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遇见你

　　“文笛，西朗他还没回来吗？”一脸疲惫的谢西诵进门，边换上舒适的拖鞋边问。
　　那边正坐在沙发上码字的文笛没好气的笑道：“西朗西朗，你丫的一天不叫上二十遍就不安心。咱俩都扛上十五年了，也没见你天天念叨着老娘我呢。”
　　谢西诵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文笛身边坐下，“他可是我亲弟弟，能不念叨么。”
　　“哎，”文笛用空出来的左手拍了一下西诵，“问你一个问题。”文笛的目光死盯着电脑屏幕。
　　“那你快问吧，我还要去找小朗呢。”西诵有些心神不宁。
　　“谢西诵小姐，请问你对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感到满足吗？”文笛渐渐把目光转移到皱着眉头的西诵脸上。
　　听闻文笛的声音，西诵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满足吗？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该是满足的吧。她有一个贴心的弟弟和知根知底，胜似姐妹的闺蜜，就读于全国著名的艺术学院。在A市，他们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虽是简陋，但总算是有个稳定的港湾。陋室不陋，因为三人相处融洽，其乐融融。这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她是极知足的。
　　不等她回答，一旁的文笛便专注于电脑上并开口念出网页上的字：“调查显示，全球有将近70％的人对自己所处的境地感到不满足，有10％的人表示没有信心继续过日子……”文笛还在念着，可西诵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人果然都是贪婪的，果然是不轻易满足。然而，对她而言，有一处避风的港湾，所爱的人都幸福，便满足了。
　　“哎，诵诵，你有没有在听啊？”文笛见她出神，开口提醒道。
　　西诵终于回神，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一刻她便惊得自沙发上跳起。“都十点了，我找小朗去。”
　　走出小区门口，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让她晃了神，想起白天一位老太太慕名而来，买了她的三幅画作，她激动的心情就难以平复。尽管价格不高，甚至是有些低，但那种被人肯定的感觉很美妙，难以言喻。
　　等找到西朗后，他们可得好好商量一下该买些什么犒劳一番。
　　这样想着，心情变得好起来，唇角不禁勾起一个弧度。她很久没有这样笑过。
　　“小偷！快把东西交出来！”
　　“直接报警！”
　　…………
　　前方的精品店像是发生了什么事，门口渐渐围满了人，瞬间水泄不通。保安的骂声不绝入耳，越来越多人来看热闹。
　　不知为何，西诵的心里涌起阵阵不安。这场景似乎并不陌生。
　　来不及多想，她迈起脚步便走上了精品店门口。“请让一让……”她艰难穿过看热闹的人群，一眼便认出了被围堵起来的少年，正是她的弟弟西朗。
　　“臭崽子！在不交出来就给点颜色你瞧瞧！”那保安恶狠狠地拉高了衣袖，扬起拳头便要往少年脸上挥去。
　　“住手！”西诵一急便冲了上前，欲要制止他暴力的行为，可那保安的拳头已经挥了过去，西朗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小朗！”西诵迅速走过去，半蹲在西朗跟前，用手轻轻抚着他脸上的伤，焦急问道：“痛吗？”
　　西诵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那打人的保安，似乎要把他痛抽十八顿，再扔进十八层地狱一样。
　　“这里发生什么事？”正僵持间，一名身穿黑色套装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西诵姐弟，问道。
　　见保安并不想搭理自己，男人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警察，请配合。”
　　见是警察，那保安只得汇报实情：“那残废是小偷，死活不肯交出赃物……”
　　“他妈的你说谁残废？！”话尚未说完，被西诵一声怒骂打断。西诵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死死的瞪着保安。
　　“不是残废难不成坐轮椅玩儿的？”保安却不惧反倒冷嘲热讽，鄙夷地盯着一言不发的谢西朗。都下班了，这废人害他浪费了不少时间。
　　西诵的双眸此刻燃着怒火，熊熊燃烧。“你他妈给我闭嘴！”她欲迈步上前扇那保安几个耳光，给他一个教训，可西朗却抓住了她的手。
　　“姐。”西朗俊逸的脸上满是痛苦神色。他紧紧闭上了双眼，英眉已拧成一团，像是把自己的弱点都暴露人前。
　　那警察也狠狠地瞪了一眼保安，那保安才乖乖的不吱声。
　　警察缓步走到西诵面前，半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问：“请问你有拿走这儿的东西吗？”声音温润的像是与老朋友交谈。
　　西朗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他才将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中，颤抖着摸出了一个玫红色的发卡。
　　眼尖的保安看见了，讽刺地开口：“女人的东西，可算是遇上一个变态了。”
　　玫红色的发卡，很精致。是前天西诵逛淘宝时看上的，价格不菲。她当时暗叹几声便收藏下来，待挣到钱后再考虑买的。没想到这里就有卖。可是西朗是怎么知道的呢？
　　玫红色发卡，精致却又那么刺眼，西诵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眼中泪光闪现。
　　“小朗……”
　　保安走过来，眼疾手快地从西朗手中夺过了发卡“早交出来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又看了一眼西诵，继续说：“我说姑娘，这人不光腿有问题，手也有问题哪，你可要把人看好，免得他走出来祸害社会……”
　　西诵平生最恨别人揭西朗的伤疤，于是对保安说：“今天是好日子，我不打算动手，”她缓缓走近保安，冷笑道：“你这儿有监控录像的是吧，信不信我告你个故意伤人罪！”
　　保安仍想开口辩解，却不想西诵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那破玩意儿多少钱，老娘我还不稀罕呢，买下送你算了。”西诵取出钱包，取出三张百元大钞便撒了出去。
　　钞票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有一张稳当当地落在了保安的头上，而另两张却躺在了地上。
　　“钱不用找了，”西诵走向一旁的西朗，仍不解恨，回头对呆了的保安说：“另外，祝你生孩子没有□□！”
　　扬着下巴，推着西朗便要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泪水却不知怎的沿着脸颊流淌下来，刚才的骄傲都在这一刻全线崩溃。这世道瞧不起穷人，穷人想要维护自尊，得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一次，三百元。
　　“姑娘，天很晚了，要不我送送你们。”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谢谢，不用了。”话语里有明显的哽咽声。西诵推着轮椅，加快了脚步，唯恐让外人窥见了她的脆弱。
　　冬天的夜，冷风吹拂，位于北方的A城骤然下起了雪。那雪花纷纷扬扬，朦胧了霓虹灯的光芒。
　　过了马路的西诵这才开始放慢了脚步。鹅毛大雪纷飞，贴落在她的发间，她却浑然不觉，直至一片雪花滑落她的指尖，那冰冷的触感才让她陡然意识到下雪了。
　　“冷吗，小朗？”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轮椅上的西朗抬头仰望漆黑的天空，任雪花打在他的脸上。雪很大他的脸一会儿便湿润一片。
　　“姐，对不起。”黑夜中，他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内疚。
　　西诵的脚步顿了一顿，这是西朗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她反而心怀内疚了。自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起，西朗才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医生说是心理障碍，从此再也难改。十年间，今天的事也并非第一次。
　　西诵张开口，许久才从喉咙发出一句话来：“傻瓜，以后不许再说这句话。”
　　他们是最亲的人，发生什么事也用不着道歉。
　　雪花在空中舞动，旋转，沾湿了姐弟二人的毛衣，凉意更是直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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