拜托你们了，梁哥再见。”曲念被逗乐了，挥手同他告别。
　　出了审问室曲念的笑容慢慢下去，虽然不像一开始那样沉重，但也并不是完全放松，但愿警察们能快点找到蒋易，或者，他能凭自己的能力回来。
　　婉言拒绝了蒋父蒋母邀他去金家做客，目送两位老人被司机接走的曲念神色不明。
　　小易曾介绍他和蒋母见面吃饭，蒋母除了比普通妇人多了几分贵气就和所有慈爱的母亲一样对儿子的好朋友很亲切、照顾。至于蒋父，小易则不太愿意和他过多提及，并不是父子俩的感情不深，只是蒋易不太认同在他父亲在某些事情上的做法，特别提醒过他尽量不要去蒋家。
　　曲念拎着车钥匙打开车门坐进去，此时已然有些疲惫。
　　审问室的气氛仍让他紧张不安，灯光也照得他有些头晕，加上前几天压根没睡好，曲念揉揉额头，决定明天向领导请假几天，除了休息，他还需要亲自去蒋易旅游的地方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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