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重生记

　　阿芜倚在榻上没有动作，只一双眼睛盯着窗花出神。唔，怎么就穿越了呢？

　　炭笼里的炭火无声地烧着，缓缓腾起阵阵热气，把整个暖阁哄的暖意十足。土炕矮几上摆着几枝早上新折的梅花，这时候被暖气熏地舒展开了骨朵，那花苞的颜色逾显红艳。窗外透进来冬日里最寻常不过的阳光，懒懒地撒在炕上。

　　“琼儿，你可是好些了？我的孩儿，怎么就落了水呢。”闻声便见一老太太由着仆妇搀进屋来，话语里满是爱怜。

　　阿芜扯回思绪，就看见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奴仆。

　　“方才钱大夫着人来回了，奶奶醒来便好。”扶着老太太的嬷嬷含着笑回道。

　　老太太只不信，亲去探了探阿芜的体温，发现已经不烧了，这才安慰地点了点头，却仍牵着阿芜的手絮絮说着些关切的话。

　　阿芜依稀记得身体原来的主人是从水里救出来的。估摸着原主人命薄这就去了，到是便宜自己这孤魂野鬼占了身体。阿芜知道魂魄既然出窍了，那人多半已经死了。她做鬼时看不得别人身老病死，当下里就无声地念了数声佛，权当与原主人超度。

　　老太太瞧着阿芜木木的也不说话，又是一阵唉叹唏嘘。伺立在旁的那位嬷嬷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药碗，“老太君，奶奶现下已经醒了，您大可放心了。”说着挪身到榻前，挑了勺来喂阿芜吃药。

　　阿芜乖乖含下嬷嬷喂来的汤药，中药的甘苦味道一入口就刺激地她直皱了眉头。老太太瞧见了，忙爱怜地拢过阿芜的手，递了一个梅子塞进她嘴里。“哎呦，你个小丫头啊，平日里就最是吃不得苦，瞧着药苦着你了吧。”手心里传来的温暖干燥的触感让阿芜一阵心安。“老太君，劳您挂心，我已经没事了。”

　　“你是我的孙媳妇，我当亲孙女看的。你落水了我不着急谁着急呢？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汤药，身上就好了。往后那一人出院子的事也切莫再做，万一再有个好歹，我老婆子心疼啊。若是那些个丫头婆子，伺候的不好，你说来与我就是，定不轻饶出去。”说着，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含着厉色。

　　地上的仆妇们闻言无不惊颤，有几个胆小的已然颤栗如筛糠。

　　老太太覆在阿芜手上的手拢紧了些，似是没瞧见般换了柔和的语调说：“你才醒，不可劳神费力，我也不扰你了，且用了晚膳早些休息吧。若是再忧思惊虑睡不踏实，你只管来找我。”说着便出去了。

　　跪在地上的仆妇们刚经了老太太敲打，不敢有动作。这时间，虽是跪了一地，却丁点声响也无。

　　阿芜往被子里缩了缩，周身都暖融融的，真舒服啊。刚刚喝的药似乎发挥了作用，肠胃里跟着暖暖的，困意接踵而至。阿芜做惯了懒散鬼，想睡了哪管别的呢？这就更放松地往迎枕上靠去，歪着头眯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阿芜嘴里含的颗梅子没了味道，反泛出些苦味到是把她弄醒了。阿芜眯着睁不开的眼睛去接核的时候碰到一双柔软的手，这才猛地睁开眼睛，待看到伸手过来的丫头和地上的人时，算是彻底清醒了。

　　哦，我现在已经不是鬼了。我变成陈华琼，是这些人的主子了。阿芜在心里又给自己重复了遍现在的新身份。从醒过来发现自己穿越到现在，她还不大能融入角色。倒不是不安自己占了别人的身体，而是实在做了太久的鬼了。

　　阿芜抱着既有机会重新做人，那就好好活的认知，去瞧地上的人。仔仔细细地一一看过来，那些人中有四五个年轻丫头，也有数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估摸着因为照顾原来的主人不周，在这跪着请罪的。

