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后殇 夏夜未然

　　夜，月色恰到好处的十分清冷，戴着一弯冷笑，将月辉洒在乾清宫华美的雕梁画栋上。
　　不过，这个夜晚同样也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朱红色的殿门外，一位容貌略显憔悴的中年美妇人焦急的在殿门口徘徊，不时朝殿门望去，后面整齐跪着皇后、嫔妃，及诸位重臣。
　　后妃中有一位一直哭哭啼啼，还有一位妃子衣衫不整抖如筛糠，其余皆面色木讷，或面色冷清。而皇后则一直眼观鼻看不出悲喜。
　　突然，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诸人皆将脸抬起，怀着各异的心情望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杨廷和揉了揉眉心，对着眉头紧锁的张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快不行了。”大臣们大多却并不有多伤心，都似乎松了一口气，而几位平时比较得宠的却腿脚发软。这恐怕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那位原本低声抽泣的妃子听到了，立刻俯首捶地嚎哭痛骂，并不时扇打那位衣衫不整的女子。被打的女子只是目光呆滞，被动的接受打骂。
　　“放肆！”太后心情烦躁，便借这个事发泄出来，“大庭广众之下岂容你胡来？”
　　哭泣的妃子悻悻地收住了手。
　　太监张永跟在杨廷和后面轻轻的走了出来，拿眼睛扫了众人一遍，最后停在那位凤冠霞帔的皇后身上：“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来一趟。”
　　此音一出，众人哗然。
　　太后马上将目光投向夏皇后，目光中有一丝不解。
　　“皇上居然不想见我！？”嚎哭的女子立刻停下，瞪着那双哭红的媚眼不甘心的问。
　　与此同时，这个晚上未出过一声的皇后蹙着柳眉，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该来了。
　　张永点了点头，杨廷和退到一边。
　　夏皇后站了起来，跪了一晚上，她的腿脚有一丝酸麻，险些又跪了下去，但她知道她必须笔直的站着，去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张永恭敬退到一边，为她打开殿门，杨廷和也对她微微一鞠躬，她走了进去，不经意的转过头，在即将合上的殿门缝中，她看到了嫉妒的刘妃，憔悴的太后，紧张的江彬，叹息的张永。乾清宫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这个时代即将要揭过去了，她想着，便轻移莲步缓缓地朝着东厢房走去。咳嗽声一阵阵的从明黄色的床榻传来，床上那个男人全身痛苦地抽搐着，脸色惨白，剑眉搅在一起，似乎胸腔在轰鸣。
　　他终于要死了。这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不过无论他是死是活，自己的日子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慢慢思索着，便走到了他的床边。
　　“未然，你来了。”床榻上的人感到她的到来，吃力地撑起半边身子，朝她伸出手。
　　“如你所愿，我终于要死了。”他紧紧地盯着她，好似想把她每个表情都刻入自己的脑海。
　　语毕，整个宫内一片寂静。只有龙诞香袅袅的舒展自己的躯体。
　　“皇上，想好了吗？”夏未然终于轻启朱唇，冷漠的瞥了他的手一眼，并没有去接，“刚才皇上写遗诏时，有没有将废了未然的后位这条加上去。”
　　床上的人一滞，手缩了回去，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未然……我求你了，这十六年来我对你的亏欠，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上次我们那次吵架，我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所以，所以……我希望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来补偿你。不要……不要再闹了，好么？”
　　朱厚照露出了哀求的表情，再次伸出手去抓住夏未然的袖子。
　　夏未然嫌恶的将他的手拍了下去：“皇上怎么会有错呢？皇上只是不喜欢未然罢了，对未然不理不睬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未然不想在百年之后与皇上合葬在一起，永生永世受天下人的嘲讽。”
　　“未然，不要好吗？我真的很爱……爱你，十七年前……”朱厚照苦笑了一下，恐怕这是自己唯一一次低声下气的求人：“桂花树旁，我真的很喜欢你。只是，我后来听信片面之言，以为你之所以与我相识，是因为母后的安排……”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夏未然甩着朱红色宽袖往后退，“我希望十七年前我不要碰到你！早知道，我死也不会去捡那劳什子桂花。”
　　“这样我就不会遇到你！不会呆在这个牢房一样的皇宫！不会把自己弄得像活死人一样……”夏未然从声嘶力竭逐渐变为呜咽，“我为什么要遇到你？为什么？”最后，她捂脸痛哭，似乎要把自己所有剩余的泪水哭尽。
　　朱厚照的心也一阵阵抽痛，但他的面色似乎多了一丝红色，也不咳嗽了：“未然，我恐怕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可活了。我求你了，在你百年之后，我希望你给我个机会，在黄泉之下让我给你个解释。我求你了！”说着，朱厚照猛地从床上坐起抱住了夏未然，见她没有抗拒，将头靠在她的右肩，轻抚她的颤栗的背。他似乎感到了她微微的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那丝红晕逐渐的褪去，满意的靠着她微笑。似乎这样死去也很好，他幸福的想。
　　“下辈子，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你这样哭了。”这是夏未然最后听见他最后的呢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挣开那已冰冷的怀抱，不知道是怎样走出殿门，不知道又是怎样告诉他们皇帝驾崩的消息，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又回到了那株桂花树下，那个故事的起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是一个故事的结尾，却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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