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玉

作者:谢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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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手


      贺知玉。
      这是个男人的名字。并且这个男人还曾是名重京华的少年将军。
      此时沈亦行站在城郊贺家别院的外墙之下,于深沉夜色的掩饰中叹了口气——明明是将门虎子,偏偏却起了个这么女气的名字,迷惑性太强。
      据城中八卦,贺知玉本名并不叫贺知玉。他出生时,他的母亲贺夫人对他寄予殷切厚望,愿他将来能长成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于是为他取名——贺如玉。贺将军与夫人感情甚笃,虽对这个名字十分不满,却也没法反对。待得孩子长到三四岁,开始习字,学写自己的名字,却永远写不对那个“如”字,而是写成了“知”字,就这么持续了一月之久,贺将军与贺夫人终于明白孩子这是在用无声的方式表达对这个女气的名字的不喜,夫妇二人只得随他改了名。
      说来这贺家四位公子,仅有贺三公子一人从了文,如今任职刑部,另外三兄弟皆辜负了贺夫人的期望,跟贺将军从了军征战沙场,个个战功显赫,很得当朝天子器重。而贺夫人虽然从不吝啬对于这一家子武夫的嫌弃,却是至死都无差别地宠爱着四个孩子。
      “啧……”沈亦行多年来虽然因为做的活计不够正当,闲暇时一向深居简出,对于京城中的名流传言却也了如指掌,对于贺家大公子贺知玉,他颇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沈亦行自己出身并不好,名字据说还是父母找村口秀才给起的,后来父母双双病逝,小小年纪的他被师父收养,不料那师父却是个有名的盗贼,还自诩“江北盗圣”,收徒弟也是为了传承自己的衣钵,之后更是要给沈亦行改名为“沈必得”,寓意今后但凡看中的东西,都一定会盗得手。沈亦行对此绝食抗议一整天,才免遭易名之灾。再后来沈亦行听说有句诗,叫做“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方才明白自己这名字大概得于那个负责起名的秀才当时心情欠佳……悲哉。
      但是虽然大家都对自己的名字颇为不满且无力自行决定,沈亦行依然怀着悲切的心情飞身翻越了贺家别院的高墙。
      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之前已经踩过点,贺家别院中的环境布局几乎完全印在了沈亦行的脑子里,于是他片刻都不耽误,直奔这间别院的主人——贺知玉的房间。
      据沈亦行所知,这位贺大公子已经在别院独居两年之久,这别院建得不大,布局也简单,甚至连守卫都只有区区数人。贺家其他人都住在城中将军府,而贺知玉不知为何,竟似自己被孤立出来,甚少与将军府来往。沈亦行虽然觉得奇怪,但这些名门贵族怪闻轶事向来不少,他便也不多想,只道自己应当会不虚此行。
      贺知玉的房间在后院,前面有大片空地,栽植了两棵老树,另有一座小亭,临着池塘而建。时节正值初冬,老树叶子早已落光,池塘中隐约残存几株枯荷影子,萧萧瑟瑟。黯淡的月光时隐时现,令沈亦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已深,整个贺家别院都是一片黑暗,沈亦行悄悄来到贺知玉房间外,试探着轻轻推了一下,房门不出所料在里面上了闩,于是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特制弯刀,轻薄的刀身探进门缝,那弯刀的弧度正可以卡住木闩,沈亦行腕上使力,稍稍向上一挑,然后往旁边一寸寸移动。不一会儿,门闩完全被拨开,沈亦行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沈亦行走路几乎是没有声音的,从事盗窃行业多年,他对自己这点本事还很有把握,进屋后仍是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凭借良好的视力扫视过整间房间,确定没有异常后便朝早就查探好的书架走去——那里摆了许多精美的物件儿,随便拿出一件都价值不菲。
      瓷器、木雕、古籍……书架上东西很多,摆得满当,沈亦行并不太确定自己需要多少钱,于是在其中仔细挑选。一个个格子看过来,沈亦行注意到边角一摞书册上放置的一方木盒。沈亦行直觉那盒中约莫是个贵重东西,便打开盒子来看——
      那是一枚玉佩,上好的白玉,通透莹润,雕的似乎是山园寒梅,纹路光滑,应当有些年月了。
      沈亦行自然是个识货的,当即便决定:就它了!
      然而,还未等他将那枚玉佩收入怀中,房中忽然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森森寒意,道:“放下它。”
      那话里明明没带什么语气,沈亦行偏偏感到了一丝威胁的意味。他猝不及防被惊得手一抖,玉佩险些掉在地上。他觉得自己此刻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缓缓转头望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处,犹疑着:“你……”
      “放下它。”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依旧听不出什么语气。
      沈亦行皱了皱眉,暗叹倒霉,自己已经够神不知鬼不觉的了,怎么还会被人发现?但手上的动作只是微顿,并没依言放下玉佩,而是笃定了对方拿自己没辙:“贺公子既然醒着,我也不做这小人行径了,这枚玉佩,可否算我借你的?”
      贺知玉一向浅眠,又曾有多年淬于军营,警觉性很高,人进房间时他已经醒了,从对方的步法就可以知道不是简单的小毛贼,本想随他拿点东西走了便也算了,但……
      “为什么?”
      “呃……我最近很缺钱……玉佩我拿走,日后定当奉还!”沈亦行说着便欲将玉佩收起来,不料那厢又发话了。
      “一百两。”
      “啊?”
      “桌上镇纸下面压着一百两银票,够不够?”
      沈亦行听着那毫无温度的问话,一时脑子有点懵,答道:“大概是够了……”
      “玉佩放下,银票拿走。”
      “……”真不知这枚玉佩到底有什么重要意义。沈亦行讪讪地将玉佩放回去,转而到书案旁,果然见镇纸下压着一张银票,他取出来借着朦胧月光看了看,确实是一百两无疑,便收了起来,转身朝床榻方向道:“多谢。”
      这声谢道得真诚无比,回响在这间沉寂的屋子里显得清冷又静谧,躺在床上的人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不再说什么。过去他身处战场与官场,识人眼光毒辣,只听对方讲话的语气,便知对方有没有撒谎。
      而沈亦行就这么离开,甚至还细心不忘带上了门,在门外用自己的弯刀重新上闩。
      这份淡定沈亦行一直维持到离开贺家别院几里之外,然后扯掉蒙面的黑色面巾,狠狠喘了一口气,随手一抹,额头上都是汗水,一片潮湿。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不是都说贺知玉已经病入膏肓形同活死人了么,怎会还有如此之高的警觉能力?!不过从他放任沈亦行取走银票这一点来看,他应该的确是病得不轻,连阻止或者喊人的力气都没有……这么想着,沈亦行又莫名觉得悲哀起来,曾经风华正茂神采飞扬的一个人,怎么竟沦落到这种地步?所谓世事无常,大抵如此。
      与此同时,贺家别院里,贺知玉的心绪远没有沈亦行那么复杂,这个被盗人只是无奈叹息,被吵醒了,睡不着了。整个别院,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人还醒着。
      仆从侍卫都是当初父亲安排过来的,有关于贺知玉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传讯过去。贺知玉不是没力气喊人捉贼,只是单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已经活到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还要一家子人围着自己操心,为自己担惊受怕,当真可笑……贺知玉这么想着,嘴角真的弯起一个冰凉的弧度来。
      连呼吸都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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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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