　　“你们都回去吧。”阿芜知道些与人相处之道，与人为善嘛。原身都换人了，自己和这下人过不去作甚？

　　仆妇们诺诺称是，依次退了出去。一时间悉悉索索地出了些声响，不多会就又回归了安静。

　　一个着茜色衣裙的丫头从外面走了过来，看年纪不过才十五岁。阿芜靠在迎枕上，看着她抽抽搭搭地走到了榻前，直直地跪了下来连磕了还几个头嘴里还说着“眠月该死”。阿芜吓了一跳，忙拦住了她让她别哭了。小丫头见阿芜如此，哭地越发伤心，情动之处几欲哽咽。

　　“你哭什么呀？”阿芜从袖子里找出一块帕子，替那丫头擦着泪边。

　　那丫头听了阿芜这么说，顿时止了哭声，一张俏脸上满是悔恨和哀痛，期期艾艾地说道：“眠月该死，没有看顾好奶奶，让奶奶落水遭病。眠月有负奶奶的恩情，有负老太君和夫人的嘱托。还请奶奶就此发落了眠月去吧，眠月从此吃斋念佛，祈求奶奶一世平安。”说着，又要俯身拜下去。

　　这丫头杏眼迷蒙眉心紧锁，话语里藏不住的自责，泪珠儿颗颗不断滚落，是擦也擦不尽。阿芜环住她，拉她上来榻上坐。小丫头的手有些冰，就扯了被子与她盖。末了露出个笑来，“被子里暖和着哩。”

　　眠月就又要呜呜地哭。

　　“你别哭啦，我好着呢。就是肚子有些个饿了，醒了这些时候，才吃了个梅子。嘻，味道还不错。”

　　阿芜眨巴眨巴眼睛，回味梅子的味道。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阿芜尴尬地嘿嘿笑了起来。

　　眠月也顾不得哭了，跳起来唤人摆饭。不多会两个丫头并一个妈妈提了食盒鱼贯而入。

　　妈妈打开食盒端出一品鲜虾脍，又接着端出一碟鸭丝掐菜一碟芸豆卷并一碗熬地稠稠的长生粥。

　　阿芜见了这些，再闻得股股的食物香气钻入鼻腔，肚子叫地更响了，也顾不得别的，洗了手就坐下来细细地却也一刻地停地吃了起来。

　　眠月瞧阿芜胃口好，布菜也频繁了起来。她作为陪嫁丫头，是陈华琼的大丫鬟，是娘家人，更是贴心的姐妹。忠心的仆从总是盼着主子好的，眠月也不例外，她瞧着阿芜此时退烧了脸色也红润起来了，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阿芜呼噜呼噜地把粥都吃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就顺手捻了块芸豆卷吃。觉得坐着累，就往迎枕上靠，这样舒服呢。又接过眠月递来的茶，吹开茶叶呡了一口，齿颊留香。

　　阿芜吃饱喝足，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眠月坐过来。眠月不肯坐，只仔仔细细替阿芜掖了被角。

　　“屋子里虽暖和，但奶奶你初愈要仔细些。现下里时辰不早，侯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如先安置了吧。侯爷知道奶奶病着，大概不会怪罪的。”说着就有另外两个大丫鬟唤作燕月，融月的端了洗漱物什进来。

　　阿芜啊了一声，歪着头自顾自地想，再活一次的机会果然不白给。自己做鬼之前的事早已忘却地干净，但做了鬼却是个本分鬼，并没和男子都搭过。现下里穿到别人身-上来了，到是被配了亲。

　　侯爷，是现在自己的夫君。阿芜想着想着不禁觉得脸上有点烧，假装咳嗽掩饰自己的窘态。

　　眠月等人并无察觉，见阿芜不说话便当许了。当下里只各司其职，干净利落地服侍阿芜洗漱完毕。燕月又捧了个白玉盆装的净水进来，眠月拿过一个小钵子，刚一开盖，就闻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飘转开来，用玉签子挑了一点化在水里，那香气却也不再浓郁扑鼻，却变得是丝丝缕缕，有处还无，捉摸不定，勾人心魂。

　　“什么好东西竟这么香这么好闻？”阿芜探着脑袋去看，暂把方才的思绪放下。

　　眠月嗔笑道：“奶奶连这也不知了吗，原是你顶顶爱用，每日不能遗落的爱物呢。这琼浆唤作莲脂露，是睿少爷从交好的皇商那得的。说是连宫里都只有几小钵子呢，顶顶受宠的贵人主子也能得。”

　　“睿少爷？”阿芜做鬼时孤身一人伶仃惯了，脑袋也就简简单单每日想的不多。可从醒过来到现在，又是老太君又是侯爷这会又冒出一个睿少爷，阿芜是真真接受不全。见几个丫头具是狐疑地瞧着她，阿芜眼珠咕噜噜一转，“唔，我落水后想事情总觉头疼。现在怕是连之前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丫头们都有些懵，主子这是失忆了？眠月这就掏出帕子要哭。阿芜忙解释“不碍事，不过想事情艰难些，你们说与我听了不就行了。”又拉着燕月让她给自己用这脂水，还补上一个笑脸，牙齿具露了出来。

　　燕月也就牵着阿芜的手浸在水里，佐着轻轻柔柔的按摩，让阿芜舒服地喟叹。大抵还是不放心，“明儿请了大夫来仔细看过才好，若是大意落下病根怎么了得。”

　　眠月和融月都点头称是，手上活却不停。融月取了那犀牛角梳蓖仔细地替阿芜梳理着头发，接着阿芜的话茬说：“睿少爷呀是奶奶您的三哥呀，您行四，前头具是哥哥。前些日子听冯妈妈说睿少爷定亲了，求娶的是孟参知家的嫡亲小姐，过了年大抵就要过定。”

　　“睿哥哥定是极喜欢我的，不然怎地给我这么好的东西呢。”阿芜朝手努嘴，她现下里被按摩地通体舒畅，再舒服也没有了。对这个三哥的好感油然而生，阿芜便是阿芜，别人待她好她也愿意待别人好。

　　“三哥成亲，可得备些好礼送他。”

　　“礼具是有的，咱们两府是世代的交情。不然老爷也不舍得将独女奶奶您嫁与这襄国侯府的侯爷呀。”眠月找了件月白色的厚衣与阿芜披上，“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阿芜若有所思，眠月帮着燕月将阿芜的手细细擦干，又舀了脂子厚厚涂抹上去，按摩着，话也没停。

　　“襄国侯府与护国侯府从咱大周朝开国就有了，祖上的老侯爷们具是立下赫赫战功。咱现在这襄国府里，前头的老侯爷仙逝了，便由侯爷袭了侯位。奶奶您自及笄便嫁来了侯府，是侯爷的结发嫡妻。”

　　说到这，眠月话语微滞，偷眼去看阿芜的神色。见她神情如常，只仰着脸朝这看。眠月才又说：“府里以老太君最为尊贵，是侯爷的嫡亲祖母。侯爷底下还有一位小姐，因老侯爷夫人已殁了，现下里养在老太君处。明儿用早膳时便能看见了。”

　　阿芜把眠月的话梳理了下，发现自己现在的境地还不错，老太君慈爱哥哥又待自己好，虽已嫁人可还有小姑子一起玩，想来日子也不会无趣。她迎着铜镜打量了下自己，身量纤纤，嫩白的鹅蛋脸上一双眉眼具齐。阿芜便呲着牙朝现在的自己笑，很满意自己四体周全。

　　“那我可有孩儿？”阿芜笑了会，扭头回去随口问眠月她们。

　　眠月面色有些难看，走上前来替阿芜拢了拢衣领，“现在还无，奶奶年轻，来日方长，机缘到了便会有的……”

　　话未说完，就听到屋外有响动，一丫头挑开内室的帘报说侯爷回来了，便有脚步声跟着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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